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空继续解释。

    “一般接亲的时候,按照风俗,孩童女伴妯娌会故意关闭闺房门。有钱的新郎倌得塞红包进行打点,没钱的就准备好糖块点心瓜子花生藏在轿子里,到时候再拿出来散发。反正也不是真的不让你接人走,大伙图一个喜庆热闹。”

    董淑敏插嘴道:

    “就是嘛……小天你笨笨的,没见过娶亲呀。”

    信天游摇摇头,道:

    “眼睛会欺骗脑子的,大家看到花轿就联想娶亲,都形成思维定式了。但情况,也许不是想象的那样。轿内肯定藏着活物,不时微颤一下,前面那个轿夫就赶紧回头看帘子……而且,新郎倌望见我们,神色很慌张。”

    董淑敏嘻嘻笑了。

    “不慌才怪,乡下人最怕的就是你们这些江湖游侠儿。说是行侠仗义,其实无法无天。万一,你把人家辛辛苦苦攒的新娘子抢走了呢?”

    信天游郁闷道:“我就这么没品吗?”

    瞧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董小姐笑得肚子痛,道:

    “哎呦……那可说不准。”

    最爱凑热闹的马翠花破天荒没有参与斗嘴,眼睛直勾勾望着花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马空瞟了瞟傻闺女,叹息一声。

    薄雾如纱,田野苍翠,一顶大红花轿冉冉而行。

    美轮美奂,令人生出无限遐想。

    桃花源里好耕田,神仙眷属,何必再修行?

    一行人指指点点,走到分岔路口了,一阵风吹来。

    信天游吸了吸鼻子,勒住马,扭头望向花轿的影子,道:

    “娶亲不得沐浴焚香换衣裳吗,新郎怎么那么臭,好像几个月没洗澡。”

    并排而行的董淑敏停下了,道:

    “新郎怎么会不洗澡,肯定是轿夫流汗了。”

    信天游皱起了眉头,道:

    “不对,不对……我闻到了轿中的香气,是一个女孩子。”

    董淑敏撇了撇嘴,嗔道:

    “我的个天,你还真想去抢亲呀?”

    信天游跳下马在岔路上走出十几米,拾起一片树叶看了看。面孔立刻变得严峻起来,望向马空道:

    “马叔,快去截停他们。”

    好!

    马空二话不说,拨转马头,泼喇喇冲上岔路。

    董淑敏不明白怎么回事,也对赵甲命令道,快,你去帮忙。

    随即跳下马,边走边问。

    “小天,怎么啦?咋咋呼呼的。是不是树叶上写有字,说是被强盗绑架了,求救?”

    剩下三个人也跟着下马。

    小香、小兰牵住董小姐和信天游马匹的缰绳,站立原地不动。

    马翠花快步走上前,道:

    “没事,我爹是捕头。啥强盗只要被他盯住,准逃不了。“

    信天游将树叶递了过去,道,你俩看看。

    那是一片宽大的梧桐树新叶,上面布满芝麻大小的模糊字迹。估计是用针尖等细小锐物,划破表面的蜡光油膜而留下。

    董淑敏接过叶子,凑近眼前,断断续续念道: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

    这啥?

    董大小姐一扬树叶子,眨巴眼睛,抓瞎了。

    “好像是一首词。”

    信天游敲了敲额头,补充道:

    “写这首词的,绝对倾国倾城,是我下山后见到的最有价值之人……”

    人生最大的价值,是创造。

    他不太喜欢诗词,却并不妨碍判断。那个人既然写出了绝佳好词,肯定还能创造出更多。从艺术价值讲,可比倾尽一国一城的财富。至少在这一点上,自己和师父再厉害,也只是顶多拾前人牙慧。像“床前明月光”什么的,创造不出半句。

    “切,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董淑敏不等信天游把话说完,狠狠剜了他一眼,杀气腾腾。跟少年呆久了,她也学会了用这个“切”字。

    信天游又不蠢,晓得刚才的话出了语病,赶紧亡羊补牢,道:

    “我是说,写词的人很有水平。但武功肯定比你差远了,可能连宝剑都举不起。”

    “这还差不多。”

    董大小姐眉开眼笑,大大咧咧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老气横秋道:

    “嗯,不错,孺子可教也。”

    却不知道,就在她伸手的一刹那,零点一秒内,信天游条件反射地沉肩斜转,拳头斜向上挥出超过了半寸,直奔伊的人胸膛而去。这一拳击出,恐怕连铁墙也要被洞穿。

    幸好,可怕的一幕没有发生。

    瞬间他又恢复成原状,一动不动。

    董小姐根本不晓得,自己刚才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回来。

    马翠花站立在他俩的旁边,若有所思,口里跟着念:“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有无……淑敏,后面是什么呀?”

    董淑敏对着树叶念。

    “有无明灭难消。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

    马翠花自言自语,扳着手指头数。

    “对,四四六五,四六……”

    董小姐干脆把梧桐叶一把递过去,道,你自己看。

    马翠花却往后退,摆手道,我不识字。

    不识字?

    不识字你念叨什么,还对啥对的?四四一十六,不是六十五,大姐!

    两个人颇觉奇怪,却见马翠花合掌一击,惊喜说道:“我想起来了……这是《凤凰台上忆吹箫》的词牌。”

    这下子,轮到两个大学问家目瞪口呆了。

    董淑敏使劲晃了晃脑袋瓜让自己清醒,问:“你不识字,怎么晓得词牌名?”

    马翠花急忙解释。

    “我家隔壁的劳夫子教小孩子蒙学,听他说起过。最有名的是李清照那首,瞧,字数一模一样,四、四、六、五、四、六、三、四……我背给你们听……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人未梳头。任宝奁闲掩,日上帘钩。生怕闲愁暗恨,多少事,欲说还休。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晕,居然有根据字数,而不是根据音韵曲调来判断词牌名称的。可人家貌似说对了,到底谁是傻瓜?

    董淑敏与她都混成了闺蜜,当然知道劳夫子。等上阕才念完,立即抢白道:

    “李清照的这首太有名了,你一念我就想起来。可一首闺怨词,怎么好拿去教小孩子?”

    马翠花急道:

    “不是教小孩子,是没人的时候,教我……”

    啊,没人的时候,教你?

    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信天游瞪大眼珠子,董淑敏的表情也差不多,嘴巴张开能够塞进一颗大鸭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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