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劭缓缓伸出手,替高长乐整理好鬓角散落的碎发,又宠溺的眼神将高长乐那双伤的有些狼狈的手给拉在掌心。
    “因为你值得。”
    高长乐是那种不会表现自己的人,喜欢她的人会觉得她的性格爽朗,很是光明磊落,不喜欢的人会觉得高长乐骄纵刁蛮,不好相处。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在李劭的眼中,高长乐便是如同天上的皓月,其他女人便如同明珠。
    不管明珠再怎么光亮,在皎洁的皓月面前,都是要黯然失色的。
    还记得年幼的时候,李劭曾经跟着自己的先生四处逃难,颠沛流离。
    极其艰难的用了李家少爷的身份活了下来,然而还未多久,便遭来了李家灭门,跟了他许久的先生为了护着他平安,不得已,将他送入宫里面。
    那威严气魄的皇城,是很多人一辈子的坟墓,但更是一重绝佳的保护。
    就算那些人想要杀他,却也是不敢轻易到大魏的皇宫里面放肆的。
    那段时间,是李劭最黑暗的人生。
    亲近的人皆是为了保他而死,宫里面日以继夜的脏活累活,还有李贵嫔有着先见之明的托孤,李劭曾经数次想要放弃。
    还是偶然的机会。
    他经过合欢殿,看见明明应该是众星捧月的大公主,却一个人形只孤影的坐在青石阶上,歪着脑袋看着那落败的桃花一瓣一瓣的从桃树上落下。
    那还是李劭第一次见到高长乐。
    虽然离得不算近,可李劭还是清楚的看见了高长乐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眉心紧皱的模样。
    高长乐有些时候会自言自语,有些时候便是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说,就那么坐上一整天。
    她说话的时候会向那桃树倾吐自己这一天所遇到的事情,偶尔还会提起嘉元帝今天又宠幸了那个嫔妃,明天又册封了那个新人。
    太多太多。
    都是一些些琐碎的事情。
    倘若问李劭,高长乐当初的那些自言自语如此杂乱无章,有没有哪句是让李劭这辈子都难忘的。
    恐怕,李劭会坚定的点着头,说有。
    直到现在,李劭还清楚的记得,高长乐那般可怜无助的趴在桃树旁,将脑袋贴在桃树上,泪眼婆娑的说,“母后,萱萱好想您。”
    高长乐的确长得很美,小小年纪,青涩稚嫩中却难掩眉宇间的潋滟风华,像极了那容动盛京的皇后娘娘。
    不对,应当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才是。
    比起温柔娴雅的皇后娘娘,高长乐的要明显灵动娇艳,看着高长乐那弱小的背影,还有可怜巴巴的语气,莫名的,便好像给了李劭心中触动一般。
    他突然觉得,所在苦难当中的,不只是自己这么一个人,起码,还会有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和自己一般处境,一般的难过。
    所以,那段时间的李劭闲暇的时候便总是会有意无意的路过合欢殿,虽然那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眉眼间的无助也渐渐被冰冷所取代,可是……
    哪怕能远远的望着高长乐的背影,对李劭来说都是一种鼓舞和支持。
    其实在南山悬崖的时候,高长乐曾经问过李劭,要是她不是那个盛宠的长公主,李劭可还会接近她,可还会有后面的喜欢她。
    当时李劭没来得及回答,也更不想回答。
    但是现在……
    若高长乐再问一次的话,李劭一定会毫不犹豫,会。
    就算高长乐不受宠,李劭一样还是会接近她,在她身边,因为,她是他年少时候的欢喜。
    更是支撑着李劭一路坚定的走过来的慰藉。
    元一小心翼翼的送来了药箱放在门口,半步都不敢踏足房间里面,生怕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然后小命也跟着没了。
    李劭不可轻闻的叹了口气,看着高长乐那双被长鞭磨的满是水泡的水目光触动,很是心疼。
    “以后这些身陷险境的事情便交给其他的人来做吧。”
    李劭动作温柔,轻轻的替高长乐的手掌水泡脓包的地方清洗干净,又小心翼翼的涂了药,绕着纱布包扎好,脸上的表情却是威严不容置疑的。
    虽然已经知道高长乐足智多谋,向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可是让自己身陷危困境未免太危险了。
    人总是有失算的时候,万一哪个没注意好失算了,那么代价又其实能让人轻易承受的?
    最要紧的事情是。
    李劭舍不得看着高长乐身陷险境,当初他察觉到高长乐此行的目的并且跟着赶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和宁傲搏斗中的高长乐。
    不知道为什么李劭莫名的看着高长乐的身法很是熟悉,像是他那已故的先生所出,可先生却只有他一个徒弟,并没有外传的机会。
    压制下心中的茫然,李劭的眼神中所剩下的,便只是心悬到了嗓子眼中的对高长乐的关心,而后……
    李劭迫切的站在城墙上拉起弓弦,朝着宁傲的方向射去,又怕误伤了高长乐,便什么也顾不得的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抱住了高长乐,将高长乐护在怀中。
    其实,拥抱高长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甚至比推开高长乐要容易的多了。
    “好。”
    面对李劭的关切,高长乐只是乖巧的点头,两颊梨涡荡漾。
    驿站外。
    月光朦胧,像是隔着一层薄雾,撒落一地的清冷。
    寒山当中,似乎站立了两道身影宛若隔世,不论是喧闹的驿站还是安静的驿站,都和二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为首的男人身影瘦弱,身穿暗红色锦袍,领口袖口用着金线绣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眸光锐利,幽幽的望着驿站所在的方向,让人看不清情绪。
    “主子。”
    须臾,那男子身旁下属模样的彪形大汉拱了拱手,“驿站里面的叛乱已经被平息下来了,宁家连同其他合谋的人都已经被抓了起来,并且交由东厂和岐山驻军护送入京。”
    “在那大魏大公主的身边,还埋伏着不少的高手势力,属下找不到合适的动手机会。”
    墨白有些忐忑,他和主子不远千里的过来,也同样是想要看看那盛宠的大魏大公主,究竟是有着什么本事要和北燕九皇子和亲。
    若没有宁家的人,怕是差一点他的主子也要忍耐不住动手了。
    还好——
    还好。
    他们主子的心性一贯是沉稳的,没有过于冲动以至于乱了自己的阵脚。
    听见墨云的汇报,尹明哲悠远的目光散去,薄薄的唇角不由得荡起一抹弧度,轻笑道,“既然找不到,那便不找了。”
    “这一趟,咱们也算是学到了。”
    “去给宫里面传个信,本宫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局面了!”
    尹明哲声音冰冷“若她没用,大可以直接让位,身后,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去替代他呢!”
    话音落下,尹明哲脚步缓缓下山,可是墨云却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是,属下知晓了。”
    幸好主子机警过人,原本,他们一行也是打算动手的,还是主子嗅到了空气中的不对劲,及时的叫了停,否则……
    那被诛杀围剿的宁家的人,就是他们的下场!
    墨云不敢去想后果,只是在听了尹明哲的命令之后脚步匆匆。
    ——
    大魏。
    皇宫。
    宁家叛乱的消息连夜传到了嘉元帝的手中,就连那些叛乱的逆贼,也将会不日押解进京。
    对于叛乱内贼的人选是宁家,嘉元帝微微诧异,可手段却是雷厉风行,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但凡是和宁家沾亲带故的人,皆是纷纷避嫌。
    更有甚者,已然开始对宁家进行了检举。
    树倒猢狲散。
    墙倒众人推。
    曾经宁家有多风光,如今溃败之势便有多快,定罪,下狱,判刑……不过几日的功夫。
    庆幸的事情是,皇宫里面的禁足总算是解开了。
    “怎么样?”
    “可有主子的消息了?”
    皇城紧闭,消息无法通传,这段时间白芙吟身在后宫当中,虽没有性命之忧,可是每时每刻都好似在油锅上煎熬一般,生怕出现了什么纰漏。
    白芙吟脸色惨白,在宫门刚刚解了禁足之后,便立刻着紧的看着打探消息回来的红玉。
    只见红玉脚步飞快,从寝殿外面直接奔到了白芙吟的面前,“娘娘,奴婢已经得到消息,主子按兵不动,现下安然无恙。”
    “这就好……这就好。”
    白芙吟着实松了口气。
    可红玉却是看着白芙吟的目光越发的担忧,“只是,主子对于娘娘您这次任务的疏漏很是不满,没有下一次了!”
    尹明哲之所以在各国后宫或者是各国大臣的后院安插了那么多精心调教过的女人,为的,就是要时刻掌握着各国的动态敌情。
    这样,便是可以方便他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可是这一次……
    白芙吟就身在大魏后宫当中,还是已经坐到了贵嫔娘娘这样重要的位分,可是竟然对高长乐北燕一行有炸都察觉不出来,也没能通风报信,险些让他身陷险境!
    要不是尹明哲自己谨慎小心,恐怕这会儿那被看押起来的人就是自己了!
    这样的错误!
    尹明哲绝对不会允许白芙吟再犯第二次,要不是看着白芙吟之前的表现良好,那么多白家的女人,只有白芙吟一个人坐到了后宫之首的位置,再换成其他的人未免又要重头再来。
    不然!!!
    此时的白芙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红玉声音平静,可白芙吟却听的胆战心惊,说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忍不住瞥着一旁熟睡的九皇子。
    “我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
    须臾,白芙吟淡淡的开口,看着应声退下的红玉,只是这一瞬间,便觉得精疲力尽。
    像是浑身一直绷紧的弦突然断了一般,让白芙吟大汗淋漓。
    殿内四下无人。
    白芙吟缓步的走向了那床榻上睡意香甜的九皇子的身边,看着九皇子那粉嫩白皙的小脸,脸上终究还是忍不住露出来了慈爱的笑容。
    ——
    祈福宫。
    噼里啪啦——
    高长嫣脸上泛着薄怒,抬手便是将宫中所有能搬得动的东西砸的稀巴烂。
    “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对我!”
    “你们一个个的,都已经替自己谋划好了将来,可我呢!”
    “年纪最小的我呢!”
    “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高长嫣有些声嘶力竭,更是满眼目光颓然。
    高长羽和宁晚秋先后出事,高长嫣所能仰仗的就只有宁家这么个有力的外祖了!
    她当高家是欠宁家的。
    所以才对会宁家一味的纵容,不想不过是在引蛇出洞,为的就是能抓住宁家的把柄,好能一举歼灭!
    高长嫣更觉得痛心疾首,她们宁家死不死的想要谋逆她管不着,可是为什么等了那么多年,不再等等,她马上便要许了亲事了!
    老大老二都有了规矩,马上就轮到她了,就差了那么一点!
    只要她能成功的嫁去夫家,就像是她二皇姐那样,就可以一切平安了!
    可惜还是迟了。
    她还没出阁,又处在这么尴尬的年纪,宁家却成了犯上作乱的逆贼,叫她以后如何自处?
    罪臣之后吗?
    “你们想死不早点死!”
    “偏偏来这个时候祸害我!”
    听着殿内里面的声响,殿外的曹京昆也是一脸的无奈和郁闷的随意坐在了青石阶上。
    “真他娘的晦气!”
    “才风光了没几天呢!结果这么快的就倒了!”
    “妈的,还要害的老子重新找下家!”
    曹京昆好不容易这段时间靠着高长嫣,又借着高长乐的东风,没少给高长欢使绊子,报复她。
    可是这才哪到哪?!
    不过是叫高长欢吃些苦头罢了,比起自己被阉割的痛,还远远不够,曹京昆是想要将高长嫣给玩死的。
    可是这倒是好了。
    高长嫣这么快就歇菜了,并且……直觉告诉曹京昆,高长嫣不可能再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了。
    母妃非死不得外出,外祖家被抄家问斩,二皇姐倒是还活着,只是听说齐国公世子并不喜欢她,怕是自身难保……
    可没了高长嫣,这宫里面还能有谁能让自己投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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