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赶到白岩城下。
    李思摩腰上中箭,伤势严重,人昏迷未醒,前锋唐军因此停止攻城。皇帝拔开众人,看到全身是血的李思摩,亲自为妹夫清理创口。
    “当心箭上有毒!”
    随军御医诊断,应当是高句丽人把箭头浸了金汁。金汁这玩意就是粪便,人的粪便或是牛马牲畜粪便这些战场上都是随处可见的,作战之前,收集些这玩意加热煮沸便成金汁,战斗时既可以直接来淋敌人,也可以把箭头浸入其中。
    浸了金汁的箭头会增加伤口感染发炎的机率,虽然古人不知道发炎感染这词,但功效还是都懂的。
    这种箭虽说不如那些抹其它毒药的厉害,但强在随地可取,而且中这了这种箭后,伤口也确实大大增加感染机率,不及时处置,伤亡率会大大提升。
    李思摩腰上中箭,本来就伤的很重,这箭头又浸过金汁,故此这会功夫,已经明显看的出伤口红肿厉害了。
    李世民也是久经战阵的老手,听了后毫无犹豫的就低下头用口为李思摩吮出伤口里的血。
    “陛下!”
    “万万不可!”
    一阵阵惊呼声四起。
    可皇帝却仍然一口接一口的吸吮伤口,把血吮出吐到一边,吮了好一阵,把伤口的血吮净,李世民又亲自为李思摩上金创药并包扎好,然后才退到一边。
    秦琅为皇帝递上水漱口。
    也是惊讶佩服万分。
    “送郡王下去疗养!”
    李世民漱好口,脸色异常难看。
    “传令,攻城。”
    “城破之后,城中所有高句丽军民,皆分赏将士为奴,所有财物,皆赏将士!”
    此令一下,所有士兵都嗷嗷叫。
    刚刚有皇帝为李思摩亲吮伤口,如今又下了这般动人的悬赏,谁不心动。之前打下辽东城,大家仅分辽东城的一半浮财,就已经个个名下都攒了丰厚一笔了。
    这白岩城虽小,可听说也还有军民万余人啊。
    近二十万大军,把个白岩城包围数十百重,水泄不通,鼓躁之声,震天动地。
    皇帝又分遣诸将,各统一军,前去扫荡周围的城堡要塞,这次皇帝是动了真怒了。
    杀了高文信,皇帝无所谓,可伤了李思摩,那就不可饶恕。
    抛车、床弩等重型器械一时还没运来,但十几万唐军围着一座白岩城狂攻,也还是十分惊人的。
    白岩城是一座山城,很险要,但比起辽东城其实差的多,辽东城虽是平地城,但有堑壕和高大的城墙,而白岩城依山而建,本身建在山上,山坡坡度也并不是很斜。
    虽说城墙也挺高,可架不住唐军人多势从,除了临崖那一面没有,其余三面那是人如蚁附。
    无数的弓弩手更是对着山上不停的倾泄着弓箭。
    孙代音也被这铺天盖地的狂猛攻势给吓着了,之前还以为凭山城之险,能够与安市守望互助,谁料到这架势,真的是开崩地裂的感觉,白岩城随时都有被攻下的可能。
    仅坚持了不到半天,孙代音便在城头上竖起了白旗,然后派出使者来到山下请降。
    “白岩愿降!”
    李世民此时恨不得手刃孙代音,可听说城中愿降,还是压着火气。
    “好,朕给孙代音一个机会!”
    这下程咬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赶紧进谏。
    “圣人,万万不可。”
    “将士们争冒矢石,不顾生死,今城即将攻落,却变更受降,岂不寒战士之心?”
    “军心士气一泄,下次可就难聚也。”
    李世民道,“朕正是不忍大唐的将士们白白牺牲也,如今白岩城既然愿降,便可忍伤亡许多将士也。”
    尉迟恭也劝道,“可圣人先前已经答应将白岩城中人口钱财尽皆分赏将士,如今受降,将士们不得其赏,只怕心有不满。”
    李世民沉吟。
    总不能受降后,还言而无信,又把白岩城中军民都赏给将士当奴隶,瓜分城中财物吧?
    皇帝望向秦琅。
    “臣倒有个建议,若是孙代音果真愿降,确实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伤亡,但对将士们的承诺悬赏,也当有信。待敌出城投降后,圣人可自国库中拔一笔相当的钱,来发给将士们,如此两全齐美也。”
    长孙无忌反对,认为不能过于骄纵这些士兵,哪有朝廷从国库里掏钱来补这个窟窿的道理。
    李世民摆摆手。
    “便以朕的内库之帑赏之,赎此一城!”
    不过长孙无忌仍然表示反对,“白岩城就算归附投降,可按辽东城计议,也不当如此优待,况且还伤我大将军乎?城开之后,孙代音当斩,守城之兵仍当发卖为奴,唯城中百姓,可免追究!”
    君臣争议不下。
    最后李世民决定,授孙代音五品游击将军阶,白岩城中军民因主动投降,免于为奴,皆迁往中原安置。
    “若孙代音能降,便将此面唐旗立于城楼,打开城门归顺。若是抗拒不降,则破城之后,执械者尽为奴!”
    使者带着天子赐下唐旗回到城中。
    孙代音等一众城中守将听完使者的话,个个皱眉。
    都同意投降归顺了,还落如此下场?
    迁置中原,就算最好的待遇了?
    这可跟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啊。
    “不能降,等我们开城了,那些唐人肯定会反悔食言,到时刀架脖子上,咱们可就再无余地了!”
    “可是以我们这点兵力,如何守的住?辽东城十万守军,都被一战而下。”孙代音犹豫。
    “莫离支已去调援兵了,应当快到了。”
    另一人则道,“今日的霜很大,天气越来越冷了!”
    “是啊,马上就当下大雪了。”
    “唐人呆不了多久了。”
    孙代音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同意了众人的意见,他将唐旗撕碎,让人扔下城去,表示要坚守到底。
    李世民听闻大怒,催人把抛车床弩等尽快运来攻城。
    ······
    契苾何力率八百轻骑沿太子河上溯往东而行,扫荡警戒。
    “报!”
    “东边发现一支辽军,约万余,似是从东边过来增援的。”
    契苾何力一听,大为振奋,带兵出来一个高句丽兵都没遇到,正无聊呢。
    这位铁勒族大将,原本也是塞外胡人,他祖父曾与夷男祖父一起领兵反突厥,并称可汗。
    契苾何力九岁的时候,他父亲莫贺咄特勤契苾葛去世,于是他继位可汗之位,后降号为大俟利发。
    贞观初,与母亲率六千帐前往河西归附大唐,契苾何力被任命为左领军将军。自此以后,契苾何力一直为大唐效力征战,随秦琅战过吐谷浑,随程咬金征过高昌,可谓也是战功赫赫,忠心有加。
    因此被天子赐婚临洮县主,在大唐进军西域时,更是率领契苾部为前锋,招附诸多铁勒部众归唐,因此被封为西域小可汗,进封郡王爵位。
    “随我破敌!”
    副将薛万备提醒,“敌军一万,我只巡骑八百,兵力悬殊,不若回去禀报圣人?”
    “万人又如何?高句丽现在还有能打的兵吗?我八百亦可破万敌也!”契苾何力决定硬干。
    他领八百骑不退反进,沿河而进,寻找到一处狭窄地形,将八百骑埋伏山下林间,静静等候高句丽援军到来。
    高句丽援军万余从东面急急而来,正欲赶往辽东城增援,却还不知道此时辽东城已被攻下,唐军已经在围攻白岩城。
    “杀!”
    契苾何力一声大吼,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杀向高句丽军。
    八百精骑如猛虎下山。
    高句丽军被打措手不及,双方混战。
    契苾何力率领麾下左冲右突,不断的切割高句丽军。
    “前方就是高句丽军主将,随我来,斩将夺旗!”
    杀的兴起,契苾何力直接就奔敌军中军主将旗而去,一路猛冲,无人可挡。
    对面那员高句丽将军也不料唐军如此勇悍,区区千人左右竟然敢突袭十倍的已军,而他们反而还被打的节节败退。
    “长矛阵!”
    那员高句丽将军见那支唐骑横冲直撞过来,不由胆战心惊,只得连连呼喝。
    无数长矛手靠拢在旗下,一支支长矛挺立。
    契苾何力一路杀来,一把陌刀左挥右砍,沿途高句丽兵纷纷倒下。
    高句丽将军站在旗下,看着这员大将,不由咬牙切齿,他张弓搭箭紧盯着,趁其不备,突发一箭射中其马。
    契苾何力正猛杀猛冲,不料一箭射来,正中坐骑。战马悲鸣一声跪倒,契苾身形不稳。
    斜刺里无数长矛刺来,他左右挥挡,可战马已倒下,终究陷入重围。
    一支长矛刺穿他的明光甲,深入腰肋。
    契苾舍弃陌刀,拔出横刀继续战斗。
    远处的薛万备遥见契苾何力落马,大吼一声,纵马横冲而来。
    他单枪匹马一路砍杀出一条血路,硬生生的杀到了契苾何力面前,“走!”
    薛万备一把将契苾何力拉上自己的战马,挥动着手中马槊再次杀开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主将负伤,唐骑退却。
    薛万备把契苾何力带到山上,契苾看着追击不舍的高句丽军,在山下团团围住他们,愤怒至极。
    “高句丽小儿,安敢偷袭耶!”
    等伤口包扎好,契苾何力大吼,“为我披甲!”
    “将军?不可再战,在此待援吧。”
    “屁,岂有坐以待毙的道理,何况某刚才只是被无耻辽贼暗箭所伤,来,为我披甲,随我再战!”
    契苾何力再次披甲,然后换了匹坐骑,翻身上马,陌刀一挥,“随我杀下山去,冲!”
    契苾何力再次一马当先,薛万备也只能紧紧跟随其后,剩下的六七百骑也纷纷翻身上马,自山坡上往下疾驰。
    高句丽人怎么也没料到,这几百唐骑主将都被射伤败退山上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敢再冲。
    数百唐骑居高临下俯冲,一往无前,高句丽军抵挡不住,纷纷败退,契苾何力率军只盯着那员暗箭伤他的主将旗帜杀去,这一次那主将也不由的胆寒,慌忙避让。
    契苾率军一路穷追不舍,狂追三十里,最后硬是砍断敌将大旗,将那员敌将生擒活捉。
    一万高句丽援军大溃,被斩杀一千多人。
    若不是天黑,还能有更多战果。
    契苾何力斩将夺旗归去,高句丽军却是溃散山野,无人敢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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