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救命,喊透了整座客栈,里里外外一百来位姑娘连衣服都未来得及穿,纷纷持起兵器往大堂里赶来!
    “嘶……这是在做嘛!咋这么不讲究呢?咱客栈不是多修了几厢客房嘛?还愁没床呀?”
    “你懂什么,这个叫做情趣……白老板和老板娘可真有一手。明日开张了,今晚上这一出儿,难道是有啥象征意义不成?”
    “颠龙倒凤,龙凤呈祥!”
    “别瞎说,没听见七七在喊救命么?”丁媛总是最善解人意的姐姐,她赶忙褪去外套替七七批上,并护在身后轻声安抚道:“你莫怕,此事我替你做主。”
    过后又回瞪狄云枫一眼,责备道:“君子爱美取之有道,你怎能强迫人家呢?”
    飞雪客栈一日未开张,那这里依旧是风月场所,又有何好矜持的?到嘴的鸭子飞了,狄云枫心头也窝火得很,啥话也不愿多说,红着脸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刨开众姑娘往后院儿走去。
    “你瞧瞧把人家白老板憋的?”
    “白老板怕是唯一一个为咱飞雪楼花了几十万两还没捞着好处的人了。”
    “是呀是呀,白老板来这儿三个月,除了对老板娘暧昧些,咱这些人他可都是客客气气的……我还巴不得他看上我呢,有钱有势还长得这么俊。”
    ……
    七嘴八舌都在替狄云枫感到惋惜,自然,惋惜了狄云枫便挫伤了七七,至此,七七很快从一个受害者变作一个千夫所指的,不知好歹的女人。她狠咬着嘴唇,目光楚楚可怜,依偎在丁媛怀中,泣声问:“丁媛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丁媛坚定道:“别听她们瞎说,你做得很对,下次他若对你有非分之想你再叫大声些,我一定来救你。”
    “可……为什么?”七七怎都觉得遗憾。
    “因为……”丁媛自心惆怅,整间客栈只有她一人知道狄云枫与柳扶苏来飞雪楼的目的并不单纯,他们或许不是坏人,但也绝不会是好人……她发现自己说不出因为什么,只轻伤叹息道:“明天你们全都会明白了。”
    明天。
    今已入夜,明天还会远么?
    狄云枫换了一身琉璃青云袍,袖口长且宽,腰带朱丹红,衣襟上的蝴蝶花纹是七七一针一线亲手缝制。七七不仅是个精明的姑娘,手也巧得不得了,她为飞雪楼的改建操了诸多的心,包括狄云枫迎客的这件服饰也要她亲自把关才好。
    狄云枫提前穿好这件华丽的衣服,证明他今夜已不打算睡觉、此刻,三更过半,他独立于琼楼玉宇之巅,思绪万万千千,凝望着漆黑凉城,静静地等待着天边破晓的黎明。
    “我好像感觉要有大事发生了。”
    一道青光闪过,一席丽影翩翩落下,一阵芬芳醉人心脾。
    夏笙竟略施粉黛,化了个旷世美人儿的妆容,她边抚着怀中的哈哈,边走至狄云枫身边,狄云枫斜首一瞥,稍稍惊讶:“你这是怎么了?”
    夏笙轻哼道:“允许你穿好看的衣服,就不允许我变漂亮么?明日我也要和你一起迎宾。”
    “夜深了,你该去睡觉。”狄云枫平静道。
    夏笙掂起怀中的哈哈,无奈道:“我本睡得好好的,是这家伙将我舔醒的。一醒来满脸都是它的涎水,只好洗漱补个妆。”
    “你总有那么多借口。”狄云枫叹道,哈哈空蹬着腿,嘴里“呜呜嗷嗷”地像是在抗议伸冤。
    夏笙拗了拗哈哈的小脸蛋儿,抱怨道:“你这小家伙,平时在老娘怀中可吃了不少豆腐,你还撒泼了不成?那不让将你送给白莫离,看你到哪儿去占便宜去。”
    “嗷嗷!”哈哈即刻哀嚎两声,吐出舌头哈着气,乖巧得很呢。
    “白莫离,这小家伙你是从哪儿捡来的?可通灵性了。”夏笙将哈哈在脸上蹭了蹭,裹在怀中好生捧着,宠溺得很。
    狄云枫轻轻地摇了摇头,未回答夏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暗,明明是看见了什么,可还是漏出一抹望不穿的担忧。
    “那些人是朝廷的密卫,一般你不去惹他们,他们是不会来找你麻烦的,”夏笙话说一半又觉得自相矛盾,叹道:“不过他们若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也不至于蹲在黑暗中监视飞雪楼,”她思绪了片刻,又问狄云枫:“白莫离,你们是不是要搞大事了?”
    就在飞雪楼外,不知何处,不知何时,偷偷亮起了三十多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监视着飞雪楼的一举一动。
    狄云枫心头只在乎一个问题:“他们的武力有多高?”
    夏笙摇头道:“我不知道,也不敢去试探,不过有资格入选朝廷密卫的人,起码都是天人以上的武力,”下一刻,她又疑惑:“朝廷密卫除非是追捕那些罪大恶极之徒才会亲自出动,否则平时连皇宫都不会轻易出的。”
    越是这么说,狄云枫眉头就皱得越紧,曾记得先前在三里铺逛街时,有一个名叫做胡杀的亡命人曾言过有事去“旧巷子”找他。江城也曾言过“旧巷子”这一地名儿……当时间还曾在不远处发现了朝廷番子的踪迹。那么这些暗中监视的密卫,会不会也是那一伙儿的,而胡杀那一群亡命杀手会不会也是青衣楼的?(如果不懂可以去一百二十二章翻翻,那里是一个伏笔。)
    狄云枫伤神地揉着脑壳,大事临头总叫人思绪混乱,柳扶苏到底会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变革?说是口口声声不关飞雪楼,但作为一个局内之人,又是飞雪客栈的老板,一众姑娘的生死存亡,又怎能放心得了?
    “喂,白莫离,我听说你今夜故意趁大家伙儿睡觉了,和那个柳七七在大堂里上演活春宫呀?你弄得人家都喊救命了!”夏笙用胳膊肘顶了顶狄云枫,淫笑道:“吃了啥补药呀?让男人省事,让女人不省人事。”
    狄云枫白了夏笙一眼:“别瞎说!你听谁说的?”
    “送茶水的小婢说的,她说大家会儿都看见了的,肯定是真的,”夏笙揉了揉鼻子,妄自揣测道:“我说你怎么肯花巨资替这群妞儿改建客栈,敢情是打造属于自己的后宫呀,坏小子!”
    狄云枫摇头只叹,这啥事儿都能在留言中变味道,现在他是跳进黄河洗不清,那干脆带着污浊不卑不亢,只要洁身自好,管他世人风凉话!反正明日一过,钱财也空空,两袖犹清风,告辞!
    “你在这儿帮我留意着,我去个地方,天亮之前就会回来。”他未曾等夏笙同意或拒绝,拂袖一阵清风,缥缈无踪。
    ……
    ……
    旧巷子,死胡同,黑砖瓦,青石板。
    一座城中总有那么一处被人遗忘又隐秘的禁区,凉城中的旧巷子便是这么一处地儿。“旧巷子”不仅仅只是一条巷子,它是一片区域,比市井还要沧桑破败巷子中旧物堆积成山,房屋徒有四壁,每条道口看似相同却又不同,相连一气宛若迷宫,连寒风不慎入内也要遭迷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旧巷子是被人遗忘的地方,当然里头也一定住着某些被遗忘的人。说杀手是被人遗忘的人也不觉得奇怪,从干上杀人买卖的时候他们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甚至连自己都已经遗忘,又怎不配被称为“遗忘的人”。
    旧巷子还是个无人触及的禁区。这里迷乱无章,乃典型的非攻之地,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官府的人晓得有些罪犯藏匿在里头却不敢轻易拿人,其原因就怕不明不白地死在里头。
    狄云枫踱步在旧巷子口,迟迟不肯进去。此时,夜色已暗得深沉,偶尔一点儿夜光还是白雪映射的。可这光仅够照在巷子口,巷子里头一点儿也不侵入,故巷子里黑不溜秋,进去,如赴深渊。
    胡杀当时说来找,仅凭口头言语也没留下什么认证的实物,若青衣楼的据点真在里头,进去后若摆明不了身份,等待自己的必将是不客气的杀戮。杀手绝对不是什么赏脸仁慈的主儿。
    “当当当当!”北凉城北门上那口大钟敲响了四声,钟声沉稳紧凑,即使天南地北也能听得人头皮发麻。
    狄云枫挠了挠发痒的头皮,钟声是在提醒他,四更天都过了,天不亮就得回去开张大吉,甭墨迹了……他硬着发痒的头皮,迈开步子朝旧巷子里走去。
    “吧嗒吧嗒……”狄云枫的脚步已放得很轻很轻,可脚下的青石板路十分实在,竟不掺杂半点积雪,他那硬邦邦的靴子扣下去,整条巷子里都有回音。
    狄云枫停下脚步,冷眸凝杀,蝴蝶刀从袖中缓缓落下“咻咻!”两计破空声,他动了动耳廓,听声辨位,“呛!”一声龙吟,蝴蝶出鞘!
    “唰唰!”蝴蝶两扇翅膀,飞来的暗器被一举抨开。
    狄云枫斜着寒锋,武力与元力交织成杀意,冷声道:“阳关大道,独木小桥,无人巷口,哪个地方不是让人走的?”
    “阳关道你可以走,独木桥你可已过,但这条巷子你没资格闯!”声过,一人落下,横在狄云枫十步远,手里寒锋泛着青光,有浩然锋戾之气,有死脉以上武力!
    黑夜中那双堪比猎杀者的眼睛,寒气逼人!他劝道:“这位朋友,今夜是我值班,你不要为难我。”
    狄云枫横着刀锋,冷声道:“只要你不拦着我,我一定不会为难你。”
    “你还是在为难我。”那人已举起刀,摆开架势随时出击。
    “强者不会为难弱者。”
    “谁是强者?谁是弱者?”
    打一架才知道!
    二人刀锋纷纷透出一股戾杀之气!
    蝴蝶紫芒透亮整条空巷,那人青芒则如吞噬之口欲将紫芒吞噬!
    二人双锋相接,外斥之力卷起罡风一道,巷子口本就狭窄,气流横贯八方!本就破败的房屋哪儿经得起这般狠造?一时竟撞得尘土飞扬,墙倒瓦碎!
    狄云枫战意渐浓,借斥力回头十丈,前不久晋升虚实境界,还不曾用过阴阳之力,今日就拿眼前之人小试牛刀如何?
    只见他双手合十,大呵一声:“开!”,一道金色人影自本体孪生而出,金发金目皆与本尊一模一样!此刻,蝴蝶灵性应主,亦凭空分化出两把刀,各落于本尊与虚体手中!
    狄云枫巧妙地发现,自己虽与分离的虚体心神相连,但各自的思想却是独立的,如此说来,虚体可辅战亦可主战……先不说当前的争斗,若是以后有个什么分心之事也可分离出一尊虚体去办,这样岂非事半功倍?
    阴阳虚实,造化为功,绝不止一阴一阳,只是境界到了方法未到,不然分出个百八十个分身,后宫佳丽三千人又算得了什么,雨露均沾岂是难事?
    虚实分身,不论是仙元武力皆不受影响,从虚体乍现的那一刻起,狄云枫已然占了上风,甚至说已提前决定了胜负,与之对战的杀手也不禁有了胆怯之意,他的威势逐渐消减从而落得下风。
    狄云枫欲催使虚体一同作战,谁知那人却先开口喊道:“且慢!”他彻底收起锋芒,沉下自身武力,“这位朋友,你我无冤无仇又何必生死相搏?不如放下杀气将话说清楚。”
    不战则不战,明日就是飞雪客栈开张的日子,狄云枫可不愿意将自身的云袍弄脏,便虚体回体,蝴蝶回鞘,冷声道:“今夜没人想流血,我是来找朋友的。”
    “朋友?”那人略显惊讶。
    “如何?找不得朋友?”狄云枫皱眉问。
    “这个天,这个点儿,你来找朋友……”那人深吸一口气,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狄云枫如实道:“我朋友叫做胡杀,他说过,以后若有什么事情就来旧巷子来找他,你可认识他?”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操着“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往狄云枫走来,越走越近,借着惨淡的月光,一张沧桑的中年男人脸出现在巷子中,狄云枫并不健忘,即使才和胡杀见过一面。
    “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胡杀开口就问。
    “狄云枫。”
    “很巧,”胡杀一笑,又沉下脸色:“可又不是很巧。”
    “巧在我们不打不相识,可不是很巧又是什么意思?”狄云枫问道。
    胡杀直言道:“不巧的是,即使你认识我胡杀,我胡杀也认你为我的朋友,可你再这个时间来旧巷子,我依旧无法兑现当初给你的承诺,今夜到我值班,除了值班我什么事也做不了。”
    狄云枫淡然一笑:“你带我转转都不行?”
    胡杀坚决道:“以往可以,今夜不行。”
    狄云枫又问:“那我问几个问题,你总能回答我吧?”
    胡杀迟疑了片刻,沉声道:“我只回答我能回答的问题。”
    狄云枫在废墟中寻了处干净地儿坐下,掏出烟杆儿点燃烟丝,吞吐了几口烟草,先问道:“对了,你知道飞雪楼要改建的事情么?”
    胡杀走至狄云枫对面,抱着刀倚靠着墙,目不转睛地盯着狄云枫双眼,道:“我知道,旧巷子里聚集着诸多无家可归的流氓地痞,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凑够钱去飞雪楼里潇洒一回,对于飞雪楼改建成客栈的事情他们无不痛心疾首。”
    狄云枫睁着眼睛与胡杀四目相对,他晓得,胡杀是想通过眼神看穿自己的谎言……这世上没人能看穿他的心,就连人间邪龙的妖眼也做不到!他笑了笑,抽了两口烟才道:“我不会告诉你我恰巧就是那改建客栈的老板,今晚我发现有很多朝廷的人正在监视着我们飞雪楼,且一个个都是天脉以上的大内密卫。我想来想去,先前在城中只见过一次朝廷的人,当时我还友善地提醒过你,然后你留下姓名与地址,我便找过来问一问朝廷密卫与你们青衣楼有什么关系?”
    胡杀的眼眸中瞬时陷入恐慌!
    狄云枫叼着烟杆儿,摊开双手翘起二郎腿,一副盛世凌人模样:“我和柳扶苏是拜把子的兄弟,与你们青衣楼的首领江城喝过酒。朝廷介入之事我想他们并不知情,眼下距离天亮的日子不剩几个时辰,倘若计划有变,你还得通知一声才是。”
    “五年前我曾接手刺杀过一名三品大官,虽人头斩获,行踪却遭败露,我带着兄弟们一路辗转至激战正酣的寒洲,在此暂避风头两年,干一些走马保镖的活路。可谁知朝廷却还是找上门来,”胡杀说到这儿,颇为感激地冲狄云枫略施一礼,又道:“那日得多亏了狄老板的提醒,否则我早该被斩首示众了吧?”
    他走至狄云枫身旁坐下,苦涩道:“后来的两个月我与弟兄们都龟缩在旧巷子里,这凉城的旧巷子是真正的龙蛇混杂之地,官府朝廷之人到了这儿纷纷止步。可一直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就商量着趁近段时间北凉鬼门关出事儿出城,一个月前,恰在我们决意辗转之时,上头竟然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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