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淮,云台玉楼。
    鱼幼薇跪坐在明月屏之前,窈窕姣好的身姿如雪松一般,深得儒门言行规矩的真传。
    袅袅的琴音从后台传出,高山流水,空谷幽兰,仿佛能抚平一切的忧虑和杂念。
    正是鱼幼薇贴身四婢中的诗琴再次献艺,几近于道。
    天籁般的琴声之中,云台阁楼之上,沙沙的落笔之声不绝于耳,连绵不绝。
    金华府的青年士子皆是聚精会神,誓要写出上好的诗文,既为博取美人一笑,也是为了乡土士林的荣誉,更为了动人心弦的名利。
    鱼幼薇跪坐如松,垂下眼帘,在人群中心也恍若是空谷幽兰。
    单只是一个坐姿,便将儒门“慎独”的真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似闭目养神的鱼幼薇心眼睁开,云台内外的景象尽皆落入她的感应之中。
    “金华府不愧为江州文华之地,看来此次诗会之后,修为有望更进一层了。”
    鱼幼薇心中暗酌着,只见丝丝缕缕的文气从士子落笔的笔尖升腾而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一种让人神清气爽的文墨馨香不自觉地弥漫开来。
    文华之气缭绕在玉楼上方,弥漫成云,凝成庆云华盖,垂下璀璨的光辉。
    正是笔锋落下,谱就诗篇是文气激荡所显化出来的异象。
    这种异象,肉眼凡胎是看不到的,只有精通望气之法,开启心眼,法眼才能看到。
    “咦?”
    鱼幼薇“目光”流转,发现有一处锦绣的华章浮空三尺,文气交织,沟通浩气长河,牵引着冥冥中不可思议的沛然伟力。
    定睛看去,却是一个翩翩美少年,眉清目秀,容颜如玉,眉宇间一丝贵气缠绵。
    “传闻金华府年轻一辈诗文以苏峻为尊,文章却以王子服为上,想必这人便是王子服吧?”
    鱼幼薇暗自斟酌,殊不知她所看好的王子服正在抓耳挠腮,愁眉苦脸地咬着笔杆,只字未提。
    她以为是王子服的翩翩美少年,其实却是崔远崔玉郎。
    “不知苏峻如何了?”
    鱼幼薇心念微动,转头看向苏峻所在的方向。
    虽然先前她跟苏峻闹得不甚愉快,但是苏峻的诗才纵横也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哪怕是为了修行,鱼幼薇也对苏峻报以极大的希望。
    “嗯?”
    一看之下,鱼幼薇不由暗咬银牙,只见苏峻泰然自若地端坐着,老神在在,丝毫没有动笔的意思。
    “可恶的竖子,莫非他是有所察觉了?那也不应该啊。”
    鱼幼薇黛眉微微蹙起,眼中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
    “呵呵,好一个幼薇大家,怪不得她身上有类似文华的气质,好精妙的道法,好巧妙的手段。”
    苏峻眼神微动,感应到鱼幼薇的神念扫视过来,佯装不知地看向身前的云案,啧啧称奇。
    “想要撰取我的文气修行,那就得看你上不上道了。”
    苏峻心中暗忖,轻笑一声,悠然自得地给自己斟了一杯美酒,尤有闲情地调戏着身边愁眉苦脸的王子服。
    “王兄,怎么如此忧愁啊?只可惜呀,出师不利,徒呼奈何?”
    王子服闻言也不理会,抓耳挠腮,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手中的狼毫都要被他咬断了。
    临场急智,实在非他所长,真个是有心无力。
    就在此时,有些文思敏捷之人却是已经写完,将诗篇交给身边的侍女,传到玉台之上。
    鱼幼薇看过之后便交给身边的侍女,由她们低吟浅唱地唱和着。
    不过大部分诗篇皆是不能牵动明月屏的反应。
    不过在鱼幼薇看过之后,却有丝丝缕缕的文华之气从诗篇中升腾而起,汇聚在明月屏的上空。
    在明月屏那璀璨华光的映照下,这些如烟云般的文气清清楚楚地显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不得不说,金华府之文华鼎盛确实并非浪得虚名,短短时间之内,明月屏上的文气便堆叠了足足三丈,而且随着士子们的诗篇呈递而上,还在不断地上涨着。
    就在此时,又是一篇诗作呈了上来,鱼幼薇一看眸光一闪,不由讶然。
    只见洁白的宣纸上遍布着如长枪大戟般锋芒毕露的文字,力透纸背。
    单只是一看,便有一种塞外狼烟,扑面而来的气息。
    “嗡!”
    下一瞬,明月屏无风自动,华光闪耀中杀伐之音大盛,一种金戈铁马,征伐杀场的意境弥漫开来。
    短短一瞬,明月屏上的文气便暴涨了七尺有余。
    此诗一出,技惊四座。
    “好家伙,文气七尺,杀伐之音,这是边塞诗啊。”
    “这是谁的诗作?莫非是苏案首?”
    “不是,我看着眼生。”
    在这议论纷纷中,一个华服少年霍然转身,鹰视狼顾,淡淡地道:“裴某久在边关历练,少回乡土,诗词歌赋这种徒具其表的东西,确实有些生疏了。”
    够狂,够傲,够目中无人。
    场上诸生见此心中不快,却也无可奈何。
    “原来是江州军府的少都督,裴校尉不愧是被称为儒将之才,文韬武略,幼薇佩服。”
    鱼幼薇眸光流转,轻轻地点出了华服少年的来历。
    “狗屁儒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
    裴屠狗闻言旁若无人地长笑一声,锋芒毕露,肆无忌惮。
    场中的士子见状赶紧收敛目光,不敢与裴屠狗对视,连议论之声都低了几分。
    没办法,江州军乃是已故青庭侯的故旧,素来桀骜不驯,行事风格肆无忌惮,霸道凌厉。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就在此时,崔远见状眸中异色一闪,推案而起,一下子就引起了全场的关注。
    “到我了。”
    崔远口中淡淡,眉宇间充斥着无比的自信,胸有成竹。
    一时间,场内诸生不由眼神一亮,尤其是有些看不惯裴屠狗张狂霸道的士子,更是露出几分期待。
    在苏峻崛起之前,府城士林中的年轻一辈,崔远可一直是一马绝尘的佼佼者。
    即便是同样背景深厚的王子服,多年来也一直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直到苏峻异军突起,以不世出的诗才横扫士林,方才将崔远打压下去,沉寂许久。
    就连跟苏峻交好的王子服,连带着也顺势而起,风头超过了崔远,号称跟苏峻“一时瑜亮”,“各领风骚”。
    现在“外敌”当前,王子服和苏峻又在沉寂之中,众人不由对素有盛名的崔远寄以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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