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里外,天寿山,这里是前明诸帝帝陵所在,不过对于大周来说,虽然前明帝陵也保护的很好,但也非禁地。
    段成功双手杵剑,站在营帐前。
    身边的将士正在宿营,不过游骑斥候已经撒了出去。
    被卷入这些事情中非他所愿,但是却又避无可避。
    接到冯紫英这个算得上是远方外甥的信件时,他还一直在纠结。
    虽然是远房外甥,但是冯段两家实际上是一体,冯家不是大同人,但是却从冯秦开始深耕大同三十多年,加上冯唐娶了大同段家的嫡女,段家也依托冯家的影响力,逐渐摆脱了纯粹的商人家族而向豪强士绅的身份转变。
    也正是有冯家的影响,段家才有一些子弟能加入军中和读书,这十多二十年里,段氏一族中还是考中了一个举人七八名秀才,而加入军中的段氏子弟更多,其中就以段成功是表现最优秀的,算起来,段成功和冯紫英母亲算是一个曾祖父下来的,还未出五服。
    作为大同驻守平镇川堡的参将,他和察哈尔人以及外喀尔喀人打交道的时间不多,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土默特人对峙,不过近年来土默特人较为安分,所以这一次突然接到西进的命令,而且是兵部命令先于总兵的命令到达,这也让他颇为震惊,这已经违反了常规。
    按照大周例制,兵部下令一般是先到总督府,然后再是到总兵手中,由总兵下达命令,兵部跨越总督和总兵两级直接下令闻所未闻,所以当接到兵部谕令时他都没敢接受,一直到总兵府也传来了附署的同样命令,他才开拔,但他还是意识到这没有总督府的谕令。
    总督府下达到边镇各副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各部的命令必须要总兵附署,否则无效,而只要在本镇辖区内调动,总兵无需事先征得总督同意,但是总督可以事后否决,若是双方因此争执不下,那么就要提请兵部裁决,而到了那种程度,要么是总兵免职,要么是总督走人,甚至两边一起被处置,所以一般情况下,很难走到那一步。
    如果可是跨总督辖区调动,则必须要经得兵部同意,紧急情况下也可以事后征得兵部追认,但若是兵部不认同,就有可能要追究总督之责了。
    总而言之这一次的调动完全脱离了常规,总督的命令是最后来的,段成功部已经抵达镇虏卫逼近宣府镇地界时才接到,而那时候各部都已经开始陆续进入宣府地界了。
    这里边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段成功隐约知晓一些,但是他知道这绝非兵部那么简单,应该还涉及到更深层次的问题。
    一直到接到冯紫英的信,段成功才意识到这里边的凶险,但是此时的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脱身了。
    叹了一口气,段成功随口问道:“前部抵达什么地方了?”
    “回大人,前部已经距离廖将军部不足三里。”帐外的亲卫回答道。
    “命令就地扎营,必要过分靠近,但是需要随时掌握他们的动静,若有动作,立即来报。”
    “是。”亲卫随即去下达命令。
    身旁的心腹守备有些不太懂地仰起头问道:“大人,此举何意?”
    “我也不知道是何意,大概是担心廖大人轻举妄动被外喀尔喀人所乘吧?廖大人可是一个急性子人,外喀尔喀人狡诈,我们都已经吃了一个大亏,才被他们从周四沟和四海治那边突破了,如果再在昌平这边栽一个筋斗,恐怕连总督大人都不好交代了。”
    段成功随口解释道。
    这些内情就没有必要让下边人了解太多了,就连自己也是似懂非懂。
    但是既然有兵部的命令,而且冯紫英也来了信,段成功相信大同军各部都应该就是接到了冯紫英的信,其父在大同的影响力并没有因为写信者是冯紫英而削减,甚至可能还有加成,毕竟这种父亲是武将而儿子是文臣的格局一直是许多豪门望族梦寐以求的。
    作为一颗大周政坛上冉冉升起的文官新星,没有谁敢小看这样一对组合,尤其是冯紫英的前程更是被很多人看好,都认为其日后的成就会远超其父。
    “可是我们好像距离其他几部有些远了,宣府军这边的举动很奇怪,外喀尔喀人似乎正在退缩,但宣府军却视若无睹,一味向东移动,属下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段成功也知道宣府军和大同军的奇异举动瞒不过人,在外喀尔喀人明显没有多少战意的情形下,宣府军和大同军十多万大军竟然就这样心照不宣的玩默契,这简直相当于静坐战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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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古人的举动也没有太多意外,但宣府军和大同军要解决外喀尔喀人,不是没有机会,最起码可以将外喀尔喀人逐出顺义——昌平州这一线。
    但现在宣府军似乎一直把大同军防着似的,同时大同军在明知道后续战事宣府军肯定能占上风,但是依然步步紧逼的咬住了宣府军,这更像是一场互相监督的游戏一般。
    “别问那么多,按照上方的要求执行就行了。”段成功摆摆手,“其他几部我相信很快就会跟上来,大家保持必要的距离,相安无事就好。”
    的确,段成功不愿意同室操戈,他相信如果宣府军继续有所动作,那么他也会接到新的指令,至于新的指令会是什么,他自己都不敢想。
    东面就是京师城,蒙古人仍然在北面流连不去的情形下,却要生异变,不能不让人怀疑这里边有着某些无法预测的阴谋,他们都是其中的棋子,甚至连棋手究竟是些什么人都看不清楚。
    就在段成功心中纠结的同时,大同军几部都已经如同接到了某个信号一般,次第开始行动起来,但行动个路径和方式各不相同。
    有的是向东行进,时停时进;有的则是靠近宣府军某一部,保持距离,相互监视;有的则是一路疾行,绕过昌平城,直抵昌平城和京师之间巩华城,甚至与那边驻守的蓟镇军一部接触。
    冯紫英背负双手站在书房窗前,注视着窗外。
    “大人。”
    “文言回来了?”冯紫英转过头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怎么样?”
    “几部的信都已经送到,不过反应各不相同。”汪文言点点头,“大部分都是保持沉默,没有回话,段大人回话是知道了,秦大人点了点头,还有张大人则是冷笑,还有孙大人则笑而不语,……”
    这都在冯紫英预料之后,段成功不必说,秦克光算是自己父亲的旧部,关系也较为密切,起码看了信之后会有触动,至于张士彦原来虽然在大同镇和自己父亲有交情,但是算不上太密切,与麻贵方面更亲近,后来调入宣府镇,很明显是被王子腾和牛继宗拉走了,至于孙绍祖,这厮极其奸猾,也不是自己一封信能打动的。
    “嗯,差不多了,我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一封信而已,什么也没说,懂的都懂,装睡的人自然喊不醒,……”冯紫英耸耸肩,“皇上和内阁他们倒也不至于把希望寄托在我一个人身上,不过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罢了。”
    汪文言也笑了起来,“那也是皇上和诸公对大人的倚重。”
    “倚重多了可未必是好事儿啊。”冯紫英笑了笑,“当然,现在肯定是好事,我是文官嘛。”
    汪文言也笑着点头,“大人日后是要走阁臣之路的,皇上和诸公都明白。”
    “好了,我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就看牛继宗和陈继先二人的表现了。”冯紫英悠悠地道:“论理我此时都该功成身退才对,嗯,主要是有没有功还不好说,没准儿就变成罪过了。”
    “不至于,以文言对陈继先的性格分析,此人心思虽然沉稳慎密,但是却也是一个优柔多疑之人,我估计义忠亲王是难以说服他在这种情况不明的时候就妄自决断的,当然也不排除他的手下有个别被义忠亲王拉拢过去,近期义忠亲王手笔开支很大,也不知道从哪里获得了一些支持,……”
    “哦?”冯紫英有些警惕起来,义忠亲王要和永隆帝相斗,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大义,没有大义就意味着没有人愿意押注他,而原来那些倾向于他的武勋们反而是要银子的,能拿出来的银子无外乎就是士绅商贾,“海通银庄那边有没有迹象?”
    “没有太大动静,从江南过来的银子的确有增加,但是除了海通外,京中这半年里陆续又开了三家有江南商贾背景的银庄,也都获得了户部的批复,在京师落脚,这几家除了一家较为正常外,有两家都很隐秘,规模看起来不大,但在京中生意基本被海通垄断大半的情况下,他们居然继续坚持,我怀疑应该是和义忠亲王和江南部分士绅商贾有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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