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寒流,让洛阳的街道冷清了许多,就算路上偶尔出现的行人,也都是低着头,步伐匆匆。
    西面极端恶劣的消息,随后皇帝的突然东征,让洛阳城开始流传起一些不太好的传言。
    这些传言不但传得很快,而且还传得有鼻有眼,让人真假难辨,给洛阳城增添了不少恐慌。
    毕竟只要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都可以感觉出来,皇帝更像是被西面的汉军赶去许都一般。
    现在的洛阳城,就如同是被抽走了主心骨一般,有些死气沉沉。
    城中的权贵们,已经开始以各种借口,悄悄地安排一部分家族成员离开洛阳。
    反倒是呆在洛阳的曹氏宗亲,因为束缚太多,没有皇命,不得无故离京,被迫困守洛阳。
    清河公主作为皇帝的亲姑姑,同时又是大长公主,是宗亲中身份最为显贵人物之一。
    这些日子以来,清河公主府简直就是门庭若市。
    曹氏族人,不断找上门来,话里话外,就是想要从清河公主这里打听消息:
    陛下是不是真如外头传言的那样,打算长久留在许都?
    倘若如此,那陛下打算怎么安排洛阳的族人?
    随着流言越发甚嚣尘上,已经有人忍不住地想要从大长公主这里寻些门路,看看能不能跟着陛下去许都,或者谯县老家也行。
    搞得清河公主烦不胜烦,不得不闭门谢客。
    “武皇帝在时,天下诸侯闻大魏兵至,莫不丧胆,避之不及。文皇帝伐天下,诸寇仍以自保为要。”
    “这才过去几年?堂堂大魏,竟是任由贼人进逼洛阳,天子不思退贼,反是匆忙东巡。”
    “吾实不知,日后到了黄壤之下,有何颜面去见武皇帝!”
    紧闭府门,屏退左右,清河公主竟是对曹叡颇有怨言。
    她是曹操之女,可谓是亲眼见证了魏国怎么一步步建立的全过程。
    如今魏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身为长辈,清河公主实是有些怒其不争。
    当年曹操本是欲让她嫁给丁仪,哪知丁仪因为与曹植亲近,曹丕于是从中作梗,劝说曹操把清河公主嫁给夏侯楙。
    曹丕的这个举动,本意是为了打击曹植党羽,同时顺便拉拢夏侯一族。
    谁料到却是造成了清河公主婚姻的不幸——夏侯楙不但对清河公主少有过问,而且还趁镇守关中的时候,在长安大肆蓄养伎妾。
    夏侯楙的这种态度,让清河公主由怨生恨,竟密谋诬陷夏侯楙。
    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夫妻两人彻底撕破了脸皮,形同陌路。
    直到夏侯氏被曹叡猜忌,清河公主本以为,这是自己摆脱与夏侯楙的婚姻的好机会。
    但曹叡不知是出于其他方面考虑,还是久病精力不继,导致没有想起这档子事。
    于是就这么让清河公主和夏侯楙一直维持着这桩名存实亡的婚姻。
    这种做法,让清河公主心里连曹叡都怨上了。
    国事家事,皆有可怨,再加上她又是曹叡的长辈,所以在私底下里说两句不是,也就不足为奇。
    只是她敢说,别人可未必敢接话。
    在场的唯一听客糜十一郎,下意识就是左右看看。
    “公主还要慎言才是。”
    “怕什么?天子现在许都呢,他还听得到不成?”
    面对眼前这个俊美情郎,清河公主显得很是放松。
    她有些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略有媚意地瞟了一眼糜郎君。
    随意晃了晃手里的青瓷酒杯,杯中蒲桃酒泛起一片桃红,再举杯一饮而尽,然后舔了舔嘴唇。
    也不知是不是染上了酒渍,还是其他原因,清河公主的红唇似乎比平时更显诱惑。
    糜十一郎看到对方这副模样,藏在袍子里的小腿肚忽然就是抽了一下。
    这时,只听得屋子外头忽然有侍女禀报:
    “启禀公主,天女求见。”
    这让两人之间刚升起的小暧昧顿时烟消云散。
    下意识地整了整衣物,清河公主这才正襟危坐:
    “请她进来吧。”
    “诺。”
    面蒙轻纱的天女在侍女的带领下款款入屋,妙目一扫,然后对清河公主微微敛袄:
    “见过公主。”
    却是对坐在一旁的糜十一郎看也不看一眼。
    “天女是贵客,何须如此多礼?来来来,请坐。”
    清河公主连忙起身,热情地拉着天女在自己旁边坐下。
    “谢过公主。”
    “不用谢不用谢,说起来,我请你过来祈福,还是要先谢你才是。”
    曹叡在后宫专门建立了一个宫殿给天女居住,专门让她给皇家祈福。
    平日里莫说是等闲之人,就是显贵亦不能见其一面。
    清河公主正是极少数能请得动她的人之一。
    “公主言重了,为天家祈福,本就是妾身之职,公主有请,我又岂敢不来?”
    “话可不能这么说,除了陛下,谁还敢指使你啊?我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你能过来,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呢。”
    清河公主拉着天女的手不放,亲热地说着话。
    看到清河公主旁若无人地与自己说话,天女似是忍不住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糜十一郎。
    清河公主早就等着把话题引到糜十一郎身上,她看到天女如此,连忙笑道:
    “天女莫怪,其实我这次请你过来祈福,非是为我,而是另有他人。”
    天女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公主府了,她听到清河公主这么一说,心中已经了然。
    “莫不是为了糜郎君?”
    “正是正是。”
    清河公主看了看糜十一郎,眼中有关切之色:
    “不瞒天女,糜郎君前段时间曾去过长安,谁料到竟是差点没有回来。”
    “回到洛阳后,也不知为何,他总是寝食不安,就如同撞了邪一般,所以我就想请天女你帮个忙,看看能不能帮糜郎君驱驱身上的邪气。”
    天女闻言,眼神复杂地看向糜十一郎。
    清河公主对此人,也算是情真意切了,只是可惜……
    “妾观糜郎君印堂发红,两眼无神,可是浑身乏力?”
    印堂发红是因为喝酒了,两眼无神是因为被榨干了。
    糜十一郎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确实如此。”
    天女起身,走近了细看,然后再问道:
    “糜郎君在长安时,可曾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糜十一郎摇头:
    “我这次去长安,本是想要进些货物,没想到才到长安不久,关中就起了兵事。”
    “我生怕滞留长安,不敢耽搁,连货都没取,就急忙往洛阳赶,也算是有惊无险,没有遇到什么奇怪之事。”
    “糜郎君再好好想想?”
    糜十一郎皱眉,似乎在极力回忆:
    “真要说什么奇事,唯一有些印象的,也就是在长安附近,有民夫拉承露盘,不慎将承露盘掉入深沟,响声巨大无比。”
    “我那时正好在旁,被震得耳聋眼花……”
    话还没说完,天女就截断了他的话:
    “好了,我知道了。”
    “天女知道原因了?”
    清河公主有些惊喜地问道。
    天女点了点头:
    “承露盘一事,想来公主亦是有所耳闻。长安铜人与承露盘,乃是汉武所铸,陛下本欲承汉武气运,故令人运回洛阳。”
    “谁料铜人太重,无法运回,弃于长安城外,承露盘运到潼关附近,又坠入深沟折断。”
    说到这里,天女叹息一声,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说给在场的两人听:
    “这气运之事,果然是强求不得,大概天意就是如此吧……”
    清河公主想起大魏这些年每况愈下,心有戚戚焉。
    只是这些并非她所能操心,她现在在意的,是眼前的情郎:
    “可是天女,陛下气运之事,又怎么会和糜郎君扯上关系呢?”
    “按理来说,与糜郎君自然没有关系,但……”
    说到这里,天女欲言又止。
    “天女请放心,此处除了入我等三人之耳,再无他人能听到,还请明言。”
    天女看着清河公主,缓缓地说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公主啊。”
    清河公主一怔:“因为我?为什么?”
    “陛下代表的,是皇家气运,而公主是皇家中人,又是陛下亲人,这大魏气运,自然是会影响到公主。”
    “而糜郎君,正是因为与公主的关系不一般,所以才会跟着受到影响。”
    清河公主闻言,下意识地就是“啊”了一声,然后脸上突然一红。
    天女却是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若单单如此,糜郎君也不至于变成这般模样,最重要的是,他亲眼目睹承露盘坠落深沟,亲闻折断之声。”
    摇了摇头,天女有些怜悯地看着糜十一郎:
    “此可谓陷入太深,有夺运杀身之忧。”
    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糜十一郎,脸色就是一白,吓得他立刻站了起来:
    “夺运杀身?天女,这……这是什么意思?”
    “皇家气运非一般人所能承受,更兼承露盘折毁,乃是逆运,糜郎君既非宗亲,又非外戚,身受皇家之逆运,怕是有身殁之忧。”
    糜十一郎一听,嘴唇哆嗦地问道:“那,那怎么办?”
    清河公主脸上也是血色尽褪,有些颤声地请求:“天女,请你一定要救救糜郎君!”
    天女沉吟不语。
    她这一沉吟不要紧,当场就吓得糜十一郎快要跪下去了:
    “天女,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看到两人都在急巴巴地看着自己,天女这才开口道:
    “气运之事,短则数年,长则数百年,糜郎君从长安归来,不过数月,自然是有机会的。”
    此言一出,清河公主和糜十一郎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清河公主低声问道:
    “天女,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公主可给我寻一静室,室内布置案几笔墨,九座九枝灯,共点九九八十一支蜡烛。”
    “糜郎君沐浴后入室静坐,我再写符作法,自可消除糜郎君身上的孽运。”
    “注意作法期间不得有任何人打扰,否则非但前功尽弃,而且还有反噬之忧。”
    “没问题没问题!”清河公主连声说道,“我府上多的是静室,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打扰。”
    天女看向清河公主:
    “公主乃是皇室中人,身上自带皇家气运,作法期间,尤其不能靠近静室。”
    “好好好!”清河公主连连点头,表示明白,“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靠近静室。”
    好不容易请来天女,清河公主自然不可能再重新选个黄道吉日。
    当下她就立刻安排下去,布置好天女作法所需要的东西。
    而糜十一郎也顾不上矜持,先下去沐浴。
    待一切准备就绪,沐浴完毕的糜十一郎,披发赤足,进入静室。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房门“吱呀”一声响,接着又被紧闭。
    室内只剩下两人后,天女再没了丝毫的从容,她直接冲到糜十一郎面前,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又极是急切:
    “我需要你帮我!”
    原本应该最为急切的糜十一郎,此时却是面色从容:
    “出了什么事,你先慢慢道来。”
    “慢不了!”
    天女直接在糜十一郎面前坐下,眼睛盯着对方:
    “皇帝已经给我来信了,我随时都有可能要去许都!”
    糜十一郎微微皱眉:“去许都而已,你怕什么?”
    “你懂什么?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皇帝的病情,他已经没几天好活了!”
    天女眼中露出些许的恐惧,“以前他就曾让我给他作法烧符治病,被我用长安铜人和承露盘糊弄过去了。”
    “他现在叫我去许都,肯定还是想让我给他治病,到时候若是我没有办法,他一定会杀了我泄愤。”
    糜十一郎听到“曹叡没几天好活”的消息,眼睛大亮:
    “你确实他命不久矣?”
    “能不能活过今年冬日都是个大问题!”天女语气极为肯定地回答,“所以我不能去许都!”
    她死死地盯着糜十一郎:
    “以前我帮了你这么多忙,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得帮我,要不然,若是我事情败露,你也得死!”
    糜十一郎听到天女暗含威胁之语,眼中杀机一闪而过,他垂下眼眸,缓缓地说道:
    “你是不是说反了?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我帮的你?”
    “我帮你拿到蜡烛,帮你拿到秘香,帮你拿到特效的药末当符水,帮你想如何更好地扮演天女,欺骗曹叡。”
    “要不然,你一个区区民妇,以为全洛阳的人都眼瞎了,都被你骗了过去?”
    以前你想要皇宫内部的消息,哪一次我没有给?
    天女没有心情跟糜十一郎讨论有的没有,她咬着牙道:
    “好好好,就算是你帮的我!现在我要你帮我最后一次。”
    事实上,她本是华佗弟子吴普身边的熬药女童,后来华佗被杀,门下弟子四散逃命。
    吴普在逃回老家广陵的路上,不慎与她分开。
    她流落在寿春,为了活命,最后不得不当了个农妇。
    只是她心气比较高,早年跟随吴普的时候,衣食无忧,现在沦落为农妇,自然是不甘心。
    在安定下来后,她仗着略懂一些医药学问,装神弄鬼,把药水说成符水,糊弄乡野的愚夫愚妇。
    最重要的,是她知晓华佗门中秘术五禽戏与秘方“漆叶青黏散”。
    此二者一内服一外练,相互配合,不但能让人长寿而气力强盛,还能保持容颜,老有少容。
    当地人见此女容颜不老,深以为奇。
    为了掩饰自己的秘密,她便借口说自己是天女……
    按理来说,三国时期装神弄鬼的人多了去,也不差她这一个。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空的蜀国出了一个人形挂,连带着蜀国都跟着偏离了原本方向,把魏国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凉州的土著为了讨好汉家天子,指着被冲出山口的一块青玉石硬说那就是祥瑞。
    石头上面不但有各种奇珍异兽,星云图案,最重要的,还有三个笔划扭曲的汉字:大讨曹。
    凉州刺史本来是不想认的,但架不住关将军喜欢。
    当然,张小四更喜欢。
    双拳难敌四手,胳膊拧不过大腿,冯刺史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了祥瑞,把它快快地送到汉中。
    汉家天子很高兴,把这块大石头摆在行宫门口,经过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在心里念一句:“大讨曹。”
    小胖子:我不是针对谁。
    曹叡:你礼貌吗?
    西陲贼寇都有祥瑞,堂堂大魏难道就没有?
    于是口嗨了一下的伪·青春美少女,就被天子慧眼选中。
    到了洛阳以后,居然还有一位俊美郎君主动找上门来。
    各种帮她,通过特殊渠道资助了不少特殊物品,让她的身份得到完美掩饰。
    这是一个苏玛丽故事,后世的小仙女们一定很喜欢。
    但天女现在只想要逃。
    再不逃,就真的要成上天成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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