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
    鲁国公刘树义带着仆从赶着几大车的礼物来到翼国公府门前,昨日还是倍受白眼的庶民,今日却已经翻身为国公,不但刘家家产全都发还,还给了一千户实封。
    刘树义对秦琅感激不尽。
    更何况,皇帝在召见他之后,对他安慰勉励后,已经公开许婚二公主汝南公主于他。
    通过皇帝之口,刘树义知道这次他能够翻身,多亏了连襟秦琅,若不是秦琅的镇抚司查妖僧法雅,最后查到裴寂头上,那么裴寂不可能获罪,他阿爷的这个冤案估计也难有翻案之时。
    正是在妖僧案后,裴寂的认罪书里承认了当年的谗杀他阿爷,这才有了平反案。
    当年他阿爷被冤杀,家产被抄没,他也从高高在上的宰相之子,沦落为庶民,这些年靠着给佛寺抄书度日,兄弟俩才勉强养活母亲妹妹们。
    身份地位一落千丈,受尽白眼嘲讽,如今终于翻身了。
    “还请三郎莫要嫌弃。”
    刘树艺带来了三车礼物,另外还有一张地契,朝廷发还了刘家田地,刘树义倒也大方,直接拿出了三千亩来感谢秦琅。
    “这我可不能收,刘兄你能够翻身,这是陛下的恩赏,是你阿爷当年为大唐立下的功勋。我不过是办了件份内差事而已,哪能收呢。”
    “三郎你若不收,那就是瞧不起我。”
    这些年的辛苦,让刘树义的性格变的有些激进,谁对他好,他便想百倍报答,谁对他坏,他也会永远铭记在心。
    “三郎,不能就那样便宜裴寂那老家伙,你有没有办法,再找点裴寂谋反做乱的罪证,彻底把他弄死。”刘树义恶狠狠的道,说这话的时候,这家伙就跟头狼一样。
    而跟着他一起来的兄弟刘树艺更是一直捏着拳头,秦琅相信,若是裴寂此刻在这兄弟俩面前,他们会活活打死裴寂,扒他皮吃他肉喝他血。
    “兄弟,听我一句劝,如今你家冤案昭雪,对陛下心怀感激便好,其余的,也就释怀吧。”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三郎,你没经历过我们这些年的日子,想象不到我们受到的苦楚,所以我不怪你。”刘树义笑了笑,“算了,我这个要求也确实太唐突了些。”
    “不管怎么样,我们兄弟都是恩怨分明的人,裴老贼休想这样轻易脱身,以前我兄弟要赡养母亲,要照顾妹妹,也近不了他裴老贼的身,现在冤案得雪,家业赐还,母亲妹妹们也有人照顾了,我们兄弟会想办法报仇的。”
    “谢谢三郎,你这情我们兄弟永远记得。”
    最终,秦琅还是没有收刘家兄弟的那三千亩地,送来的三车礼物,也只象征性的收了一套茶具而已。
    他感觉到这两兄弟这些年过的不太顺利,满怀复杂的种子,这腔怒火太盛了,也许哪天就会把他们烧掉。
    他没法劝他们太多。
    当年刘文静冤案,对于刘家对于刘家兄弟来说,确实是影响太大了。
    法雅被诛于闹市。
    秦琅没有去观看,但据说当天有上万人去观刑了。
    这人也曾经名满长安,可如今也难免落了个身首异处,甚至死后还要悬首示众的下场。
    大总持寺也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依然是长安名刹。
    秦琅在家休息了几天,然后继续去东宫崇贤馆上班,完篇的三字经交给李纲过目后,李纲立即拍板决定将这篇三字经增加进学生们的课程表里。
    听着太子承乾、卫王李泰等孩童摇头晃脑的在那里背三字经,秦琅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背书时的样子。
    颉利逃过了一劫。
    李靖想要拦截阻击颉利,但最终请求未被皇帝允许。
    皇帝听从了秦琅的进谏,在审视了大唐如今的实力之后,正视了大唐力量的不足,所以选择了妥协,暂时让颉利再嚣张一会。
    据说李靖本来已经带兵设伏,最终被叫停,很是不满,发了些牢骚,说他绝对能够生擒颉利。
    不管怎么样,李靖最终还是领旨撤兵,颉利也率兵返回了草原,梁师都也回到了朔方,郁射设回到了漠南。
    突利回到了大草原东部。
    拓设和欲谷设也回到了漠北,铁勒等诸部被征召起来的战士们,也各回了本部。
    但是听说颉利跟突利等的关系现在很僵,尤其是漠北的铁勒诸部们,他们这次动员部落战士,自带牛羊,跋涉了数千里,穿越沙漠戈壁,一路到了长安城下,结果啥玩意也没捞着,最终空手而归。
    空手而归,就意味着这支出兵的开销全白瞎了,每个部落都损失不小,大家对颉利都是怨声载道。
    可不管怎么说,长安东宫里李世民松了口气,新朝臣子们松了口气。
    就连太极宫里的李渊,也是长叹了口气。
    突厥人走了,关中的百姓也终于开始返回家乡。
    平康坊秦琅家里,上千号收留的灾民,这几天也在安排他们返乡。
    秦琅让大家加班加点的赶制了一批炒面,用料很足,面粉小米大豆加细盐炒制,还加了羊油茴香。
    这批赶制出来的炒面,都是给这些灾民们备下的。
    不论老弱男女,每人给两斗炒面。
    他们在秦家差不多一个月时间,吃住都是秦琅供给,现在要走了,除了这两斗炒面,每人身上穿的那身衣服外,秦琅还另给他们备了一身冬装,此外,每人还有六百个钱。
    这是按一天二十个钱给的工钱。
    堂屋前。
    秦琅亲自给大家发放钱粮衣物。
    洗漱干净的灾民们,这一个月反倒吃的面色红润,甚至白了许多。大家沉默着上前,接过衣粮。
    “谢三郎!”
    接下衣粮的灾民们,都不由自主的给秦琅躬身谢恩。
    相比起其它的灾民,他们这次运气太好了,本来是想到平康坊来卖儿卖儿续命,谁知道遇到秦琅,带到这里住着豪宅大屋,每天吃的饱还有些荤腥,更别说给他们备了新衣,现在还发粮给钱给衣鞋。
    若不是心念着家乡,其实大家倒真舍不得离开了。
    “外面万般好,终不如自家,突厥人走了,大家回去扶起被踏倒的篱笆,清理荒废的菜园田地,打扫好屋子,当炊烟再次升起,家的温暖也就回来了。抓点鸡崽鸭崽,养只狗儿,喂两头猪,日子又会慢慢好起来的。”
    秦琅安慰着大家。
    “这次我与大家共同经历了这些事,一同生活了这些天,我们也算是亲戚朋友了。今后,我也欢迎大家有空的时候再回来走走,或者是当你们遇到什么难处之时,我也希望你们能够来找我,尽管开口,不要不好意思。”
    这些人在秦家这些天,都很珍惜机会,十分努力做事,他们并不算是秦琅白养他们,他们付出了努力和汗水,秦家这个家庭作坊里每天都生产出许多炒面、肉松等干粮来,除了赈灾消耗外,在东西两市铺子里售卖的钱帛,除去材料等开支外,还有不少利润,就算再除去现在发下去的这些人工开支,也依然还是不少节余。
    更别说,这些人的努力秦琅是看的见的,大家都把事情当成自己的事在做。他规定每天只做六个时辰,除掉中间吃饭休息的一个时辰,实际一天是做五个时辰。
    可是大家每天都是自发性的提前一个时辰来,下工后还要继续再做一个时辰,劝都劝不走。
    对于这样的人,秦琅向来觉得是值得尊重的。
    本来这次他是打算每人多发点钱粮的,但最终大家几次推辞,最终他们一致只肯接受五百钱和一斗干粮,秦琅最后强硬的给他们多发了一百钱和一斗干粮。
    人最重要的是要心怀感激。
    对于那些升米恩斗米仇的人,秦琅鄙视,他们无可救药。但对那些懂得珍惜,懂得感恩的人,秦琅表示尊重。
    他甚至愿意维系这段关系,希望以后能够继续往来走动。
    这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国公,和普普通通的百姓,有的只是艰难时期一起共渡难关的朋友们。
    “要不是想赶着回去种上小麦,还真舍不得走。”
    曾经提出要把自己卖掉换一石粮给父母弟弟妹妹们的张振,有些不舍的道。
    眼下已经要进入十月,抢着时间还能播种小麦,荞麦这些作物,待到明年夏天能够收获。
    秦琅拍了拍这小子,他在这里一个月里表现十分勤快,平时还主动负责起维护秩序,调理纠纷等事情,他的勤快秦琅看在眼里,其它灾民们也看在眼里。
    有好几个带着女儿的灾民就看中了这小子的勤快,都想把女儿许给他,最后这家伙看中了本县一个乡民的女儿,两家还因此订下了亲事,秦琅知道后还特意送上了一份贺礼。
    这次来逃难,还逃到了一个媳妇,这家伙当然是赚大了。
    “我回头会让人去看大家的,若是你们生活有困难,可随时来找我。”
    张振则拍着胸脯道,“三郎的恩情我们永世都不会忘记的,若是三郎以后但有什么用的着的地方,只管传句话,我们定会出力。”
    这些人很朴实,没有什么奸滑之人,或许平时大家有着些小精明,但在这份恩情前,大家都还是保持着那份纯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父债子偿,偿完为止。
    对于他们来说,这份恩情也是份人情债,欠下了就得还。
    对于许许多多个张振来说,突厥人走了,他们急着想回到家中,不管外面是金屋还是银屋,终究不如家里那个草屋。更别说,眼下还是可以抢耕播种冬麦的时节。
    今年突厥入侵,大家都受了影响,现在只想抓紧抢种,能补回一点是一点。
    那天,秦琅将大家一直送到了长安城外,就如同是送一群重要的贵客一般。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到,他们见堂堂翼国公居然如此礼送一群灾民,都觉得不可思议,而当他们听说秦琅还给他们钱帛衣物等后,更是啧啧称奇,也有些一直暗里羡慕妒忌秦琅的人,见状之后,立马就写起了弹章,弹劾秦琅这是收买人心,沽名钓誉,居心不良,心怀叵测。
    只是这些奏章呈上去后,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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