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琅在库山谷前表演了一天,射尽三十万支箭,为的正是此时。
    北面传来的正是约定的号声,薛万彻与席君买这左右先锋,不愧是秦琅看中的猛将,战前又被他激将,此时二将都憋着股劲,互相较量。
    他们抄小道迂回绕北,杀了吐谷浑一个措手不及。
    虽仅二千精骑,可此时却胜过十万虎狼。
    吐谷浑人的部署皆在南面,北口本就狭窄难行,吐谷浑人根本想不到唐军远来,居然对这里地形比伏允还清楚,秦琅早就掌握了这里地形,并针对研究许久。今日薛席二将,绝非随意派出,那才是真正的杀招。
    二将杀入谷中,谨遵秦琅将令,也不求杀获,更不求珍宝,只是一路冲杀而来。两千精骑多打旗帜,虚张声势,驱赶着吐谷浑老老少少,来了一个倒卷珠帘。
    他们赶着牛马,驱着牧民,一路呼啸而来。
    由北而南,如山呼海啸。
    秦琅早就在等这一刻,全军七千将士,不惜一代代价,猛攻南谷口。
    万箭齐发掩护着,秦琅亲自举盾持刀冲上前,大家不顾一切的拿刀斧劈砍树木,搬抬石头,将堵起的谷口一点点撕开裂口。
    吐谷浑人惊惶不定,一面射箭一面不断回头张望。
    高侃亲自擎着秦琅的巨大帅旗冲到前面,“杀进去,杀进去!”
    梁建方与高甄生二将更是纵骑兵猛冲而入。
    谷口,箭雨纷飞,不断有唐骑中箭,有人倒下,有人身上顶着箭还在往前冲,只要不死,爬也要往前爬几步。
    伏允早在发现有唐军向北面偷袭入谷,就已经不顾一切的在逃了,虽然大太子慕容顺劝说,北面入谷之兵定是小股唐骑,切勿惊慌,且稳住阵脚,先守住南口,然后可围剿谷内唐骑。
    但伏允却听不进去,只匆匆的交待一声,你来殿后,守卫南谷,便带着尊王跑了。
    伏允这一跑,南谷口的万余吐谷浑兵,更是人心惶惶。
    谷口已经杀开一条口子,吐谷浑人也再堵不住了。
    梁高二将一马当先,率铁骑杀入。
    张超牵来秦琅的马匹,“三郎上马!”
    秦琅身上也插了数支羽箭,好在他今天身上披了两层甲,又全是最精良的宝甲,混战中吐谷浑人的箭也有些无力的歪斜插在身上,并没有造成什么杀伤。
    饶是如此,全军主帅,又是朝廷宰相的秦琅这般身先士卒,底下的将校、士卒们哪个还能示弱?
    全军激发了无比战意,一个个都嗷嗷叫的奋不顾身,前仆后继的往前冲。
    秦琅翻身上马,也没空管那些箭到底有没有射伤,直接让张超挥刀替他先把箭杆砍断,然后便驾着豹子头向谷内猛冲。
    一百突厥狼卫,一百契丹铁骑,紧紧护卫着秦琅。
    此时没有人理会谷口山坡上的吐谷浑人了,秦琅现在只管一件事,全军盯着伏允主力打,要的是让吐谷浑人乱起来,跑起来。
    真正硬打硬,以九千对十万,秦琅未必有机会能赢,能赢也必是惨胜。所以对付游牧部族的用兵精髓,就是跑起来。
    盯着对方的头狼,驱赶着他们跑起来,不让他们能组织起来反击,要跟狼一样。
    秦琅分析过伏允的行事,觉得这老家伙狡猾如狐,却也胆小如鼠,这家伙从不跟中原王朝的大军正面交战,哪怕是占有优势的情况下,而上次程咬金以五千骑入境,伏允都立马远避,更说明了这一切。
    或许是天生对中原王朝的畏惧之心。
    两支骑兵,很快在谷中相遇会师。
    “继续冲,不要管那些散逃之敌!”
    唐骑如同锋利的斩马刀,在不断的挥砍,将吐谷浑人的那点反抗之心切碎,伏允终究是逃了,大太子意图聚拢兵马抵抗,可人心惶惶,他们的抵抗意图被秦琅数次击碎后,再也没有人愿意随着他再留在谷中了。
    逃,不顾一切的逃,从北逃,从南逃,甚至爬上山翻山越岭的逃,只要能避开唐骑,就可以。
    夜幕降临,谷中烧起了一堆堆的篝火。
    零星的喊杀声还在继续。
    伏允逃跑时来不及带走的可汗大帐里,秦琅等诸将坐在这里军议。
    “老贼从北口逃了,有慕容顺替他殿后拦截,耽误了我们很多时间,我们三次击败慕容顺,这家伙三次聚拢纠缠,让伏允趁机逃了,追不上了。”
    薛万彻坐在那里,有些恼怒的道。
    原本他紧盯着伏允,几次都差点能生擒伏允了,最近一次,他跟伏允只相隔不到百步,能看到这老家伙那惊慌的目光。
    席君买原也是一直盯着伏允的,他也没能擒住伏允,不过好歹捡了个漏,把大宁王慕容顺给生擒了。
    段志玄等诸将,各有不少收获。
    原本伏允十万人马,先前在青海湖边让他们突袭击溃万余人,缴获了十万牛马,剩下八万多众逃进这山里,这一战,伏允仓惶而逃,部众四散。
    “吐谷浑人逃的仓促,他们先前储备的干草,赶到这里的牛马羊群等大多来不及带走,甚至连伏允的这座金顶帐篷也留给我们了,估计最少有二十万牲畜,不计其数的草料,以及帐篷、奶酥和干肉等,还缴获了许多箭矢刀枪等,发了。”
    这里毕竟是可汗的据点,囤积的储备自然也是十分丰富,游牧国家是走到哪,人口牲畜财富带到哪,跑的时候太仓促,大半的东西都落到了秦琅手里了。
    本来十万人马聚集一起,是大大小小无数个部落家庭,光是帐篷就得有超过万个,还有车马、毡毯、牛羊马匹等等。
    逃跑的时候,哪来的及样样财产都带上。
    “我现在不关心我们缴获了多少牛羊杂畜,又夺了多少皮毛奶肉,更不关心获得了多少金银珠宝,我只关心一个问题,伏允跑哪去了,我们又杀伤俘虏了多少吐谷浑人?”
    秦琅坐在那里,并没有多少笑容。
    青海湖边,一击未中,只斩杀千余,俘虏数千,获牛马等十万。
    而这次库山一战,结果又让伏允逃了。
    这本不应当的,这种山谷里,本来有很大的机会是能生擒伏允,并在这里的名王们的。
    秦琅冷漠的语气,让帐中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段志玄资历老些,他开口道,“大宁王的拼死阻击殿后,让我们未能擒获伏允可汗,但是这库山谷的有利地形,倒是让我们这次堵截到了许多吐谷浑人,伏允逃跑后,我们封堵南北两口,把近半吐谷浑人堵在了谷中,到眼下,被堵截的诸部,大多已经投降,只剩下几支人马还在负隅顽抗,但他们已经插翅难飞,等天一亮,我们就能将他们全都俘虏。”
    “算来,这一战,我们已经收获极丰了。”
    “可是伏允还是跑了。”秦琅道。
    “宣相也不可过于苛求,我们俘获了吐谷浑大太子,斩杀俘虏超过五万,获牛马杂畜超二十万,还有这么多粮草,大捷!”张士贵也劝说道。
    这样的斩获,确实堪称无比的辉煌,若是换成其它将领,早就高兴不知成什么样了,九千破十万,打的伏允丢盔弃马,抛妻弃子而逃,如何不能算辉煌呢,何况这里的俘虏和缴获还这样丰富。
    不说其它,仅是缴获的草料和牛马,就完全解决了唐军后续的粮草问题,根本不用再从陇右运粮草前来了。
    秦琅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失落的情绪。
    “段张两位大将军说的对,我不能对大家太过苛刻了,我们胜利了,大胜,属于我们的大胜,弟兄们奔袭十余日,两战两捷,大破伏允,今日也都疲惫了,且先在此休整一番,将士们的功绩,诸位着记室参军记录在册,来日论功行赏!”
    此时天黑难认路,兵马疲惫,这库山谷也还要打扫战场,秦琅也知穷寇勿追的道理,也怕阴沟里翻船。
    于是下令守好南北两边谷口,将士们杀牛宰羊,美餐饱食。
    胜利之后,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
    既要防止万一吐谷浑人反扑,还得紧盯着这谷中数万的俘虏以免有人做乱。
    打扫战场,清点缴获,检验登记斩首俘获等,甚至还要进行简单的身份辨认等等。
    这一夜,库山谷的篝火一夜未熄,谷中喧嚣了一夜。
    天亮,只眯了两个时辰的秦琅巡视谷中,探望了受伤的将士们,也去查看了缴获,最后去了俘虏营。
    “把慕容顺带来。”
    “相公,我们还找到了慕容顺的母亲,伏允的可敦,前朝和亲的光化公主。”
    “那就一起请来。”秦琅听闻光化公主也在,用了个请字。
    在他看来,不管如何,这位杨氏也当的上一个请字,当年为安西北边疆,隋朝将这位年轻的宗室女子送到塞外和亲。从此长流在外,第一任丈夫死后,又按他们的习俗,改嫁给他的弟弟伏允继婚。
    几十年了,当年的长安宗室千金,如今已经成白发老妪。
    可当秦琅看到一个中年男女扶着个身穿汉裙,妆容严整,面容平静的老妇人进来时,还是大为惊讶。
    他起身,上前迎接。
    “中原汉家后辈秦琅,拜见公主,公主金安!”
    公主站定,打量秦琅,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她微微屈身一礼,“杨氏见过秦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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