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没有选择。
    选择闪避,如果杜睿没能躲过这石锤,被石锤迎面砸上,很有可能就此丧命。那么,动手的这个鲁莽家伙多半会受到责罚,而他,护卫不利的丁三石,却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人能够保住他,除非宫中的老祖宗出面,只是,这种事情,老祖宗不可能出面。
    出手挡住石锤?
    这样的话,也就坐实了他是邯郸君一党,从此以后,他和杜睿也就成为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让他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当然,就算他躲开,杜睿也有很大的几率躲过这石锤。
    得知邯郸君杜睿会进入剑宫学习修行,丁三石肯定要打听杜睿的底细,典狱司出身的他多少还是有一些情报来源,短短的一天内,他也就知晓了杜睿的大致情况,知道十岁的杜睿有着超乎常人的战斗力,并且,没人知晓他武功的来历,非常神秘,他这才下了决定,决定冒险。
    只是,见面之后才知道对方虽然不再痴傻,却和正常人还是有着区别,更可怕的,他居然是一个心善的家伙,在宫廷和朝堂,善良是最不需要的素质。
    要不?
    赌一赌?
    最后,丁三石还是不敢赌。
    毕竟,关于杜睿的战斗力如何厉害只是来自情报,他并未亲眼所见,万一,自己为了撇清干系,故意让到一边,而杜睿却真的被这石锤击中,就算侥幸不死,就算只是受到一些轻伤,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赌注如此之大,他实在是赌不起啊!
    电光火石间,丁三石已经有了决断。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容,朗声地说道。
    “九殿下,你又失手了,千万小心,莫要伤着自己……”
    说话间,他轻轻挥动袍袖,一道无形的罡风从挥动的水袖扩散出去,轻轻地落在石锤之上,看似来势汹汹的石锤在半空中一凝,就此悬停在空中,随后,就像是一朵棉花糖缓缓地下降,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落在了地面,无声无息,一尘不起。
    流云飞袖!
    这是出自湖北武当山的一门功法,极其的阴柔,配合丁三石修炼的葵花宝典,有着奇效。
    杜睿神色未变,即便石锤是朝着他而来,丁三石没有出手的话,当直接地落在自己脸上,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当石锤夹杂着恶风飞过来,身后的小内侍香蕉已然吓得面色苍白,僵直着身子,杜睿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之前的眼神是怎样,现在就是怎样。
    就像是神游天外!
    当然,也像是被吓傻了,所以没有反应!
    “哈哈哈……”
    几丈开外,靠着兵器架的角落,一个头戴金冠身穿金色锦袍的少年正肆无忌惮地大笑着,他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五官虽然清秀,却给人一种粗莽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个子太过粗壮的缘故吧,所以才会给人那样的印象,这会儿,他右手还握着一柄石锤,向着杜睿虚扬了几下。
    这就是丁三石口中的九殿下。
    他的母亲来自关东,是范阳卢的女子,范阳位于燕赵,乃是当初关东叛军的大本营,范阳卢虽然没有嫡系子弟加入叛军集团,然而,当时的范阳节度使不过是卢家摆在明面上的一颗棋子,表面上,他们好像没有一点关系,实际上,那个家伙却对卢家唯命是从。
    在范阳,若是不听从卢家的话,哪怕你贵为节度使,也会时常死在兵乱之中。
    关西有四大门阀,关东也有六大家族,范阳卢,荥阳郑,清河崔,博陵崔,太原王,赵郡李……一般说来,强大的世家都称之为郡望,顾名思义,在那个郡,他们便是霸王,而这十大家族,已经超过了郡望的范畴,他们的势力范围遍及天下。
    当初,郭令公平定了河北叛乱,河北易帜,几个叛军头领都被砍掉了脑袋,死在了兵变之中。
    之后,为了表示臣服,范阳卢的女子第一次应诏入宫,嫁给了当时的太子杜臻,她是一个佛教徒,出嫁时万里迢迢地从范阳运送了一尊佛像来,杜氏崇道,一直打压佛门,在天后时期,还进行了灭佛运动,即便如此,杜臻还是默许了卢家女子在她的那间小院内设置了佛堂,供奉那尊佛像。
    英宗登基之后,卢家女子被封为燕妃,独自有着一间宫殿,虽然,没有皇后的丹凤殿富贵堂皇,却也是面积不小,在那间宫殿内,同样有着一个佛堂。
    这九殿下便是燕妃的儿子,燕妃生下他后不久,就因病去世。
    和杜睿一样,他出生没多久就有着封君的称号,称之为范阳君,只是,从小就没有人教,养成了胆大妄为肆无忌惮的性情,有个外号,称之为鲁殿下。
    也只有他,才敢不顾不管地朝杜睿动手,完全不在意后果。
    大笑之后,他向着左侧扭过头,大声说着。
    “十二,这就是我们的傻子兄弟,名不虚传啊,看样子,这是被我吓傻了,不晓得有没有尿裤子啊……”
    说罢,他又哈哈大笑起来,旁若无人。
    在他左侧两丈开外,有着一颗榕树,榕树下摆放着石凳石桌,一个头戴玉冠穿着天蓝色绸缎衣衫的少年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卷书,这时候,他正好把书放下,好奇地望着杜睿。
    这个少年和杜睿年龄相仿,也是十岁出头,正是比他大了几个月的燕王杜允。
    杜允是郭皇后的三子,她和英宗的三个儿子,老大是太子杜贤,老二是赵王杜涛,老三就是燕王杜允,英宗的十几个儿子,也只有郭皇后的三个儿子身份最为尊贵,一个太子,两个亲王。除此之外,哪怕是京兆顾家所生的第三子杜旭,也不过是一个终南君的封号。
    杜允的五官和杜睿有些相像,不过,他的鼻梁更高,眼窝陷得更深,瞳孔也并非深褐色,而是透着一丝碧绿,头发茂密,发丝却微卷。
    这便是杜氏家族的返祖现象。
    要是换在前世,这张脸,哪怕是才十岁出头,也肯定是进娱乐圈的材料。
    这会儿,他正好奇地望着杜睿,眼神中并没有透露过多的情绪,一点也不像旁边的九皇子杜琥那般张扬,如果说杜琥是一团暴烈的火,他就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
    他并没有附和杜琥的话,而是朝着杜睿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拿起石桌上的那卷书,目光重新落在了书上。
    杜睿没有回应,而是跟着丁三石往前走着,至于仍然拎着一只石锤挥舞的杜琥,他连望都没有望他一眼,这种无视更像是某种轻蔑,虽然,杜琥并不知道这句话,那一刻,却莫名的火冒三丈,不过,这时候他若是再把手中的石锤丢过去,性质也就不同了。
    第一把石锤还可以说是练功失误,脱手了!
    第二把的话这借口也就说不上了,完全就是意图谋杀,何况,有着丁三石在,他也不可能伤得了杜睿,偏偏,胸中一口气提起来又落不下去,他整个人都感到不好了。
    “九殿下,傻子而已,莫生气……”
    一个伴当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
    杜琥身边的伴当全都是潼关以东的人士,其籍贯又多出自燕赵之地。
    范阳卢和清河崔,博陵崔,荥阳郑,赵郡李,太原王这几家互为姻亲,一流家族之间相互通婚,绝不会和低等血脉混合。当初,太宗如此雄才伟略,为了笼络关东门阀,为自家的儿子向清河崔氏求婚,不想竟然遭到了清河崔氏的拒绝。
    便可知这几姓把自家的血脉看得有多么的重要!
    在九皇子身边,也有着这几家的弟子。
    关东这几大家族,也有不少子弟在长安城当官,现在,六部尚书里就有清河崔和荥阳郑,尚书台也有着太原王,他们在朝堂的实力并不比关西门阀要差,只不过,京兆顾氏这样的土著在地方有着非常强大的优势,衙门的大部分吏员全都望其项背,唯命是从。
    哪怕他们执掌政权,其政策也往往在关中推行不下去,除非得到关西门阀的许可。
    关东几大家族中,和杜氏最为不对付的就是范阳卢,在长安城中任职的范阳卢姓极少,嫡系子弟根本就不会前来长安。九皇子杜琥的母亲其实不过是个弃子,对骄傲的卢氏来说,将自家的女子送往长安,这是一种耻辱,是失败的象征。
    故而,杜琥年幼丧母之后,范阳卢对其是不管不问的。
    如此,也就养成了他现在的性格,暴烈鲁莽,肆无忌惮。
    即便如此,终究还是皇子殿下,在他身边,还是有着一些来自燕赵的子弟,这些人的父辈在朝堂为官,因为籍贯的原因,他们只能选择围绕在九皇子身边。当然,这些人中间,大部分都别有目的,其中,能为杜琥卖命的可怕一个人也没有。
    这个小声劝慰杜琥的家伙姓韩,其家族位于蓟县,基本上,算是范阳卢的附庸家族。
    担心杜琥骑虎难下,他这才给了杜琥一个下台的台阶。
    “傻子!哈哈,傻子……”
    杜琥丢掉手中的石锤,哈哈大笑着。
    笑声中,杜睿带着香蕉跟着丁三石消失在中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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