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回京了。
    杨瀚此番南征,从去到回,全部耗时约八个月的时间,待他归来之日,南疆三大势力土崩瓦解,这令他的威望进一步高涨起来。
    蒙战一直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但他生性谨小慎微,走一步看三步,这样固然稳妥,却也让他失去了很多机会。
    时至今日,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同大王抗衡的本钱。
    曾经,杨瀚所依仗者,唯有徐氏、巴氏、蒙氏三部势力。
    到后来,巴家碎了,徐家残一,蒙氏偃旗息鼓,可这时杨瀚偏偏就有办法,硬生生从这几大家族嘴里头抠出一块肉来,组建了一支忠于朝廷的军队。
    他所用的方法,大低是扶持低一阶的阶层,去凌驾于原来高于他的阶层,同时用土地、赋税、民政的控制,稳固了基层。
    紧接着,整个东山地区大小部落,在青女王的号召下,尽数归附杨瀚。
    至此,蒙家就已经毫无机会,曾经的三巨头,日渐衰败。
    而今,杨瀚征服南疆三部,并且迁回大量人口,得了大量人才,蒙战审时度势,已经不敢再生出一分非份之想,老老实实地做他的户部尚书了。
    回京之日,左相高初,右相李淑贤,率领大批文臣前来迎驾,而武将则几乎没有,当初杨瀚离京,带走了徐不二和苏灿,这两位现在分别镇守大泽和南孟呢,只有徐海生勉强算是一员武将,他现在负责着京畿地区的卫戍事务。
    但徐海生是个内宦,并不占朝廷武将位置。
    当初从瀛州招募来的那些武将,眼见三山王国日渐壮大,渐渐真的有了一方帝国的样子,这心思也就定下来了,本想着待瀚王回京,按功赏劳,他们就能摇身一变,组成三山王国的武将体系,却不想杨瀚归来,居然带来了大批的武将,其中不乏荼单、文傲、林仁全、张狂、霍战东这样的南疆名将,顿时就生起了危机感,这桃子,难道要被这些南蛮子给占了去?
    只是,杨瀚归来第一天,大宴文武,召见百官,开了一次盛大的朝会。
    第二天,对随其来京的南疆权贵各自做了安排,望龙城至忆祖山之间的大片土地都划分给了这些权贵,各自置宅开府。
    当然,杨瀚也没忘了老臣,在划分这些区域的时候,原东山各大部落酋长、原西山各大势力族长,全都得了一块地皮。
    杨瀚掌权之后晋升起来的新贵,诸如高初、李淑贤等大臣自然也不例外。
    这块地给了他,那就是世世代代属于他的私产,这些人自然不惜余力,认真打造他们的家园。
    而这些豪宅府邸一旦建成,依托这些豪宅,自然会有各个阶层的百姓也渐渐迁来定居,到那时就变成人烟繁茂的所在了。
    看这规划,杨瀚是想从山前两座城,一直到忆祖山脚下,打座一座宏大巨大的京城。
    望龙城和对面建给南秦迁来的牧民们的新城,就是两道门户,属于外城。
    被杨瀚划分了地皮,赐予他们作为私产的这些土地,就是未来的京城。
    继续往前,如众星拱月一般环绕忆祖山的四十七镇百姓所居住的地区,就是皇城。
    这四十七镇百姓必然会得到梳理,只要是仍然留居于此的,今后所从事的职业,将与普通百姓大不相同。
    接着,就是宫城了。
    这宫城就是整座的忆祖山。
    皇宫建在这山上,以笔直的驰道跑马飞驰,可直抵望龙城。
    第三天,杨瀚就没再接见百官,有什么大阵仗的行为。
    起初,大家也都理解,瀚王出征时,青女王和皇贵妃才刚刚传出消息,有了身孕。
    如今大王归来,她们已经临盆在即了,大王当然得留在后宫,与她们厮守陪伴一阵。
    可是,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直到第七天,仍然不见大王临朝,此时何止是百官,便是百姓们,也不免议论纷纷了。
    蒙战也很着急,这怎么说的?
    以前我只顾打理我们蒙家,你一辈子不上朝才好。
    如今我想好好做个拿朝廷俸禄的官,天天户部衙门里坐着,可很多政务都得皇帝御批啊,你连我这个户部尚书的人都不见,我很没有存在感啊。
    杨瀚倒没想这么多,任何一个帝王,立下他这样的赫赫战功,一番御驾亲征,连下三国,这些事现在说来或许还不算什么,只要载之史书,千百年后的人再看时,便能誉为神话!如此战功彪炳,一个月不去外朝视事,谁敢说他是昏君?
    但是……就算老婆发生孩子了,这不是还没生呢么,你天天守在旁边又有何用,还不是得等?
    不到瓜熟蒂落,你守在那儿也没用啊,你是王啊,天下臣民你不管了?
    坊间,难免议论纷纷。
    京城的规划,出自两相之手,所以才能实施的这么快。
    但是再快,现在这些府邸也还是一张草图,各种建筑备料正源源不绝运往这些地区,那一幢幢豪宅还未起来。
    如今最兴旺的地方,是望龙城。
    那些豪门权贵,也都暂时住在望龙城中。
    这里已经十分繁华了,它的建设不可能不快。
    东山诸部当初化身海盗游走四海,钱可没少赚,只是东山地区根本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行业,他们有钱也没处花,如今有了望龙城,这里已经是他们的家,既然有钱,建造起来,当然不慢。
    而且,对面又新建了以南秦牧人为主的新城,这里有大把的劳动力。
    荼单一袭步衣,在城中慢慢行走着,虽然这望龙城还没有锦绣城那样的底蕴,但是那处处散发的活力,他当然感受得到,心中也明白,这样一座有活力的新城,那发展将是日新月异的。
    尤其是,京城、皇城都要陆续开始建设,所有的一切,人工和物力都要从这里进出,势必也会给这里制造无上的繁荣。
    唉,我锦绣城之优美娴静,或十倍于这望龙城,可是……只有这样有着无限蓬勃生机的所在,才有京城气象吧?
    荼单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此时他正置身于一条繁华大街。
    茶楼酒肆、勾栏青楼比比皆是,更有客栈货栈,目不暇接。
    荼单抬眼一望,便上了旁边一座茶楼。
    荼单一路行来,自有两个青衣家人尾随着,眼见老大人上了茶楼,忙也跟了上去,只是远远站着,并不打扰他。
    荼单选了临窗的一桌,看着外边的无限繁华,对那迎上来的茶博士淡淡地道:“我看你这茶楼甚大,可有南孟云雾茶?”
    那小二哈哈一笑,道:“老爷子好眼力,我们这儿,不要说三山各处的茶,便是瀛州、蓬莱洲的茶,这里都是有的。
    您来一壶上好的南孟云雾?”
    荼单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心想:“我南孟独立一方,以前又有南秦和南泽挡着,本不该在这里随意一间茶楼,就有我南孟好茶才对。
    想来,杨瀚借助回程无数车马辗压,先使大军过处,加以修整,再着当地百姓,最后巩固的驰道,竟是这么快就发挥了作用?
    如此一想,对于南孟故国,荼单更湮灭了几分念想,苦笑一声道:“再来两碟可口的点心。”
    小二答应一声,便飞快地去了。
    如今的望龙城,正是做什么生意都能大赚特赚的时候,这茶楼上的人自然也不少。
    很多人想是熟识的,不时高谈阔论,又或与邻桌客人打着招呼,也是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咱们大王这可有日子没临朝了吧?”
    “可不,足足七天了,这可是大王刚从南疆回来啊,青女王快要生小王子了,打从上上月就不大理政了,你说这得有多少国事等着大王来处理啊,可大王这几天完全没露面,也没接见大臣,这事儿……”“哎,你说大王会不会一路舟车劳顿,这一放松下来,生了病啊。”
    “放屁,大王春秋正盛,那是何等强健的身子,你可知道,那南秦第一勇士靳无敌,就是被咱们大王咔嚓一下,一把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的,战场上喔,那是何等威武,怎么会生病?”
    “说的是。
    哎呀,你们说,会不会是大王出征八个月,久不近女色,身子旷得久了,所以这一回来……”“哈哈哈哈,有可能喔,大王再神勇也是男人嘛。”
    “你们几个土包子,你们当大王是你们呢?
    大王想要女人,那什么时候得不到?
    何况,我听说,大王是有一位谈妃陪伴南征的。”
    “谈妃娘娘也有了身孕喔,我外甥专往宫里送菜的,他亲耳听宫里的人说的。”
    “谈妃娘娘有了龙种,也不耽误大王啊。
    我听说,随同大王回京的,就有三百南孟少女,一个个都水灵着呢。”
    荼单先前听他们议论国政,还有些兴趣,这时听他们兴致勃勃谈起了女人,不由晒然一笑,茶已经上了,他斟了一杯,那茶汤浅绿,雾气氤氲,果然不负云雾之名,一股茶香扑面沁来。
    荼单精神一振,举起杯来吹了吹,便呷饮了一口,心神俱醉。
    这时便有一个穿着铜钱纹员外袍的富态商贾冷笑一声,道:“你们呐,全都是孤陋寡闻之辈!”
    众人尽皆向他望来,有人识得他,便道:“哟,这不是祈员外吗?
    难道你知道大王为何不上朝?”
    另一个员外不满被祈员外抢了风头,便不屑地道:“他知道个屁,我可是有个堂兄在工部做堂官的,我都不知道,他知道?”
    祈员外一听,顿时不服,慢条斯理地道:“呵呵,老夫那爱女,前两日刚刚说了一门亲。”
    马上便有人不耐烦地道:“祈员外,你这是要说古么?”
    祈员外不理他这话碴儿,继续慢条斯理地道:“我那女婿,便是随同大王御驾亲征南疆的一位百夫长,忆祖四十七镇的人家喔,咱们大王嫡系中的嫡系。”
    有人便感了兴趣,道:“莫非祈员外你从你那女婿口中,听到了什么消息?”
    祈员外矜持地一笑,道:“呵呵,老夫也不与你卖关子,便实话说与你知道吧。
    咱们大王灭了南孟后,掳来的人当中,有一位乃是南孟皇帝的小姨子,乃是南孟第一美人儿,名叫荼狐,她可真不亏了那狐这个名字,当真是有闭月羞花之貌,倾国倾城之姿呀!”
    荼单听到这里,呷在口中的一口茶再难咽得下去,登时鼓起了眼睛。
    祈员外道:“在大泽的时候啊,咱们大王才在宫宴中第一次见到这位南孟第一美人儿,听说大王当场就神魂俱醉,叫了妹子。”
    众茶客一听连连赞叹起来:“啧啧啧,这得是何等妖娆尤物啊?
    大王,那是见过天底下最多美色的男人了吧?
    都能一下子被迷住!”
    荼单一张脸呱嗒一下就摞了下来。
    祈员外眼见所有人都向他望来,茶楼上鸦雀无声,不禁更加得意,嘿嘿,要不是老夫那佳婿就在那日宫宴时守宫门,哪里能打听到这么的事情。
    祈员外道:“只是,大王毕竟是大王,当着那么多文武百官的面儿,再喜欢那姑娘,也得矜持点儿不是?
    所以啊,直到回了京城,这才与那姑娘暗通款曲,勾勾搭搭起来。
    你想,大王刚得了这样的人间绝色,不得好好受用一番?
    一时之间,哪里还有心思理会朝政?”
    “得得得得……”荼单手中的茶杯碰着茶托儿,不停地得得起来。
    祈员外看他一眼,道:“老哥你瞧着不算很老啊,这腿脚可是真不行了,小心着些,别烫着儿。”
    旁边茶客早有人忍不住了,急问道:“我说祈员外,你说的真是假的呀?
    你有什么证据?”
    祈员外傲然道:“证据?
    呵呵,不瞒你说,我那佳婿,就是忆祖山上禁宫的戍卫,这两日,大王常常派人偷偷接了荼狐姑娘入宫,说不定啊,今天又接进宫去了。”
    “啪!”
    旁边一具茶盏跌得粉碎,祈员外一看,忍不住道:“你看你看,这位老哥,我说叫你小心着些,不听他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荼单根本不理会他,铁青着脸就站了起来,唬唬地往外走,心里乱七八糟的只是想,这几日狐儿的确常常出门,至晚方归。
    我曾向她问起,只说是去城中游逛了,难不成……她竟然……嗨!老夫真是教女无方啊,还说什么要为国守节,誓死不为瀚臣!这要传扬出去,南孟故旧会如何看我?
    老夫这张脸,真真被她丢了个精光。
    这不肖女,待我回去问她,若是属实,还不如打杀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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