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郦农场还是大,郝知恩目不可及,却知道东边有策马扬鞭,西边是采摘园和房车部落的众乐乐,她知道身后那一场婚礼仍如火如荼,也知道前方的西餐厅在迎来最后一波用餐的高峰。
    她和金天身处这其中,大概是最不值一提的所在。
    她将脸埋在金天的胸口好一会儿,是汲取,是平息,更是恋恋不舍,她回顾了过去一年,几年,甚至十几年,也展望了未来,尽管,那未来仍疑云重重。金
    天什么都没说,只轻轻拍着郝知恩的背。
    这个时候,哪怕身后有洪水猛兽,他也得给她时间。
    他知道,她投入他的怀抱,是飞越一条鸿沟。郝
    知恩再抬头时,葛漫无影无踪了。
    二人回到西餐厅的玻璃房,一前一后,隔着两步的距离,但除了赵唯一,就连“睁眼瞎”的赵士达也茅塞顿开。满桌的山珍海味,仅有赵唯一样样没错过,其余人或出于风度翩翩,或出于心事重重,都点到为止。章林森游刃有余:“葛小姐去找你们,走岔了吗?”
    “她有事先走一步。”金天回答道。
    章林森起身,再去扶肖甜甜的椅子请她起身:“本想再对地主之谊说声谢谢,那既然这样,我们也就先告辞。”
    赵唯一缠着董自在讲还没有面世的新故事,好去跟班里的小朋友吹吹牛。赵
    士达将郝知恩拉到一边,咬牙切齿道:“你这是铁了心要给唯一找个后爸?”
    郝知恩望向董自在:“你倒是保证你不会先给唯一找个后妈?”“
    你还有完没完了?”赵士达烦躁地扯了扯polo衫的领口,“可爱,我为你改变了这么多,你都看不到?”
    “你岂止是改变了这么多?你根本是换了一个人。赵士达,看不到的人是你,是你看不到你这根本不是为了我。我们在一起九年,你也曾是个抢手的香饽饽,斯文、可靠,可最后,是我毁了你。我惯出你从里到外一身的臭毛病,惯完了又逼着你去改,这是我的错,我检讨,朝令夕改这是我的错。我和你离婚,是以为你没救了,可谁知道到了她手里,你又变一枝花了。你要真是为了我,我们……我们当初也不至于走到离婚这一步。”郝知恩又望向赵士达的右手。
    在他右手的无名指上,仍戴着他们的结婚戒指。多
    令人唏嘘。赵
    士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我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啊。”
    “那你就更该珍惜眼前人,别再等到失去了……”郝知恩鼻子一酸,却在面对赵士达的泪流满面后,生生憋了回去,“喂,你……你哭什么啊?”
    赵士达说哭就哭开了,从低下头,到弯下腰,双手撑在双膝上,脊背剧烈地震动。都
    说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至于赵士达,他不是装睡,是真的睡了太久,猛地醒过来,无所适从。两年了,离婚他从没怕过。说得现实一点儿,当初他把什么都留给了郝知恩,包括财产,也包括孩子,无非是他坚信他还会回来。他
    坚信这个家散不了。
    可还是说得现实一点儿,就在刚刚,郝知恩和金天去“借一步说话”了,葛漫忍无可忍地追了出去,章林森和肖甜甜坐在餐桌的另一端,余下他和赵唯一,以及董自在坐在这一端有说有笑,这太……太岁月静好了。
    太像一家人了。
    这是赵士达第一次恍恍惚惚地醒过来。回
    不去了,他和他的郝可爱或许真的回不去了。比
    对方变了心更无可挽回的,是自己变了心。
    在惊动赵唯一之前,郝知恩请董自在送赵士达回家。
    郝知恩话说得急:“我就把他交给你了。”这话乍一说是平平常常的拜托,但一回味,便像是交接。像是她从今往后就把这个男人托付给了另一个她。对此,董自在就说了两个字:“放心。”
    侍应生拿了账单来,菜虽是葛漫点的,但既然赵士达说他请,这账葛漫就没结,章林森也没结。算
    上服务费,八开头的四位数,赵士达才把眼泪擦了擦干,又快要哭了。“
    我来?”金天悄悄问郝知恩。郝
    知恩瞪了他眼一眼:“你忘了你都泥菩萨过江了?”
    金天好心情:“郝知恩,这你算不算护犊子啊?”送
    别了赵士达和董自在,郝知恩和赵唯一,以及金天一行三人又回了江坝马场。也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商家的伎俩,当时,被赵唯一一眼相中的那一匹名叫vanilla的荷兰温血马被牵在另一个孩子的手里。危机感让郝知恩拍了板,九十万的年费,ok,ok的!一分钱一分货!刷
    卡时,金天暗暗按住郝知恩的手:“不急吧,我请葛漫帮你去打个招呼。”
    对于葛漫,金天问心无愧。过去,他没给过她半点希望。哪怕是今天,他也是被她蒙在鼓里。她说她帮他约了她爸,他人来了才知道,她订的是两个人的位。郝
    知恩自己跟自己较劲:“我才不沾她的光。”赵
    唯一欢天喜地,郝知恩笑着帮她将散落的碎发又梳了梳好:“接下来就看你的喽。”
    赵唯一懵懂地点点头。对
    她而言,这九十万砸下去,和买一个九块钱的气球并无二致。数
    日后。圣
    诞节将临的时候,许歌声是个离了婚的女人了。
    在此之前,曹一逊为了不离婚,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他低声下气地求过许歌声,也拿房子、车子、公司、钱,甚至一对儿子要挟过她。对此,许歌声以不变应万变:你要拿的尽管拿,你不要的都留下,婚,我是离定了。
    曹一逊情急之下,让许歌声也去找个男人“玩玩”,两个人扯平了,这事儿就翻篇了,再白头偕老。许
    歌声没有梳妆台,就站在厕所的镜子前,刷了睫毛膏,涂了口红,喷了香水。她
    走的时候,曹一逊还送上了祝福:“have  fun!”可等到天刚刚一擦黑,曹一逊就坐不住了。许歌声关了机,他便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把能问的人都问了。天黑透了时,他在大街上误把一个陌生人当作许歌声,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人家。最后,他被人家送进了派出所。
    至于许歌声,不过是找了一家麦当劳,独自坐到了天亮。
    还有一天晚上,曹一逊喝了酒,把才回家的郝知恩堵在了楼下:“就是你带坏许歌声!给她灌输了满脑子的什么……什么女人也能顶整片天!可她……她跟你能一样吗?离开我她怎么办?你当谁都能跟你一样吃得香,睡得着,还找个小白脸亲亲我我?”
    小白脸?那
    天,是金天送郝知恩回的家。
    刚刚,出于回避的目的,金天没和郝知恩一同下车,但坐在车里,他也耳闻了曹一逊的出言不逊。他
    缓缓将车窗开了一半,对曹一逊说了一句“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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