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房玄龄算是逃过一劫。
    可皇帝对房家没有半点处罚,反而让房家更是忐忑不安。
    好在这次皇帝虽然辣手无情,但也都只是处置当事人,并未过多牵涉,比如李安俨、侯君集、杜楚客等人虽被斩,但也只是杀了本人,其父母妻妾儿女皆不罪及,仅是夺爵收封再加上抄没部份家产,给他们家还是留下了一些财产。
    李安俨本来是李建成的大将,玄武门后被赦免,仍然令统领禁军,也算是曾深得李世民信任的,十八年前他支持建成未被杀,十八年后却因支持魏王而被杀。他的父亲此时九十多岁了,李世民怜其年老,还特意赐了十个奴婢照顾他。
    对于侯君集,李世民其实还是有些感情的,回想起曾经年少时一起在武功庄园里的日子,回忆起开国之初并肩战斗的岁月,特别是在玄武门宫变的那天,侯君集都曾经是最忠实的伙伴。
    当事发之后,无人为侯君集求情,唯有李世民私下对诸位宰辅求情,希望能赦免侯君集一死。
    但这事被众臣反对。
    大家的理由也很简单,当初侯君集身为大臣却私附太子,甚至还致太子在战场上断腿,犯下大错,送女儿入宫,又导致东宫内乱。圣人仁慈,当初已经赦免过他的死罪从轻发落。可侯君集居然不思悔改,竟然还又暗中结交亲王,阴谋叛乱,这是百死莫赎之罪。
    更别说侯君集此人虽也有过些功劳,但却也曾诬陷李靖、秦琅、秦琼等朝廷重臣,这种一点私德都没有的人,不能一而再的宽恕。
    最后李世民希望能把侯君集押回京,由他亲自审问他一次,也被拒绝。
    大臣们说为防侯君集听到消息后狗急跳墙,应当派人立马赶往西州,然后将其锁拿,并直接处死,以免夜长梦多,毕竟西域现在还是战火纷飞,局势复杂。
    李泰谋反案处置异常迅速。
    事后,纥干承基因检举有功,被赦免死罪,并赐散爵平棘县公爵位,授为岷州祐川折冲府都尉。
    中书舍人来济,被皇帝特旨进吏部侍郎仍兼中书舍人。
    皇帝白麻宣相。
    许敬宗进中书令,褚遂良检校侍中。
    太尉长孙无忌为尚书左仆射兼户部尚书,高士廉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
    崔敦礼中书侍郎兼兵部尚书。
    驩州司马杜正伦授黄门侍郎,拜相,进封襄阳郡公。
    拜商州刺史萧瑀为洛阳宫留守、同中书门下三品。
    政事堂七位宰相,名单一出,很令人惊讶。
    首先萧瑀那是数拜数罢宰相的老油条了,跟秦琅一样都是进出政事堂如家常便饭的人,他上一次罢相的原因,是萧瑀弹劾房玄龄结党营私,惹的皇帝大怒,亲自写诏令,罢免萧瑀的一切官职爵位,过了三月,才又任命他为商州刺史。
    而现在皇帝再起复萧瑀为宰相,不免引人遐思。毕竟当初萧瑀弹劾房玄龄丢的官,现在房玄龄也罢了相,萧瑀复相,不免让人觉得可能当初他弹劾房玄龄这事并没问题。
    当然杜正伦召回朝任黄门侍郎拜相,也引人瞩目,这位原本是承乾的右庶子,之前也两任过中书侍郎的,距离宰相也仅差一步之遥。后来因太子失宠,皇帝降罪东宫属官,杜正伦被一贬再贬,最后贬为騹州司马。
    如今直接召还朝,甚至拜相。
    当初一同被贬的两杜,东宫右庶子杜正伦和魏王府长史、工部尚书杜楚客,如今两种天壤不同的结局,杜楚客被处斩,杜正伦却入朝为相。
    当然,许敬宗成为中书令,褚遂良当上侍中,也算是比较让人意外的,毕竟在这些年来,中枢已经渐形成了以中书、门下为尊的格局,尚书省的左右仆射已经位居其次。
    许敬宗也算是正式接替马周成为首相,写的一笔好字的褚遂良都排到长孙无忌前面去了。
    之前一直挂宰相衔的李绩,如今依然还在陇右叠州任都督,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至于秦琅,似乎已经很久没消息了。
    这新的政事堂七位宰相的班子,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居然没有一个武将在列。
    白麻宣下。
    除杜正伦和萧瑀尚在外地,其余五位宰相入宫谢恩。
    皇帝坐在殿中,旁边是太子承乾。
    殿中仅此六人,内侍等早已退出。
    皇帝负手踱步,良久。
    长叹一声。
    “朕一弟二子两驸马,数位功勋大臣,居然如此,朕心中实在苦闷。”
    “朕尝以为得四夷歌颂,称赞天可汗以为功高,曾以国库内坊钱帛充盈而自夸,可谁料,朕的兄弟、儿子都要反朕,朕难道就做的这么差吗?”
    说到激动之处,李世民拿头去撞柱子。
    长孙无忌赶紧冲上前抱住。
    李世民又去抽腰间的佩刀,想要自尽。
    “朕实在是太失败了!”
    太子跪伏地上,死抱着皇帝的手不放。
    “陛下马上助高祖开国,马下治理天下,如今四海平定,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百姓安定,国家富足,陛下之功,远迈秦皇汉武矣,那些奸佞之人谋反,那是他们的过错,又与陛下何干?”
    长孙无忌夺下皇帝手中的刀,交给了承乾。
    “如今奸邪野心之辈皆除,国中已安氛清,大唐将更上一层楼!”
    李世民长叹一声。
    “朕自知时日无多矣,这大唐江山今后将由太子承乾一肩承担,朕选你们为宰相,也是为太子将来辅政治国,希望你们能够好好拥戴承乾。”
    长孙无忌点头。
    “我等谨奉诏令,将来如再有奸邪乱国之人,我等必请旨而斩之!”
    李世民对承乾道,“承乾你听着,自今以后,任何敢对国家神器企图谋夺的,不论是皇族宗室,还是功勋大臣,皆严惩不赦,传诸子孙,永为后法。”
    太子应允。
    又为李泰、杨师道等求情,请给予宽赦。
    “承乾你要记住一句话,赏赐不回避仇敌,惩罚不袒护亲属,这是天下至公至正的道理,不能违背。青雀虽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是他敢私觎神器,不可饶恕。朕念在你先母在天之灵才破例恕其一死,令终身幽禁于右领军府,你不必为他求情。杨师道循私枉法,更不可恕。”
    “待朕临死之前,会给青雀赐一杯毒酒,带他一起走,不给你留下麻烦。”
    承乾跪地哭求,请皇帝赦免李泰。
    “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人乎。儿臣知道父亲向来喜爱四弟,如今四弟犯错,儿臣也心痛万分。虽国法难容,但儿臣还是跪请圣人能够给四弟一个机会,请父皇给四弟一个郡王之爵,封于边疆,既成全父子之情,也成全儿子兄弟之情。”
    李世民望着儿子,“青雀百般想谋夺你之储位,你还为他说情,你就不怕他到了边疆,再起逆心?”
    “儿臣认为,朝廷制度健全,四弟分封边地,也不可能还能反叛。况且,他也是一时糊涂,经此事后,定能迷途知返,不敢再犯的。”
    李世民长叹一声。
    “我儿真的长大了,好,便听你一劝,李泰降爵永昌郡王,封云南道威远。”
    云南威远,这可是真正的蛮荒之地了,李泰原本世封西昌,属剑南道西南,而威远,原属于化外蛮地,在这些年通海都督府的开拓之下,跨红河越哀牢山,征服土蛮新开辟之地。
    其地在红河、哀牢江以西,澜沧江之东。
    威远城在澜沧江支流威远江畔,东南还是和蛮诸部,西南则是隔着白衣绣面等百蛮与骠国相望。
    相比起西昌,这真正是蛮的不能再蛮的地方,尤其是那边现在还在跟和蛮等常年交战,所谓的威远城,也只是一座征服土人后建立的军事堡寨。
    虽说由交州港沿红河而上,可以水路直抵威远东面二百多里处元江码头,但实际上因为元江坝子还控制在和蛮人手里,这处交通要点未拿下前,从红河到威远,得向北绕一个大圈以绕过哀牢大山,因此实际还有六百多里要绕,且道路难行,密林峡谷相隔。
    要么从洱海先至澜沧江,再顺江而下,这条路线也就六七百里,看着好像也挺顺,但实际上更加难行。
    所以威远与通海或洱海这两个大唐在西南的重要据点虽直线距离可能就二百来里,但实际却相隔千山万水,道路不通,蛮夷遍布。
    李泰到了那边,能不能在蛮夷的威胁下长久安定下来都是个问题,更别说有再反叛的资本了。
    何况,皇帝也不可能给李泰这个机会。
    李泰的护卫只给一百,还是百骑司派去的千骑营禁军,既是护卫也是监视,另外也没给李泰什么幕僚臣属。
    原魏王府的一众臣属,都贬降岭南。原来赏赐给李泰的那些田地钱帛宅院等,也全都收回,李泰去威远,也就跟流放差不多,授其世封银生都督府都督,但不许李泰出威远城百里外。
    无诏不得出界、不许入京。
    李泰连府中原来的那些仆役奴婢等,都不许带去。
    虽得永昌郡王之爵位,实则还不如幽禁在右领军府中呢,起码没有性命之忧。对承乾来说,这个兄弟被赶去云南后,就真的再也威胁不到他了。
    比留在京城中幽禁,更让人放心。
    魏王党经此,也算彻底的铲除了。
    王珪、柴绍、岑文本已故,刘洎和杜楚客也被杀了,李素立、杨纂也被贬,连杜荷、柴令武、赵节这些二代也被杀了,房玄龄父子虽没动,但房玄龄也已致仕,不可能再有威胁。
    韦挺和杨师道也是免官除职。
    承乾可以长松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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