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岭南蛮子都知道,汉人是不好惹的,而中原是汉人的大本营。
    阿侬夫人三月的时候从镇南关出发起程,先南下武安州的太平县,在太平港起航北上,一路沿海岸航行,走走停停。
    这是阿侬夫人出的最远的门,以往她顶多也就是从金鸡垌到交趾,或是北上邕州,而这次她乘坐着高大的风帆海船,这些先进的秦家海船,拥有八面来风,逆风也能航行的神奇本事,并不需要一定等到季风之时起航。
    在海上航行了两个月之后,沿途见识过了钦州、广州、福州、明州、杭州之港的繁华兴旺后,随船驶入了长江,在扬州港登陆。
    超过十万户的扬州城,繁华热闹的让人迷醉,这里有琳琅满目的各式商货,甚至有着许多各种肤色发色的胡人。在扬州呆了几天,满足了一番购物欲望后,换乘运河的汴船北上,头一次见识到这条人工挖掘的大运河的壮观。
    洛阳,长安。
    一路西行,终于来到了这个汉人的西京,一个比扬州更雄传壮观的地方,京师百万家。
    在广运潭靠岸的时候,她甚至都以为已经这已经是长安了,然后才知道,这不过是京郊的一个水运码头而已,可已经富庶热闹的不下交州港了。
    秦家派了人在广运潭来迎接,坐上秦家的四轮马车,她进了长安城。
    这是端午节的前一日,因为一年一度的重要节日来临,长安城比平时更加热闹。
    城门外,新规划的关厢区,已经形成了一片片新的城区,这里有各种手工作坊、邸店客栈仓库,也有大量的新住宅区。这些住宅区,主要就是提供给在关厢、城郊等做事的工匠、力夫、商人等居住。
    相比起长安城里坊的住宅,这外面的住宅要紧凑一些,但规划的同样整齐,整齐的街巷,预留的水渠暗道,卫生等都搞的很不错。最主要的还是城厢处完全没有了墙的限制。
    既没有城墙,也没有坊墙,距离长安外城墙,保留着一段距离,然后一片片的拔地而起。
    来迎接的卫国公府人中有几名女仆,一名管事婆一样的妇人陪她坐在马车上,有些自豪的对阿侬夫人道,“这关厢区我们平康坊秦家可是占了许多要害,仅是其中的邸店,每家一日就能获利数千呢。”
    邸店是集货栈、交易和居住为一体的,邸店既提供货物寄存,也提供中介牙商服务,还提供食宿等。这种带交易中心、中介中心一样的邸店,一般都是实力强大,因此利润也极高。
    一家邸店每天赚几贯钱很简单,一月下来数百贯,一年能赚万贯。这长安城外关厢区本就是长安新建的外环区,是秦琅主导的,故此他在地产开发等方面占了先机,而邸店秦家就经营了数家。
    “看到这家邸店没,这家是亲仁坊齐国公府的,其实也是咱们阿郎帮忙开的,当初只花了三万钱租了这块地皮,然后花钱建起了二十间店面,招揽商家,号为齐店,每日都能收益四五千钱。”
    阿侬夫人坐在马车上,左右打量着,虽然一路北来,震撼已经足够多,可听到以这些还是很惊讶的。
    不过她表现的很平静,尽量不让自己露怯,那个仆妇的言语让她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一过仆妇而已。
    在武安州金鸡垌自家的地盘上,早习惯上位者的权威后,来到长安一切让她都有了些不太适应。
    穿过关厢区,前面豁然开朗,一大片空地隔离区,前面赫然便是巍巍长安城。
    雄伟的长安外城墙,高高矗立,城门楼更是辉煌无比。
    远望着那长安城,阿侬觉得这城如同是个凶恶的怪兽一样,似乎随时要吃人,她心里升起畏惧和敬畏之心。
    身着精良铠甲的左金吾卫士兵守卫着城门,当他们看到打着卫国公府标记的马车队出现的时候,都十分客气。
    为首的队头上来打招呼,小心询问了几句,例行检查了一下后,便放行通过了。
    阿侬发现检查的时候,金吾卫的官兵,还有城门处的商人百姓,都对她频频侧目,甚至有人在那里猜测她的身份。
    她很想站起来告诉大家,我是岭南武安州来的阿侬,是卫国公的妾侍。
    马车驶入长安城,身后的左金吾卫官兵们却在那里望着马车聊天。
    “这是岭南女蛮王?”
    “我听说是卫公封地的一个妾侍,早些天就听说卫公府早早派人在广运潭等候了。”
    “什么侍妾这么得宠?”
    “老三不是说了是个女蛮王嘛。”
    “是不是卫公那个岭南蛮义子的娘?”
    “应当就是了。”
    “想不到这女蛮王如此水灵,儿子那么大了,人还这么年轻呢。”
    “嘴巴干净点,那是卫公的女人,当心祸由嘴出。”
    ······
    阿侬坐着马车一路来到了平康坊,马车在城里走了许久,长安之大,让她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平康坊卫国公府,占地二百余亩地,显得是那么的富丽堂皇,这甚至都比她们金鸡垌寨都还要大些呢。
    车夫将马车驶过卫国公府大门,却没在大门前停下,而是又驶到了另一侧院墙开的侧门口。
    在门口,她终于看到了日夜思念的儿子存忠,几年没见,儿子长的更加高大了。
    高大的她都有些陌生了,他现在看起来,就完全是一个年轻的大唐贵族,衣服冠带发式,无不如一个唐人。
    他一张嘴,甚至口音里都已经带上了一些长安的雅言官音。
    “阿妈!”
    阿侬想要如以前一样抱住儿子,可小伙子却有些害羞的退后了两步,只是很恭敬的跪倒在地,向她行了一个跪拜的大礼,然后他向她解释,卫国公府的正门不轻易开启,一般是皇帝或太子驾临,又或者是有圣旨诏敕来的时候才开中门迎接。
    “义父去光德坊京兆衙门做端午安排去了,要晚点才能回来。”
    他告诉母亲,义父如今一人身兼多职,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兵部尚书、京兆尹、太子太师、东宫詹事、崇贤馆大学士、史馆监修国史、上柱国、检校司空、世封武安州刺史、开国辅运奉天靖乱协谋元从功臣、长乐驸马都尉······
    “这次圣人让太子领京兆府负责今年端午节庆贺之事,义父身为政事堂宰相,又是东宫三司堂之首,还兼着京兆尹之职,故此这些天忙碌无比。
    “能者多劳,这是圣人与太子的信任。”阿侬夫人虽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秦琅,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可也表示了理解。
    她的男人是中原帝国的宰相,太子之师,时隔几年,在长安权势越发显赫了。
    跟着儿子进了府里,“带我先去拜见下府中的姐妹们吧。”
    “阿妈旅游劳累,要不暂且先休息一下?”
    “我虽然年纪较长,可毕竟刚来,要主动去拜见下她们才是。你放心,阿娘懂得礼数的,这一路上来,我特意带了两位女先生教导我中原礼仪呢。”
    “儿让人先送母亲去沐浴更衣吧!”存忠站在后院门口,没再深入。
    他和几位义兄们年纪渐长,如今也都不会随意进入后院那边。
    正说话间,后院门内却走出一行人来,领头的是杨氏虫娘,“刚还和几位姐姐在谈起阿姐什么时候到呢,想不到这么快就已经到了。”
    阿侬一开始还没认出虫娘来,岭南谅山杨家女儿,一别几年,居然已经大变了样子。
    此时的她真跟一个中原贵妇人一样,不清楚的还以为是国公夫人呢,那妆容气质哪像是个妾侍啊,反正比岭南的那些蛮王夫人,或是刺史、都督的夫们们强上许多。
    “妹妹可真是光彩照人,姐姐我一下子还没认出来呢。”
    杨虫娘便笑着道,“自打生了二娘后,我这身子啊便发起福来了,胖的姐姐都认不出了。”
    “妹妹现在是丰腴迷人。”她望向旁边那几个同样漂亮的跟天仙一样,尤其是那气质雍容华贵无比的几个少妇人,“妹妹快帮我介绍一下几位姐姐。”
    玉箫几人对远来的阿侬夫人倒是十分和善客气,“姐姐真是飒爽的很呢,难怪能在岭南那边横刀立马做女将军。”
    “哪有什么女将军,我也只是替三郎管着几个寨子而已。”
    玉箫等跟阿侬夫人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阿侬此次进京来,她们也早从秦琅处知道,并不是以后就留在长安了,很快还是要回去的,所以大家对阿侬很是热情。
    她们也确实挺佩服阿侬一个女人,以前能在蛮荒带着孤儿立足,如今还做着武安州的兵曹参军事兼门县土团校尉。
    一群女人迎阿侬进去,侬存忠便在门口暂时拜别母亲。
    前院,家丁们还在源源不断的把阿侬夫人带来的一车车东西搬进府来。
    存孝和存义哥俩凑过来,“你娘好年轻漂亮啊。”
    “这么多箱子,都带了些啥好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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