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永泰和张怀昌都没有提及皇上对王子腾的态度,但是二人都很清楚皇上现在的心思。
    王子腾坐镇京营节度使多年,在京营中的人脉根深蒂固,根本不是短时间内清理掉的,现在太上皇还在,皇上也不可能大刀阔斧的对京营进行清理,只能慢慢掺沙子,现在如果再让王子腾的登莱军北上蓟镇,那可真的要让皇上如坐针毡了。
    再加上还有一个牛继宗坐镇宣大,大同那边姑且不提,但是宣府镇一直是从王子腾到牛继宗这两任总督刻意经营的地方,足见二人对这京畿之地的重视。
    如果从宣府到蓟镇,再到京师城内的京营,都有着王子腾——牛继宗的影子,这绝对是皇上不能接受的。
    换掉李成梁,其中也不乏皇上也担心李成梁和义忠亲王走得有些近的缘故,但是急切间一直找不到合适人选,一直到冯唐出现。
    “怀昌兄,王子腾去不了蓟镇,皇上不会同意。”齐永泰叹了一口气,“当初整合登州镇和莱州镇兵力,本来是让其主要从水师舰队建设来考虑,没想到王子腾却反其道而行之,挪用军费全力打造登莱军,让沈有容那边直跳脚,可现在木已成舟,奈何?这还要把它送到永平府去,这不是更让皇上心堵?”
    “那也不该让这支登莱军留在山东反而成为一支累赘了!”张怀昌也意识到了自己想法的弊端,摇摇头,“乘风,一旦努尔哈赤和林丹巴图尔联手,或者说有了默契,辽东危矣,朝廷不能这样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齐永泰不管军务,但是作为阁老,他一样有责任要对事关朝廷全局的大事有所谋划。
    “那怀昌兄的意思是当如何?”齐永泰反问。
    “无论是永平府还是辽西走廊遭到破坏,都会极大的影响到辽东的后续稳固,我还是认为应当加强蓟镇和大宁、宁远一线的防御,但是却不能抽调辽东军,他们那边需要随时应对建州女真的进攻。”张怀昌缓缓道:“抽调部分京营到蓟镇如何?”
    齐永泰眼睛一亮,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不过他随即又摇头,“怀昌兄,京营这帮人,说实话在京中呆得太久,虽说每年兵部点验操演像那么一回事儿,但是上阵之后,尤其是和蒙古人对阵,表现如何,我估计连兵部和京营诸将自己心里都没底,而且京营那帮人恐怕也不愿意去蓟镇吧?”
    张怀昌有些怒了,“乘风,这个不愿意去,那个也不愿意去,那朝廷养兵是用来做什么的?难道花费如此巨大,就养一帮废物?边军都能长年御边毫无怨言,他们就临时出镇一趟,就反而不行了?”
    齐永泰此时反而有些怀疑张怀昌来自己这里的目的了。
    把边军调出一部分到蓟镇,说来也不远,只要许以厚利,未尝不能哄动这帮老爷们,至于说在蓟镇表现如何,反而是次要的,多少也能发挥一些作用,整体来看这么几年京营操演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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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真的被蒙古人打残了,或许皇上内心也是乐见其成的。
    若是张怀昌得了授意而来,那此事倒是可以考虑。
    齐永泰不想掺和进天家夺嫡之事中去,相信张怀昌也一样,但是毫无疑问,北地士人对义忠亲王的不太感冒却是实实在在的,相比之下义忠亲王在江南士人中的印象就比对诗文不感兴趣的永隆帝要好得多。
    这种情形下,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所以也就避不开这些了。
    “嗯,怀昌兄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和景秋、子舒说一说,听听他们的意见。”齐永泰终于点头,“不过最终还要看皇上和首辅、道甫他们的态度。”
    听得齐永泰提起李三才,张怀昌又忍不住哼了一声。
    当初入阁热门人选中,除了兵部尚书张景秋外,也还有他这个左都御史,但是最终却是被李三才得手,而李三才又被视为北地士人叛徒,所以张怀昌对其印象很差。
    说完了正事儿,张怀昌和齐永泰又说起了闲话。
    “乘风,你那个门生在永平府动静弄得很大啊,朱志仁躲在幕后不出面,我原本打算今年如果永平府再无起色,明年京察便要建议吏部把朱志仁这个尸位素餐的家伙罢职,不过冯紫英去之后,这个家伙好像还挺配合,那帮侵没军户和屯田的永平士绅被他们俩联手折腾得够呛,已经有不少人来京中活动,我就不信难道没找上你的门?”
    张怀昌的话让齐永泰也莞尔,“怀昌兄,既然都察院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早些派御史下去?”
    “哼,哪个地方没有这等情形?程度差异而已,朱志仁骨头软了一点儿,性子阴沉,只要有一个敢打敢冲还得有靠山的配合他,嗯,他也是能做点儿事情的,冯紫英去不是正合适?”
    张怀昌叹了一口气,他也是对永平府的情况做了一番了解的,下去的御史已经汇报了情况,基本上符合预期。
    “永平府号称京东第一府,沟通辽东和京中,又是咱们北地的咽喉所在,委实不能出乱子啊,但我也是听闻永平府并不安宁,恐怕还不仅仅是这帮士绅的问题,诸多方面都有,但这帮士绅中的一些劣绅在其中委实有为虎作伥的嫌疑。”
    “只要别给我捅大篓子就好。”齐永泰揉着太阳穴,“我还以为他出京了,就能安分一些了,没想到现在这京师城中他名声反而更响了,……”
    “年轻人让他去多闯一闯未必是坏事,重病用猛药,永平府烂了这么多年,早就该治一治了,你在吏部时候就有责任。”张怀昌毫不客气。
    “好好好,现在我的学生去了,就算是赎罪吧?”齐永泰无可奈何,一个小小永平府,那里能让他一个吏部尚书能随时了解的,但要说有责任,也的确说得过去。
    “我还听说他把山陕商会和广东铁商纠合在一起在府内大兴土木,挨着山海关南面的榆关港正在紧锣密鼓建设,他是打算把北地的开港第一埠放在榆关么?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若是榆关开港,整个永平府和辽西走廊都能受益匪浅。”
    说到这事儿上,张怀昌还真来了兴趣,这直接关系到他家乡的兴衰。
    齐永泰知道冯紫英在永平府有一系列的大动作,主要是开矿冶铁,但是开榆关港只提到他要找一个合适的码头以便于日后能外运,但是还真没想到会开榆关港。
    他对榆关所在还是了解的,紧邻山海关,乃是交通要隘所在,而且就在山海关眼皮子下,蓟镇方面岂能轻易答应?哪怕他是冯唐的儿子恐怕这面子也不好使才对。
    见齐永泰也有些疑惑,张怀昌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乘风啊,看来你对你这位学生的了解还不够啊,你这个学生可不简单啊。”
    齐永泰有些疑惑,这张怀昌话里有话啊,“怀昌兄何出此言?”
    “呵呵,开矿能为节慎库增添不少,工部高兴,皇上喜欢,冶铁炼钢外加输出铁料钢料和各色铁器铁件,又能增加许多商税,朱志仁和户部都高兴,起码郑伯孝不需要在今年考核上为他这个老乡来四处圆转了,山陕商会这帮人赚了大钱,这北地士人这边儿自然是要帮他摇旗呐喊的,不是说他的开海之略是为江南谋利么?现在轮到北地了吧,……”
    张怀昌越说越来劲儿,滔滔不绝,他很少有这种情形时候,但是这一顺溜说下来,却是越发觉得这冯紫英不凡。
    这个齐永泰自己性子方正,居然还能教出这等花样百出的学生来,不得不说是个异数。
    “榆关港开港,南来北往船只进出,又成了官东鲜的中书科政绩;听说他还在积极联络兵部,准备在卢龙和兵仗局合办火铳工坊,兵部只占干股分红,何等美事?张景秋和柴恪还不能睡着笑醒?还有他还借兵蓟镇剿灭了一处蒙古马贼的内应窝点,连刑部那边都在表彰呢,……这一连串下来,六部里边,除了礼部吏部没能沾着点儿好处,哪家不是对他交口称赞?呵呵,乘风,怕是你都没这么大能耐吧?”
    “至于说你担心的蓟镇那边,呵呵,榆关开港,进出物资皆从榆关登陆,单单是蓟镇和辽西走廊这一片的粮饷军资输送便可节省多少?别说蓟镇和辽东自家也方便,谁不同意,户部和兵部都能压着他们答应,傻子才不答应!你担心榆关安全,可谁会从海上威胁榆关?东虏学会游泳了还是能造船了?又或者是日本和朝鲜来攻打榆关,有这胆量么?图个啥?”
    兵部,户部,工部,刑部,都高兴,还有北地士人那边的名声也能赚一大波,齐永泰目瞪口呆,一直到张怀昌离开之后,他还在细细回味。
    “齐刚,你去送贴子到首辅大人那里去。另外,安排人去一趟永平,让紫英回来一趟。”齐永泰想了想,“算了,等到明日朝会后,再去通知紫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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