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看,激动起来:“怎么这么好?你们怎么把所有东西都换了?”她眼泪流下来了,对我们说话时都有些哽咽:“大哥,大姐,你们对我太好了,给我置办了一个崭新的家,还有冰箱、电视全是新的,连碗筷都换了。那些旧的呢?”
    “还惦记你那些旧东西,被大哥当废品卖了。钱我没收了,当我的工钱,怎么,你要拿回去?”
    打开新的衣柜,把里面的衣服摸了摸,姑娘破涕一笑,说到:“找到了,我衣服里面藏了一万块钱小金库,我怕你们把它也卖了。”
    我们都笑了起来。廖师傅拿着两个大盒子进来问:“庄总,放哪里?”
    我一看,衣柜里没位置了,就说到:“先放桌上吧,反正明天要穿。”
    当姑娘打开盒子,看到婚纱的那一刻,突然扶在大梅的肩膀上,大哭了起来:“姐,我觉得我好幸运,今天只穿一下照个像,就觉得好幸福,谁知道,你们还把它买了下来,我想都不敢想,有一天,我还当了回公主。”
    我和二牛对望了一眼,不错,这就是我要达到的效果。所有姑娘都有一个公主梦,不论她出身贫寒还是富贵,当她成为新娘时,丈夫要帮她实现这个梦想,哪怕只有一天,也够她回味一生。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讲,这姑娘配得上。
    二牛掏出手机一看,说到:“时间差不多了,下午两点的火车到,要不要去接一下?”
    “不用,他们也不是没来过,晓得路。”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了,估计是姑娘的娘家人,我赶快说到:“不急,到时二牛跟廖师傅一起去接就行,如果坐不下,我再开个车。”
    “绝对不行,大哥,你不晓得我家的情况。”这时,二牛走过来跟我示意,我明白她不好说,就没再提了。
    说些高兴的,我对她说到:“弟媳妇,上午我还帮你卖了三个手机哟,钱在柜台里,都是现钱,你去数一下。”
    她笑了起来,说到:“大哥真能干,一上午做这么多事,还卖了三个手机,比我平时守在这里还好呢。所以说:穷苦人,人找钱;富贵人,钱找人。”她欢天喜地地到外面柜台去了。
    哪里来的谚语,我怎么没听说过?她出去后,我们坐下来,二牛才给我介绍了这位祁姑娘的家庭情况。这时我才知道,这姑娘姓祁。
    她家也是大山来的,贫困就不用说了。她父母严重地重男轻女,为让哥哥读完书,她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找工了。在餐饮洗过菜、端过盘子,在电子厂、机械厂都打过工。其实她比他哥哥聪明多了,他哥哥高中都没考上,读个职高,后来又学厨师、挖掘机等,搞了好多样,都不成器。
    说到这里,二牛摸摸头笑到:“我原来也差不多。”接着继续讲述了祁姑娘的故事。
    她十几岁,未成年就出来打工,每个月还要向家里寄钱,给哥哥学技术当学费。其实,她家的条件也不算太差,父母身体还好,也在外面打工,就是把所有钱都用在哥哥身上了,不给小祁拿一分钱。小祁记得最深的一次,是她前年从温州打工回家过年,给父母买了好多东西,结果,回家父母还是个冷脸,嫌她拿回来的钱太少了。说他哥哥要相亲,至少需要几万块,小祁身上没有钱了,只剩下路费,答应回温州帮他们借。结果初三就回温州了,你想想,那时工厂没开工,工友们都没回来,她哪里去借钱?吃饭都成问题,要不是我姐姐,她估计还要饿几天饭了。她跟我姐原来是工友,我姐把她接到我家里住了几天,我们这才认识的。
    我笑到:“那你姐是帮你捡了个宝?”
    他点点头,继续讲述。就那几天,她父母一天几个电话催,搞得她都神经衰弱,睡不着觉了。幸亏妈知道了,接过电话就把她父母数落了一顿,她父母这才消停。
    二牛神秘地对我说:“大哥,你知不知道,小祁父母来和我家长见面,是在哪里吗?”
    “不是在家里吗?”我问到。起码女方家长要到男方家里来看一下,考察投资环境的环节还是需要的。
    “不是,是在对面的招待所。这是小祁安排的,她说如果她父母看到我们住那好的房子,肯定会赖上的。所以,我们就谎称父母住厂里宿舍,我住店子里。”
    “那她父母不同意怎么办?况且,彩礼起码要先谈好吧。”这是农村婚姻都要面对的问题,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不同意?彩礼?小祁早就想好对策了。我们俩当时在街上找人做了一个假的结婚证,往她父母面前一甩,很是唬人,她父母信以为真。我妈只给了他们两万块钱,他们就被迫同意了。”
    这姑娘,要不是被父母、哥哥逼急了,谁愿意在婚姻大事上欺骗父母呢?
    “所以,千万不能露富。明天在婚礼上,她娘家人问,就说婚纱礼服是租的,为布置新房,我们还欠了点债。况且,我早就给她父母说过,这个店子是别的老板投资,我只是打工卖手机、修手机,挣点提成和手工费。”
    他这一解释,我明白了。中国今天有许多人重男轻女,希望在嫁女儿时狠敲男方一把,好给儿子准备彩礼。现在,由于他们伤女儿的心太狠,这一笔,估计是挣不成了。
    “那他哥哥结婚了吗?”
    “没有,莫说结婚,就连一个职业也干不了三个月,这山望着那山高,好吃懒做,跟我过去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他父母给他倒是在农村盖了新房,但是城里没房子,也没有姑娘愿意嫁了,现在是这个行情。”
    好吧,既然情况清楚,我就得配合他们的行动。我让廖师傅把车开走,把一切显示豪华的东西都隐藏起来,等待他父母的到来。当然,人还是要去接的。我在厂里调了一个中巴车,让二牛随车到火车站去了。那个中巴车,是我们厂原来送工人上下班的,后来破旧了,就改为送货了,但座椅还是好的,我专门跟司机交代了一下,就说他是二牛的朋友,开车来帮忙的。
    我看了一下身上,觉得自己穿得还是太豪华了,觉得有必要乔装一下,就问小祁:“你父母知道我的存在吗?”
    小祁摇摇头,说到:“哪敢说你,大哥,他们要是知道你是我大哥,莫说二十万,两百万他们也敢要。”她看了看我的穿着,想了一下,说到:“大哥,算了,你反正也是老板,你就当我们老板吧。反正二牛也跟他们说过,这个店子是你的,你就当来跟员工祝贺婚礼吧,好不好?”她歪着头,想了半天,说到:“我叫你什么好呢?叫老大?明天参加婚礼的人晓得你的跟二牛的关系,会笑话我们。算了,凡叫大哥吧,反正,也是老大的意思。”
    当二牛带着那个中巴车到达招待所时,我已经看见了。他们总共有七个人,他们上楼后,估计过了半个小时,已经收拾好了,一行朝店子走来。
    小祁出门迎接,我和大梅随后。二牛估计还没反应过来,小祁一把拉着她妈说到:“这是我们老板,大哥,这是我妈。”
    她这样抢先一说,二牛明白了我此时的身份,马上解释到:“我们老板对我们可好了,当兄弟看待,只准我们把他叫大哥。”
    此时,她父亲对我说到:“老板,不好意思,我女儿结婚,还要借用你的房子,真没见过这好的老板。”
    我假装谦虚到:“他两个都很能干,帮我在赚钱,所以,他们结婚,我提供点条件,应该的。”
    他父母围着我说了半天好话,才跟大梅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估计还是对彩礼少了,有点不太满意。
    当他们看到新房全新的物品时,问女儿到:“你们发财了?原来旧的呢?”
    小祁说到:“都是老板要求的,他出的钱。”小祁父母望着我,我假装自然地说到:“结婚嘛,起码新房要有新东西。没事,反正从他们今后的资金中扣就行。”
    当他们还表示不理解时,我继续解释:“你们放心,我不会扣他们基本工资的,只扣资金,工资扣了,怎么生活?”
    他们这才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当天晚上和第二天早餐,都是在那个招待所食堂进行的,大梅付的账。
    第二天的婚礼,在离店子不远的一个小酒店,总共仅有五桌客人,我问大梅,怎么只有这几个人?大梅解释到,新厂的人一个都没请,下次等他父母离开了再补酒席。来的都是老厂的。我问为什么?
    她悄悄告诉我:“老厂的人没来过家里,也不知道你的身份。”她招了招手,她老公过来了,朝我挤了挤眼神,我明白,他也知道我此时公开的身份:二牛和小祁的老板。
    我想,这也不冤,在二牛没把我妈叫妈的时候,我的身份,的确是他老板。
    当新郎新娘出来的时候,大家纷纷惊叹,服装给他们增色不少,当然化妆也是那家影楼提供的,耳目一新、眼前一亮、刮目相看、目瞪口呆,等等形容词从宾客口中出来,让新人暂时拥有了巨大的光环。
    我知道,这一刻,小祁可以回忆一生。二牛,也达到了人生新的顶点。
    婚礼后的第三天,所谓的新娘回门,就是从店子走向了招待所,仪式是象征性的,中午王叔和我妈请吃饭是礼节性的。但二牛还是动了些心思,他给每位来的小祁的娘家人,送了一部手机,就是我们公司设计的那个。这一幕,我似曾相识,我想起了小苏。
    在我的暗示下,二牛给每位来的人,还给了二千块钱的红包,意思是主动负担差旅费,不让亲戚位白来的意思。由于这两笔收入是小祁父母事先没有想到的,让他们大为感动,对二牛的态度也非常友好了。
    小祁感动地望着这一切,她没表示出过多的激动,但她肯定感受到二牛及全家对她的重视,送宾客上车的时候,我看见她主动地、紧紧地箍牢了二牛的胳膊。
    期间,我非常专注地观察了小祁的哥哥,如果与二牛原来的状态相比,是另一种类型的不靠谱。我们坐在一起吃饭有过三次经历,我也领略了他那令人厌恶的作风。他长得比二牛精干,算是外表上还看得过去。但这样一个人,不能听他说话,他的话会是大话和牢骚,尤其是在喝了酒后。本来水平就不高,还喜欢讨论国家大事;自己没出过国,也没看过外国书籍,但出口就动不动美国怎么样怎么样,仿佛他懂得多似的。要是妍子在场,非要怼得他下不来台的。
    当然,在饭桌上,主要是大梅的丈夫跟他谈话,他伟大的语录简直可以作为饭菜的对味作料。以下为实录:
    大梅丈夫:“听说你开过挖掘机,挺挣钱的吧?”
    小祁哥哥:“我倒不是考虑钱,关键有两点,我受不了。一是灰尘太大,不利于健康。你想那工地灰土那么多,中国也不像美国,没什么劳动保护,有时发的口罩,天气热了你怎么戴?影响健康,连鼻涕有时醒出来都是黄的,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大梅丈夫:“那按你说,美国做得好,他们是怎么做的呢?”
    小祁哥哥:“人家是发达国家,肯定做得好噻。况且第二点我更不能忍受,就是老板的态度。我开别人的挖掘机,虽然挖掘机是你的,但好歹我也算是师傅吧,不说你每天好烟好茶,起码说话要尊重吧?安排任务时好像是命令似的:你,小祁,到某某工地去,干一天,回来时找别人拿多少多少现钱。连一个请字都没有。干完回来,我把钱拿回来了,给了老板,老板抽出两张递给我,连个谢字都没有。有没有搞错,我是给你挣利润的人呢,你怎么好像比我还牛似的?要是在美国,工人罢一次工,老板就晓得利害了。”
    大梅丈夫:“后来当厨师肯定不错吧?民以食为天嘛。”
    小祁哥哥:“当厨师嘛,老板倒对我比较客气,毕竟我是正规学校毕业的,虽然没有证,但总比那些野路子强得多。但最恼火的是顾客,根本没有品味。你有意见找老板啊,找端盘子的啊,动不动就说:把这个厨师找来。我来了,怎么样?他又嫌这菜不新鲜,肉放少了,有嫌太辣的,有嫌太淡的。你说,我们厨师该怎么做?我辛辛苦苦炒出来,你不感谢是你没素质,侮辱我的劳动成果,我就不干了,所以,没干一个月,我就自己辞职了。”
    大梅丈夫:“那你不是没等到拿工资?”
    小祁哥哥:“他敢!《劳动法》有规定,超过十五天,就得按一个月工资给,要不是看他话说得好听,我还要要他双倍。”
    大梅丈夫:“老板给你说了啥?”
    小祁哥哥:“他说,我应该到大城市大酒店去当厨师长,他这小地方小店子,顾客比较低端。算是他识货。”
    大梅丈夫:“你这也不行啊,得找个自己喜欢又能挣钱的工作干,对不对?”
    小祁哥哥:“你也是个正牌大学生,说话老是钱钱钱的,俗!话说回来,今天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工作,确实很难。我也在想,如果在毛主席时代,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那时工作虽然钱少,但有尊严;如果是在美国,人家工资高啊,起码比中国强多了是不是。我觉得,像这样改革下去,学美国学不了,还不如搞老毛那一套。”
    大梅丈夫:“这两者性质是不同的,效率与公平不能同时完美。”
    小祁哥哥:“别跟我说那些理论,我只有一个理想,如果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我肯定要上战场,我会是个英雄,也许会是个将军,你信不信?我总比许世友强吧,他又不识字!”
    我看见,小祁的父母居然满脸骄傲地看着这位胸有大志的儿子,我就知道,这小伙子,找对象,难了。因为,他的窝囊和牢骚,没有女人愿意有这样的匹配的。根据我的人生经验,这种在社会上没地位又爱发牢骚的人,最爱在家打老婆,他们也只剩下在体力上欺负女人的能力了。但今天的女人已经聪明了,没人主动找欺负。
    家庭匹配论的胜利组合就在眼前:二牛得到了能干的媳妇,小祁得到了温暖的家庭。
    从此,我买的大户型,就只剩下我妈和王叔了。我把这房子还是过户给了我妈,当然,我是征求了妍子的意见的。妍子回答:“本来就该这样,哥,妈好,啥都好。”
    班长来电话,听出了他激动的口气:“庄娃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嫂子怀孕了!”
    “真的?怎么回事?”我也不太相信,毕竟他们结婚十来年了,也没怀上,现在三十几岁了,怎么怀上了,北京风水好些吗?
    “养老院有一老头,跟我讲,他的儿子媳妇也是多年不孕,结果在北京一家大医院做人工受孕,成功了,现在孙子都四五岁了,他要我也去试试。我和你嫂子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了,人家检验说了,有希望,我们就连续两三个月去做,现在居然成功了。”
    “嫂子怀孕多长时间了?”
    “才一两个月了,今天又去医院检查的,说一切正常。你说,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这当然是惊喜和意外并存,班长与嫂子多么盼望有一个孩子啊,这几乎也是他父母的期望,今天终于有消息了,我感叹到:“班长,你人生快圆满了。”
    “庄娃子,别说我,你跟妍子不准备再要一个吗?还是采取了措施,暂时不想要?”
    “没有采取措施,估计妍子的心态还没恢复好吧,暂时没有消息。”
    “不会是那个符还在起作用吧?”
    他这样一问,我才想起,与宁老将军学习的事情还没给班长汇报。我马上说到:“班长,有个事情没给你汇报,按我的估计,这个符根本就是不起作用的。”
    “怎么回事?难道我们被唬住了?快说说。”
    我把在部队大院学习,碰上假的郭大师,以及吴某被揭穿,受逮捕,以及他被逮捕后的供述,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班长。班长听完后,叹了一口气:“哎呀,按这样说,我们被唬住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当然,要真确定,必须找到那个断手人才行。万一是真的呢,家人的安危,可不是开玩笑的。即使是假的,也要找到他,你才能安心。如果找到他,他就是诈骗。你愿不愿意报案呢?”
    我想了想:“暂时不必,况且,我真要找,或许自己都有希望,贺处长调到四川武警当后勤部长了,武警跟公安是一家,找个人应该容易吧。”
    “好吧。但是,如果你跟妍子时间长了,还没消息,就走我和你嫂子的路,经过这段时间,我跟那位专家,都成朋友了呢。”
    班长的话当然有道理,但是现在跟妍子提人工受孕的事,恐怕她接受不了。况且我们俩都还年轻,过几年再说也行,我估计现在是妍子心理最脆弱的时候,没必要去触动她那敏感的神经。
    妍子倒是每天跟我打电话,她这次打算在温洲呆很长时间了,因为岳父母主要考虑留在北京,专心打理他们的养老院,岳母在北京的朋友多,他们整天有活动,也不寂寞。妍子倒是告诉我,岳父母不回温州的另一个理由。
    原来岳父母过去在温州经营很长时间,大量的关系及大量的亲戚,有纠缠不请的往来。从关系上来讲,很多厂子受金融危机的影响开不下去了,多次找岳父母,想让他们收购或者找他们借钱,他们是难以应付的。于是就以把温州产业全部交给女婿打理为由,拒绝了。关于亲戚之间的走动和人情往来的问题,倒不是怕花钱,每家有事,岳父母都是给了大钱的。但他们有两怕:一是怕安排子女。原来厂子,岳父母没安排任何一个亲戚,但温州经济发达,亲戚的子女也找得到饭吃,但现在经济暂时不景气,那么因子女工作的事情,找岳父母的就多起来了,他们人在北京,别人对我也不熟悉,可以避开这一点。二是怕出席各种活动。温州虽然经济比较发达,但小农经济留下来的风俗习惯却非常浓厚,各种节、各种寿诞、婚丧嫁娶,都得要去,岳父母不太愿意出席太闹腾的场所了,在北京,好躲清静。
    总结岳父母的人生:穷的时候以为所有问题都是因为没钱,有钱后,依然要面对大量的问题;几十年在家乡努力拼搏,当拼搏成功后,还只能远离故乡。
    命运这东西,有点小调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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