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长孙无忌、侯君集、萧瑀这些平时难得意见一致的宰相们,今天却都同心协力的把皇帝按住了。
    没有人觉得眼下适合发起灭吐谷浑之战。
    同样的,没有人觉得这次陇右之战结果会好看,但再不好看,也只能先忍着。这一次,宰相们达成的一致是挡住吐谷浑和党项的联手入侵,收复丢失的州县,然后就可以了。
    不需要越境反击,更没打算一战灭党项,破吐谷浑什么的,没这个计划,也没这个准备。
    怎么也得万事俱备之后,才能发起雷霆一击。
    出了宫殿,长孙无忌问兵部尚书侯君集,“你认为年前,能击退吐谷浑和党项吗?”
    侯君集一身紫袍,胡子精心修剪过,他手插着腰间玉带,“洮州失守,洮水一线已经无兵可用,岷州虽有个席君买,可此人原只是个果毅都尉,只怕也难挡大任,带着叠宕调来的几千兵马,也只怕未必挡的住吐谷浑和党项的凶猛攻势。”
    “我最担忧的还是秦琅,他太托大了,率五百人守一座边境要塞,孤悬于外,叠州兵又被他派到岷州去了,我也不知道秦三郎哪来的自信和勇气,敢如此托大,可自大轻狂,总会被教训的。”
    说到这,他心里甚至有点小兴灾乐祸之感,莫名的舒服。
    长孙无忌皱眉,“你觉得秦琅会败?”
    “败才是正常,兵部有叠州的沙盘,那个小要塞在最西面,选在一处较平坦的山谷里,毫无险要可言,又只用了两个月时间建成的,你说这样的要塞能有什么防御力?”
    拓跋赤辞也是个老狐狸,秦琅终究还是嫩了点,他心里想着。
    长孙无忌心中一叹,也觉得秦琅终究是托大了点,“也许秦三郎是在等秦琼的援兵。”
    侯君集微微一笑,“说到这,就得说他们秦家人都很爱弄险了,秦琼早就出了松州,本来顶多十来天就能到,可为何一直没出现?很明显,秦琼并没有直接去救援秦琅。”
    “那秦琼去哪了?”
    侯君集得意的道,“定是趁党项齐出寇边,秦琼深入党项腹地去了,学秦琅上次那样。”
    “如果秦三郎能够撑的住两三个月时间,那秦琼这招倒也是艺高人胆大,避实就虚,趁机扫荡羌人后院。可问题是,秦琅五百人守一座小小要塞,他能在拓跋赤辞手下坚持多久?十天半月,还有一个月?我以为,一个月最多了,可一个月秦琼肯定赶不回来。”
    “秦三郎把叠州兵派去岷州,自己孤军守孤城,以为秦琼能马上赶来救他。而秦琼呢,定也是以为叠州镇西军数量不少,而叠州城又紧险,秦琅只要退入叠州城,如上次一样坚壁清野,便能不惧羌人。”
    “结果嘛,爷俩都想差了,所以现在秦琼也许在党项腹地横扫,大开杀戒,但秦三郎可就危险了,说不定此刻,那座小小的堡垒已经被拓跋羌人踏平,秦三郎也跟李道彦一样大败,甚至是逃都逃不出去,直接跟久且洛生一样,无奈投降了。”
    “应当不至于!”长孙无忌觉得侯君集的话虽有理,可秦三郎向来的表现,让他还是对他有很大信心的,这小子若是没有半点把握,敢这么玩?
    “长孙公莫要不信,我分析的可是很有道理的,不信的话,走着瞧便是。”
    “兵部就坐视不管?”长孙有些不满侯君集的这态度。
    “我们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兵部也已经想了几个救援之策,可远水难解近渴,只怕不待我们的援兵赶到,秦琅早就已经撑不住了。”说完,侯君集叉手做礼,然后转身走了。
    长孙站在那里怔神许久,一声长叹。
    难道这次秦三郎要跟武士彟一样轻敌犯错了?
    但愿秦琼能够早点赶回去救秦琅吧,长孙家跟秦家联姻,又都是太子一党核心,长孙还是不希望秦三琅兵败的。
    ······
    叠州,五星要塞下。
    两军会师,欢声雷动。
    拓跋赤辞缺了一只耳,神情落寞的跟着回到要塞下,他第一次进入到了要塞里面,一路跨壕越堤,穿堡入城,才终于发现了这座城堡的玄机,比他之前预料的还要难攻。
    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的堡垒,是怎么想出来的。
    一处平坦开阔地,无险无坚,却能打造出这样一座小而精悍无比的城堡要塞来,虽然这种要塞只做驻军用,并不能居住百姓,建有市集等,可对于军事来说,确实非常管用。
    尤其是那一座座六七丈高的碉楼,小却高,对于奔驰如风来自迅捷的羌骑来说,也成了难以突破的防线。
    进入牙城,堡中杀牛宰羊,战场上的伤马死马也没浪费,剥了皮后大块大块的肉分割下来,大锅炖煮。
    参军们忙碌无比,统计战果,登记缴获。
    轻骑兵们还在四处搜捕羌人逃兵。
    投降的羌人很多,战死者也很多。
    拓跋赤辞围五星要塞一个多月,前后调集来近三万人马,其中八千分兵深入叠州,去扫荡劫掠,剩下两万余人围城。
    结果前后数战,拓跋赤辞死伤七千余,本还剩下一万五左右,结果昨夜想要偷偷逃跑,连牛羊帐篷等都扔在土城不要了,结果还是没跑成。
    拓跋思头、拓跋细干率千骑战场倒戈,随后为唐军劝降了约五千多人,另外唐军约俘虏了三千多人。
    剩下的,基本上都被杀了。
    有的是直接被战场上斩杀的,也有受伤后被唐军直接砍死的,虽然上头有不杀俘虏的命令,但好多士兵都原是岷州兵,河曲兵败后受尽侮辱,饿肚子挨打骂,甚至还动不动会有人被处死,还被押来填壕攻城,幸好得救。
    如今面对羌人伤兵自然也不会有客气,见到伤重点的,直接就补上一刀,送他上西天。
    对这种事,军官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伤兵也是累赘,留着还要浪费医药、粮食,但也还会是有很多伤兵会死掉的。
    拓跋赤辞被秦琼请上坐,可此时的他哪还有半点心情。
    他入城时,看到土城那座唐人京观,已经被拆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原址上筑起的羌人京观。
    之前战死的七千多羌人士兵,尸体被火化掉了,而这次死掉的七千多羌人尸体,唐军直接给他们也堆起了京观。
    那些羌人大小头领们的脑袋被砍下来后,更被唐军们直接把头盖骨取下来做成酒器。
    一个个狰狞恐怖的酒器,被唐军士兵们挂在腰上,拥有一个羌人头骨酒器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流行。
    结果现在镇西军士兵们,基本上人手一个。
    头领们的不够了,那就普通人的。
    镇西军们甚至还特意查明这些头骨主人的身份,然后请参军或工匠们,帮他们在头骨酒器上,刻上原主人的名字、身份等。
    使之成为一个个独一无二的酒器。
    七千余战死羌人,死人头颅被砍下,左耳朵割下去记录军功,头盖骨还要被取下做酒器,剩下残缺不全的脑袋,各着人尿马粪与烂泥,一起封垒筑成京观。
    他们的尸体被剥光后,扔入了一个个乱葬坑中。
    拓跋思头和拓跋细干走了进来,一眼发现了拓跋赤辞,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目光不敢对视。
    但听说拓跋赤辞都已经向镇西军和秦琅跪地请降之后,便又放松口气,既然大家都降唐了,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面对的了。
    “取酒来,一起举杯庆祝大捷!”秦琅道。
    于是梁建方等军官们,纷纷从腰上摘下自己的羌人头骨酒器摆在案上,把酒杯挪开。
    这些酒器制作的其实挺粗糙,甚至还带着暗红的斑痕,秦琅看着直皱眉,但梁建方等却显摆似的摆在上面,还开始介绍起自己酒器原主人的名字身份等等,身份越高的自然就越显得酒器的高档了。
    “等有空,我还要找高明的匠人,给我把这酒器好好打磨打磨,再镶点金边银环,嵌几个宝石上去,将来做为传家宝,代代相传。”
    梁建方的话引的这官们一齐大笑。
    秦琼带来的松州军官们没有酒器,只好干笑几声,而细封存义等内附羌人首领们,此时则更加尴尬。
    拓跋赤辞怒目圆睁,咬牙切齿。
    拓跋思头和拓跋细干二人则在众人哄笑中,也掏出来一个头骨酒器。
    二人向众人介绍他们自己的酒器,来自于同族羌人首领,却是昨夜他们亲自斩杀的不肯降唐的头邻的。
    “降人向卫公献上此酒器,此酒器主人拓跋宁力原是我拓跋部的长老,拥有千帐部落,因冥顽不灵,而被我亲自斩下首级,剥下头盖,制成这酒器,又请镇西军参军为我刻上了拓跋宁力的名字等。”
    秦琅微微皱眉,对拓跋思头这种行为很不耻。
    拓跋细干也赶紧捧起自己的酒器,却是要献给上次在松州将他大败的秦琼。
    赤辞突然大吼一声,猛的跃向二人。
    梁建方等几员将领挥着拳头,把赤辞砸的脸青鼻肿,那包扎的左耳伤口也迸裂出血。
    “拓跋赤辞,这是我秦琅五星要塞牙城军议厅,不是你拓跋部的帐篷,休得放肆!”秦琅喝斥。
    被死死按住的拓跋赤辞红着眼睛盯着侄儿思头和曾经的心腹细干,用羌语不停的咒骂二人,二人远远避开着,却也不接话。
    拓跋赤辞咒骂不停,梁建方道,“这老贼忒不识抬举了,要不把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将他的头盖盖掀开来做个酒器,将来献给皇帝陛下。”
    秦琼摆手,“来人,送拓跋族长下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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