医院里面,冷太太惊慌失措的扶着宋秀芝过来:“这好好地怎么会这样啊。那个赵先生没事吧。秋儿你没事么,元元和小彘呢?”冷太太无语伦次,她见着清秋身上的血渍顿时魂飞魄散,紧紧地抓着清秋伸手要去摸清秋身上的血迹 。宋秀芝在一边扶着冷太太低声的说:“姑姑你先冷静下,清秋姐姐没事的。”清秋艰难的挤出个笑容,扶着母亲坐下来:“妈妈放心我没事,元元和小彘也没事。他们去检查身体,是有人看着的。赵先生被送进去抢救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几天的事情我现在脑子还乱着呢。”想着李老师办公室的情形,清秋觉得还像是在梦中。

    这个时候郑主任带着几个人过来,他看见清秋坐在手术室门外的凳子上也是一怔,随即上前低着清秋很恭敬地说:“白太太怎么不回家换换衣裳,少爷和小姐呢?我听兄弟们说小姐被关在个空房子里面。真是卑职的失职,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清秋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看着身上血迹斑斑的外衣,很坚定地说:“我现在说什么也不能走开,对了你们个赵一涵打电话了么,她应该知道自己哥哥受伤的消息。只是别吓着了孩子。”清秋担心赵忠恕的伤情,若是有什么万一的,也该叫赵一涵见见赵忠恕一面。清秋一想着赵忠恕若是真的有什么不测自己岂不是背上了一条人命。她以后该怎么面对赵一涵春生和白绍仪呢。毕竟赵家的三个孩子,一萍不知去向,也只有赵一涵和赵忠恕兄妹两个了。白绍仪和赵忠恕的几十年的情谊 。白家失去个好友,赵一涵失去自己的兄长。

    郑主任眼神略微迟疑下随机做出来为难的样子:“白太太,我已经叫人联络赵小姐了。可是南京那边的消息说赵小姐去了乡下做调查,看样子是刚启程,您是知道的乡下的地方交通不便,一时半会联系不上啊。春生也是个孩子,还在寄宿学校呢。”

    是这样啊,清秋知道赵一涵最是个要强的人,她最讨厌别人说自己是靠着别人升官的。赵一涵办公事就特别认真努力,唯恐别人说她。赵一涵推动乡下教育,那些偏僻贫穷的地方建小学,别人不愿意去的她就去。如今赵忠恕的病情危急,她却不在南京:“既然这样还请郑主任请人不断地联系赵小姐。至于春生那边还是先瞒着吧。”正说着医生从里面出来,他手上拿着一份同意书叫道:“谁是病人家属。”清秋和赵主任都冲上去,可是一听医生要见病人家属都为难了。

    里面的病人是可是你们院长的老相识,他是上海党部的赵主任。你们要尽力医治不能延误知道么!郑主任拿出身份提醒医生要精心治疗社。医生也是个见过大阵仗的,尽管他听见赵忠恕的身份也是眼睛里闪过点错愕,随机还是镇定的说:“病人的手术同意书上要家属签字啊。这个规定,我们也要按着规定办事。现在病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但是子弹卡在胸骨上很危险的。”

    郑主任顿时火冒三丈,抓着医生的领子:“他奶奶的,你们是陆军医院,在战场上也要伤员的家属签字不成!我们长官是为了抓日本奸细受伤的 ,你们就这样敷衍!滚进去做手术,若是治不好老子封了你们的医院!”

    清秋忙着拦住郑主任:“我是他的亲戚,我来签。郑主任你别这样,小心里面听见。”清秋顾不上别的拿过来医生手上的同意书飞快的签上自己的名字。郑主任被清秋一番话劝住,恢复了理智狠狠地放开了倒霉的医。

    医生摸着脖子顺口气,很感激的看看清秋,拿着同意书看看签字的地方,又看看清秋就进去了。

    手术室门外清秋只觉得时间都静止了,每一秒都像是一个小时那样漫长,冷太太看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忍不住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在学校里面好好地成了这个样。”

    正说着有人带着元元和小彘过来了,张妈也拿着清秋的外衣赶过来,冷太太一看元元身上被蹭的东一块西一块的校服顿时心疼的搂着元元:“这是怎么了?好好地都成了花猫了,摸摸毛吓不着,元元别怕。”

    外婆我没事,我不小心蹭到墙上了。元元倒是很快摆脱了刚才的阴影,她靠在外婆身上怯生生的看着清秋。冷太太顺着外孙女的眼神落在清秋身上的血迹上:“秋儿啊,你先去换换衣裳,孩子胆子小。”

    “妈妈你没受伤吧,赵叔叔怎么样了?他不会死了吧!”清秋今天穿着一件浅色的衣裳出门,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血迹特别显眼。元元回想着赵忠恕被抬走的画面,小脸吓得煞白,强忍着眼泪在眼圈里面打转,小彘倒是没亲眼看见那些画面,他本来好好的在操场上踢球就忽然被好多人带走了。本来说好来接他的妈妈竟然是身上沾着红色的东西,抱着他一个劲的抹眼泪。接下来的事情更叫小彘糊涂了,他被人送到医院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问东问西的,还拿着听诊器在他身上比划着。小彘听着姐姐的话,赵叔叔要死了,那就说他再也不会见到找叔叔了,小彘伤心的一咧嘴哇的一声哭起来:“妈妈我不要赵叔叔死掉。”

    清秋搂着两个孩子拿着坚定地语调宣布:“别哭,你们赵叔叔不会死的。他只是受伤了,要做手术。你们别哭别闹,医生在里面做手术呢要绝对的安静知道么。”

    小彘并没完全理解清秋的话的意思他只是被清秋坚定语气镇住了,小孩子对父母都是绝对相信的。他听着母亲说赵叔叔没事,也就渐渐地止住哭泣,抽抽搭搭的扭头看着手术室的门 ,元元到底是长大了,她缩在清秋的怀里,抓着清秋的衣襟小声的问:“真的不严重么?妈妈拉钩。”

    清秋看着两个孩子的表现,忍不住感慨小孩子真是最纯真的人,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无真心实意的对他好。“你赵叔叔一定不会有事的,妈妈和你拉钩。”清秋伸出手和元元拉钩。

    冷太太见着孩子的情绪平息下来,忙着上来对着元元和小彘说:“你们两个别缠着妈妈了,肚子饿了么?外婆带着你们去吃饭。”

    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两个孩子还没吃饭呢。谁知元元和小彘都是执拗的摇摇头:“外婆我们不饿,你要是饿了就先去吃饭吧,我们要等着赵叔叔出来。”清秋想着母亲刚从老家上来就要跟着担惊受怕,她有些歉疚的说:“这个样他们硬是吃了也不会消化的。先叫他们在这里呆着吧。妈妈你和表妹刚来就遇上了这些事情。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去吃饭,或者先回家休息,回家吃饭也好。等着这边没事了我再好好地招待表妹。”

    宋秀芝忙着说:“我还不饿呢就是姑姑上年纪了,我送姑姑回去。等着姑姑那边安顿好了我过来帮着表姐。我虽然不会别的,可是以前在学校还学过简单的护理知识,能胜任照顾病人的事情的。”

    清秋看着宋秀芝,小姑娘长得很清秀,梳着长长的两条辫子,一脸的清纯稚气,看她低着头拧着衣襟的样子很像是自己以前的样子,清秋不由得对着这个从没见过的表妹有了些好感:“你是客人,有些事情我和你慢慢的说吧。这个医院不需要家属陪护的。你路上辛苦了,先和妈妈回家吧。”说着清秋拿出来些钱交给冷太太:“我竟然没法给你们接风了,妈妈和表妹选个喜欢的馆子先对付这一顿饭吧。”

    冷太太推开清秋的手:“那用你的钱,我和秀芝先出去走走。等一会再回来看你们。顺便叫人送饭上来。大家都在这里守着很辛苦了。”说着冷太太嘱咐元元和小彘别闹,要听话就走了。

    这里清秋在医院的卫生间换下来弄脏的衣裳,等着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有锦江茶室的小伙计送了外卖来,清秋就知道是冷太太定的。郑主任见着清秋过来忙着站起来:“老太太想着太周全了,只是我们实在是受之有愧呢。这都是我们属下办事不利才害的长官受伤,小姐受惊吓。”见着郑主任推脱,清秋神色平和:“人是铁饭是钢,你们长官也不能叫你们不吃饭只干活,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的事情,先吃了饭再去办事也不迟。郑主任你们也别太自责生,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自然是吃亏的。大家吸取教训以后不再犯错也就是了。”

    郑主任听着清秋的话,又见她毫无埋怨责备,顿时对清秋的好感多了起来,郑主任对着清秋鞠了一躬:“还是白太太深明大义,难怪我们主任心里——很敬佩白太太的,弟兄们谢谢白太太款待。”

    清秋也没听清楚郑主任的话,连连摇手:“你们谢我做什么,这此事情还多亏你们呢。那个李老师到底是什么底细呢?我是担心——”日本人得手伸的太长了,清秋担心着还在欧洲的白绍仪。

    “白太太你放心,她的同伙正在追查。白先生在欧洲很安全,我们推测她是想拿着孩子要挟你给白先生去电报,叫他放弃在国联申述。李老师的身份正在追查,她的介绍人和履历都是天衣无缝,才会叫人疏忽的,我已经叫学校把教师和教工的身份核查一遍,白小姐和小少爷这几天先请假吧。”郑主任皱着眉头,他眼神闪烁,有好些话不 便在这里说。

    清秋忽然想起什么,对着郑主任说:“我记得在李老师的桌子上摆着两张照片,一个上面是合照,按理说应该是李老师的男友什么的。那个人我看着像是一个熟人,以前你们抓过一个叫欧阳于坚的人。”清秋还是把欧阳于坚说出来。

    “欧阳于坚。”郑主任皱下眉头一下子就想起来他是谁了,鄙夷的撇下嘴:“那个软骨头啊,他怎么会在上海呢?白太太你谢谢你提供线索,我立刻从这个线索去查。”

    清秋知道郑主任颇有些本事,也就不说话了。元元和小彘一人拿着个点心,心不在焉的咬着,见着清秋过来,元元举着块点心凑到清秋嘴边:“妈妈吃东西。”小彘端着一杯茶:“妈妈喝茶。”

    看着两个孩子,清秋的心稍微安定下来,她拿过来元元递上的点心,笑着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妈妈不饿,谢谢你们,你们先吃吧。等着吃饱了张妈送你们回家。今天妈妈要在医院等消息,可能回不去了。你们要好好地在家听话,不要乱跑。这几天你们先放假在家,妈妈会和老师请假的。你们要好好地听外婆的话,在家看书不能缠着外婆胡闹。”清秋嘱咐两个孩子在家听话,她看着元元有些担心的神色,拍拍女儿的肩膀认真的说:“你是姐姐,妈妈把家里外婆和弟弟都交给你,你要照顾好他们啊。”

    元元点点头,认真的说:“妈妈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和外婆的。”小彘却固执的摇摇头:“妈妈我不要回家我要和你在一起等着赵叔叔出来。”元元立刻拿着姐姐的语气对着小彘说:“你乖乖听话回家,小孩子不睡觉要长不高的,我是姐姐我留下来陪着妈妈。”元元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和白绍仪简直是如出一辙,可是眉宇之间却像极了清秋。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清秋忍不住嘴角上翘,她伸手搂着两个孩子满是欣慰的叹口气:“你们两个小东西,真的长大不少了。好吧你们先留在这里。”

    手术室门外母子三人坐在长椅上,两个孩子全缩在清秋的怀里,他们身上盖着清秋的风衣都睡熟了。郑主任带着一众分散在各处,这期间一直有人来来往往,他们对着郑主任低声的汇报些什么,郑主任则是压低声音吩咐些什么。那些人立刻带着新命令匆匆而去。郑主任看着清秋带着三个孩一直在手术室门前,他抬手看看表,无声的叹口气,走过来对着清秋低声的说:“白太太你还是先带着孩子回家吧。”

    “我回家也是难受,对了你和赵一涵联系了么?她要去的地方就是在偏僻也该和外面有联系的啊。要不然我给一涵在南京的朋友打电话问问,请他们帮着找一下。”清秋想着还是该请赵一涵过来。

    “那个不用了,我亲自给赵小姐打电话。”郑主任忽然有点着急了,他的声音下意识的变大起来。小彘在清秋的怀里不满的动一下,哼了几声还是没醒过来,郑主任发觉自己有点失态了,赶紧压低声音:“那个,我已经请南京的兄弟们帮忙了。 时间不早了白太太还是先回家吧。或者我在附近安排个地方,白太太先带着孩子们过去休息下。”

    清秋有些怪异的看看郑主任,他不是说联系不上赵一涵么?怎么又说亲自给她打电话?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清秋立刻抱着两个孩子要上去问情形,元元和小彘哪里能睡得安稳,他们朦胧的睁开眼睛,都跳下凳子跑过去。

    “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伤在肺脏上,失血很多要好好地休养才行。”医生可是一脸的疲惫,这个手术真的是太复杂漫长了。

    清秋听着医生的话深深地松口气,她带着元元和小彘看着赵忠恕被送到加护病房才离开了。第二天早上一夜没怎么休息的清秋早早起来,她安顿好了家里,又亲自打电话给元元和小彘请假。张妈拿着保温桶担心的看着清秋:“少奶奶你昨天晚那么晚回来,这一会就要去医院,身体会受不了的,我叫厨房也给你做了参汤,你喝了再走吧。”

    清秋微微蹙眉:“张妈我是心里堵得慌,你看赵先生成这个样子,还不全是因为咱们家,绍仪和赵先生是从小的交情。若是他有个什么,我不知道等着绍仪回来会怎么样。而且赵先生现在身边没一个亲人就算是他没有为了那天的事情,老友受伤咱们也不能视而不见啊。我真是恨自己太迟钝了,早就怀疑李老师怎么不早说呢?”

    “少奶奶的心太善良了。赵先生是个好人上天保佑,肯定会没事的。其实少奶奶别总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那个李老师装的太好,学校里面的校长先生不少,还都是识文断字留洋的人呢,不也是没发现破绽么?少爷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以前和赵先生说闲聊,我听见赵先生和少爷说杀身成仁的,赵先生虽然是救了少奶奶,可是他也是为国家办事的。即便那个人不少少奶奶,赵先生也会救的。少奶奶就不要自责了。”张妈劝着清秋不要再吃心,和清秋相处的时间长了,摸到彼此的秉性,张妈在心里一个劲的感慨着自己好运气能遇到如此善良的雇主。

    少奶奶,郑主任来了生。桃花领着郑主任进来,见着清秋预备出门的样子,再看看张妈手上的保温桶,郑主任就知道清秋要去医院,“白太太要去医院?我刚从医院回来,赵先生已经脱离危险了,今天就能醒过来。我正好可以送您去,我今天特别带着几个弟兄来保护这里安全。那个李老师已经招供了,她就是日本人派来的奸细,她的履历什么的全是假的。欧阳于已经在关外投靠了日本人,那个女人说欧阳于坚也潜入关内,具体在什么地方她不知道。我想上海不少人认识他,他一时半会不敢来。”郑主任脸色不怎么好,看那样子他昨天晚上肯定是忙着审问抓人根本没休息。

    清秋听着郑主任的话,松了口气,旋即又担心起来。欧阳于坚是真的认贼作父,竟然做了汉奸了,金铨若是泉下有知该是什么心情,春生有这么个父亲,将来长大他知道真想该多伤心。

    赵忠恕其实已经醒了,但是他依旧是闭着眼装睡。自己竟然偷懒,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从小他就在母亲严格要求下养成严格的生活习惯,以至于后来在外国上学军校更是一板一眼丝毫不能松懈。可是他实在不想睁开眼,因为屋子里静悄悄的,他等的那个脚步声还没出现。想着自己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就看见——那样的感觉实在是爱太美好了。即便内心无数次的说你不该贪恋这样的温暖,可是他还是忍不住一次次的饮鸩止渴。虽然不能亲近可是每次睁眼都能见到那张容颜,已经是足够了。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接着是饭盒放在床头柜上的声音。赵忠恕心里漾出个微笑,猛地张开眼:“什么时候了——水——”可是他看清楚了眼前的人,顿时把剩下的话硬生生的咽回去。跟着护士进来的不是清秋,而是个陌生的女孩子。只是这个女孩子竟然和清秋——

    宋秀芝似乎被吓着了,她向后一跳,脸上微微一红,拧着手指低声的说:“我,我是表姐,我是清秋的表妹。我表姐今天要送元元和小彘上学,我就代她过来了。这是煮的燕窝粥好和小菜。”

    赵忠恕无力的靠在枕头上,转过脸低沉的说了一声:“谢谢,你放下吧,我一会就吃。”

    一杯水出现在赵忠恕面前,赵忠恕对上宋秀芝的眼睛:“我来喂你喝吧,你刚才不是要喝水么?我表姐说你伤口还没愈合,不能行动要喂饭喂水的。“

    赵忠恕嘴角抽搐下,他板着脸一字一顿认真的说:“昨天医生说我可以自己吃饭了,因此谢谢你的好意。”

    谁知宋秀芝根本不理会赵忠恕,认真的说:“我在表姐家打搅了这些天,怎么能一点事情都办不好。她嘱咐的事情我是一定要办好的。你放心我是学过些护理的,以前我妈妈生病也是我服侍的。”宋秀芝直接搬了椅子坐在赵忠恕窗前拿着拿着水杯要喂他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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