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马,不要向南边走,上东面那个山,翻山走。”
    几个亲信正急惶惶地带着张郃,混在乱军之中,向南边逃去,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将军,你醒了?”
    亲信面有羞愧之色,有些不敢去看张郃。
    张郃没有回答,他被亲信架在马上,眼睛直直地看着争相逃命的溃兵,没有一丝神采。
    只见他嘴里又重复了一句,“找个地方下马,换装,翻山走,不要跟着人群走,不然一个也跑不掉。”
    亲信听了,连忙在路边找了一个林子,按着张郃的吩咐弃马上山,到了半山腰,确定无人跟上来,几人这才有机会把身上的盔甲全部卸下来。
    所有人都忙着追击溃军,再加上张郃等人又是特意穿进了山林,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所以这几人自以为可以逃脱。
    却是没想到他们先前的对手是个小里小气,又极为记仇的土鳖,如今翻身做主人,岂有轻易放过仇人之理?
    他们不独自上山还好,混在乱军之中,自然看不出来,如今单独爬山,还在半山腰卸盔甲。
    山下的人看不到他们,但正站在高台上,拿着望远镜特意四处搜索他们的冯永一下子就看到了。
    张郃在领军冲锋时,早被冯永拿望远镜看在眼里,如今看到的那几个人,虽然看不清脸,但看那盔甲模样,十有八九就是张郃。
    于是冯永当场就震惊了:你丫的是爬山专业户?又来这套?
    “王含,王含!”
    冯永放下望远镜,连声大叫。
    可惜的是冯永最开始的那一通鼓声,已经让全军都冲了出去,唯有亲信部曲守在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王含早就不知带着人跑到哪里去了,如何还能叫得到?
    “将军可是有事要吩咐?”
    只听得高台底下有人应答。
    冯永探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将正抬头看他。
    小将身后,拄着高高的长枪,比他还要高出一大截。
    不是刘浑是谁?
    “你如何在此?”
    冯永奇怪地问道。
    刘浑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小人得张小娘子吩咐,要小人多注意保护将军的安全。如今大伙不在,若是有残余贼军过来,将军岂不是有危险?故小人特意守在此处。”
    冯永心里一暖,然后一叹,果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只是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冯永指了指东面的那座山,吩咐道,“看到那座山没?那贼酋张郃,极有可能是弃马爬山而逃了。你速带着几个人,前去追击。”
    冯永左右看看,又喊了一声,“暗夜猎手何在?”
    果见周围暗影处有人冒了出来。
    “你等随刘将军,带上猎犬,速去追赶。”
    冯永急急地说道。
    暗夜营的领头人脸上有犹豫之色,他们领王将军之命,在此保护冯将军的安全,岂能轻易离开?
    “你们怕什么?”
    作为暗夜营的创造者,以及第一任教官,冯永大声斥呵道,“如今连张郃都已经逃窜,哪还有曹贼敢来此处?”
    “我这里还有部曲亲卫,”说着他又指了指前方,“前头已经有援军的人过来了,这里不用你们担心,速去!”
    对于大汉来说,张郃这种人物,能早一秒弄死,就不要拖到下一秒。
    暗夜猎手的首领看了看前方,果见有一队人马正赶过来,当下便行了一礼,牵着猎犬,跟着刘浑向那座山跑去,期间还夹杂着几声“汪汪”的狗叫声。
    冯永吩咐完毕,又急忙站起来,继续眺望。
    但见半山腰的几人已经把身上的盔甲全部卸下,准备继续向山上跑去。
    冯永心头大急,暗道这老贼爬山逃跑果真有一套,怪不得当年能在张飞的眼皮底下翻山逃回南郑。
    偏偏现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几人越爬越高。
    冯永急得直跳脚,左顾右盼之下,看到旁边的大喇叭,连忙跑了过去,挪动了一下大喇叭的位置,对准那座山。
    妈的老子抓不住你,也要打嘴炮过过瘾:“呔!曹贼张郃,世人皆说你乃河北名将,国之良材。”
    “然十年前你就在巴西郡弃马爬山逃跑,十年后竟是没有一点长进,又打算爬山逃跑吗?大丈夫战场马革裹尸,幸也!”
    “似汝这般贪生怕死之辈,辱名将一词!何不改名爬山将军,以正其名?”
    此话一出,附近听到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虎躯还是豚躯,皆是一震!
    人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冒出同一个念头来:“这冯郎君(将军)口舌何其恶毒也!”
    张郃这等沙场老将,打了一辈子仗,若是因为两次爬山逃跑,而被安上这么一个“爬山将军”的名声,只怕还不如一剑杀了他来得痛快。
    特别是领军前来查看冯永是否无恙的姜维,差点当场就摔下马去,他哆嗦地撑住马脖子,目光复杂无比地看向那高台。
    每一次见到此人,就对“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之语多一分理解,看来以后与此人打交道时,吾都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谨慎,绝对不能得罪他。
    也幸好是张郃已经跑远了,再加上山下到处是呼喝声,所以他根本没有听到。
    如果听到了,只怕就要不顾一切地返身回来与冯土鳖决一死战。
    他与亲信们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才翻过山顶,然后又继续向山下走去,最后再看准了方向,准备折向南边,想法子找到道路,前往临渭。
    他此行已经失败,如今唯一能挽救陇右败局的,就只有大将军了。
    所以他要先回到临渭,打听陈仓那边的消息,若是大将军成功截断了蜀虏的粮道,那么他就紧守临渭和上邽,然后再想法子等候大将军的到来。
    想到此行就差最后一步,最后竟然演变成这等局势。
    张郃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身后,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
    说实在的,对于这一次的失败,即便是到了这时,张郃仍是极不甘心。
    对面的主帅,明明就是一个庸人,领的士卒还是一群战场新丁,面对大魏的精兵,按道理应该是一触即溃才是。
    偏偏他们手里有着令人自己从未见过的长刀,重弩,对自己这方造成了重大的杀伤。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初上沙场的士卒为什么会有那股宁死不降的狠劲?
    张郃实在是想不通,他打了一辈子仗,见过的士卒不知有几凡。
    但初上沙场的士卒,基本都是一个德性,能紧跟在老卒身后冲锋就算是合格了。
    可是今天遇到的士卒偏偏就超出了他的见识范围之外。
    明明有好几次,对面阵形的防线已经被突破了,换作普通的新兵,溃散是迟早的事。
    可是对面这支奇葩新军甚至不用帅台下令,竟然能自行组织反扑,生生地用人命堆,也要把防线重新设立起来。
    这特么的究竟是哪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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