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被杜晓瑜唬了一跳,“筱筱,你在胡说什么呢?”
    她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可能还会怀孕?
    “娘,是真的。”杜晓瑜高兴地道:“不过为了谨慎些,咱们还是从外面请大夫吧!”
    见杜晓瑜一脸认真的样子,如今又说请大夫,杨氏开始有几分信了,顿时无措起来,“怀了……难道我真的怀了?”
    杜晓瑜转头对外面,“甘嬷嬷。”
    “奴婢在。”
    “你去外头请大夫,别人要问起,就说夫人身子不爽利,请大夫来看看。”
    甘嬷嬷完全不明所以,看了一眼杨氏,关切地问:“太太哪里不舒服?”
    杜晓瑜眼神一闪,“那还不得让大夫看了才知道,快去吧!”
    “是。”
    甘嬷嬷没敢再问,退了出去。
    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后,把大夫带了回来。
    杨氏已经躺到床榻上,杜晓瑜帮她放下帐幔来遮挡住,只露出一只盖了帕子的手腕来。
    老大夫在床榻前坐下,仔细给看了看脉相。
    杜晓瑜有些紧张,哪怕自己已经摸了好几次脉相,也确定是喜脉,可一颗心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今儿个总算是明白了杜家为什么不让自己人给家里人看诊。
    光是一个喜脉就紧张成这样,这要是谁得了什么大病,恐怕还真会因为心情而影响了对于脉相的判断,这么一来是相当危险的。
    以后还是真的不要随便给自家人看脉了。
    “怎么样?”
    老大夫收回手的时候,杜晓瑜问。
    老大夫站起身来,对着杜晓瑜拱了拱手,“恭喜恭喜,是喜脉,一月有余。”
    隔着帐幔,老大夫压根不知道里面躺的是谁,所以省了称呼,直接道喜。
    “真的?”
    杜晓瑜满心激动,“真的是喜脉?”
    “老夫行医数十年,不会弄错的。”老大夫肯定地说道。
    “太好了。”杜晓瑜马上吩咐甘嬷嬷,“送老大夫出去,多给些赏钱。”
    “老大夫,这边儿请。”甘嬷嬷很快把人送了出去。
    杜晓瑜把帐幔挽到帐钩上去,“娘,您看我说的没错吧,还真是喜脉。”
    杨氏坐直起来,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筱筱,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不是。”杜晓瑜也高兴坏了,挨着杨氏坐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腹,“这地方,已经有个小家伙了,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对了,娘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是酸的还是辣的?”
    杨氏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这几天的吃食,回道:“辣的,我总觉得饭菜没味道,让人加了不少辣在里头呢!”
    “人都说酸儿辣女,或许还真是个妹妹也说不定。”
    “女儿好啊!”杨氏手掌也不自觉地抚上了小腹,眼中是说不出的慈母温柔,“我喜欢女儿,就像筱筱一样,贴心。”
    杜晓瑜假意吃味,“不好不好,我不喜欢妹妹,有了妹妹,娘哪里还会觉得我贴心,怕是一颗心都黏到妹妹身上去了,我要个弟弟。”
    杨氏忍不住戳她,“你呀,都多大人了还跟一个没成型的宝宝计较。”
    “那娘还说让我留家里,要我说,我干脆嫁出去得了,等妹妹长大了,她留在家里陪着娘。”
    “不行的!”杨氏脸色微微泛白,“筱筱是筱筱,你跟我肚子里的小东西不一样,你离开家这么多年,娘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你就留在家里,让娘好好弥补你。”
    杨氏如今怀着身孕,杜晓瑜怕自己说的话刺激到她,便安抚道:“好好好,娘说什么都好。”
    杨氏这才放下心来。
    杜晓瑜叫来甘嬷嬷。
    “姑娘有何吩咐?”
    杜晓瑜道:“上次堂会的时候,我那边收了不少燕窝,你现在就去海棠居拿过来给太太炖上,以后每天都给炖一盏。”
    甘嬷嬷小声问:“刚才让大夫来给太太请了脉,脉相如何?”
    杨氏看了杜晓瑜一眼。
    甘嬷嬷是杨氏身边的心腹嬷嬷了,没什么说不得的,杜晓瑜笑的柔和:“太太她啊,又快给咱们三房添喜了。”
    甘嬷嬷大惊,随后是抑制不住的狂喜,“这么说,太太的喜脉是真的了?”
    杜晓瑜疑惑地望着她,“甘嬷嬷怎么会知道的?”
    甘嬷嬷羞臊着老脸说道:“姑娘不在的这些年,太太习惯了吃素,而且从不放辣,口味十分的清淡。
    可就在前几天,太太突然嫌弃大厨房的饭菜没味儿,让奴婢去小厨房做了几道辣菜来,连奴婢这样会吃辣的人都下不了口,偏太太就吃得津津有味。
    再加上太太近来容易犯困,晨起又懒惫,奴婢便隐隐有了这方面的猜想,不过也只敢随便猜猜,没敢真说出来。
    没成想,太太竟真的是身怀有孕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姑娘,要不要奴婢即刻去德荣堂那边禀报?”
    “不用。”杜晓瑜摆手,“爷爷的寿辰就快到了,我准备来个双喜临门,等爷爷寿辰的时候再告诉所有人娘遇喜的事儿。”
    “那……三爷那边呢?”甘嬷嬷道:“三爷最近来正院来得勤,要是不跟他说,怕会……”
    杜晓瑜也怕伤到孩子,不过,“还是先别说的好,免得爹喜形于色,梅姨娘一口枕边风就给吹出来,到时候遭人惦记可就不好了。”
    甘嬷嬷了然,“那成,等三爷来了,奴婢就说太太不舒服,不宜侍寝,对外也这样说,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嗯。”杜晓瑜满意地点点头,“甘嬷嬷是娘的贴身嬷嬷,这些日子就劳烦你多多费些心神帮我照顾娘了。”
    甘嬷嬷受宠若惊,“姑娘言重,这些都是奴婢应尽的的本分。”
    杜晓瑜又嘱咐杨氏,“既是肚子里有了小家伙,娘就不能再吃得那么淡汤薄水了,肉是一定要有的,否则营养跟不上。”
    杨氏直点头,“娘知道,让小厨房加餐就是了。”
    “嗯。”杜晓瑜颔首,“大厨房那边还是继续传素菜,免得让人察觉到异样,小厨房的加餐再按照娘的喜好来,您喜欢吃辣,就让她们多放些辣,也不能太辣,容易伤了脾胃。”
    杜晓瑜说着,杨氏就饿了,吩咐甘嬷嬷,“去传饭吧,今儿个筱筱在正院吃饭。”
    “是。”
    没多会儿,大厨房那边的素菜到了,小厨房这边加了几个菜,有剁椒鱼头和炖鸡,那鱼头里面放了很多辣,杜晓瑜光是看着都觉得吃了能喷火,偏杨氏吃得津津有味。
    杜晓瑜抽了抽嘴角,暗暗想着娘这么爱吃辣,可别生出个小辣椒来才好。
    母女俩正吃着饭,甘嬷嬷匆匆进来道:“三爷来了。”
    杨氏心下一慌,被鸡汤给呛到,咳了起来。
    杜晓瑜忙起身帮她拍背,嗔怪道:“娘也真是的,爹来就来呗,您紧张什么?”
    杨氏脸色涨红,“我是怕他发现了什么咱们会穿帮。”
    杜晓瑜道:“您现在这副样子,他才会觉得奇怪呢!一会儿爹进来了,您就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别紧张,就像平时一样,他又不能给你看脉,能发现什么?”
    杨氏窝囊地想着,自己平日里见到爷的时候本来就紧张,如今要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怕是有些难。
    杜程松进来的时候,杨氏已经恢复了正常,杜晓瑜也回了自己的座位,安静吃着饭。
    杜程松一眼看到桌上的剁椒鱼头和炖鸡,挑了挑眉梢,望向杨氏,“难得见你吃肉,莫不是因为筱筱在的缘故?”
    “自……自然是了。”杨氏捏着筷子的手有些抖。
    杜程松走到杨氏身边坐下,“紧张什么,我就是过来陪你吃顿饭而已。”
    “妾身……妾身不曾紧张。”杨氏头皮发麻,说话打结。
    杜程松吩咐甘嬷嬷,“添副碗筷。”
    甘嬷嬷马上照做。
    杜程松拿起筷子,往杨氏碗里夹了一块炖鸡。
    杨氏用筷子夹起来,很快吃了。
    杜程松笑道:“筱筱,你看你一来,你娘都肯吃肉了,要不,以后每天都来陪你娘吃饭,省得她老是咽不下去。”
    “爹只会说我,你自个怎么不来?”杜晓瑜望着他,“我就不信,我来了娘会吃肉,爹来了她就不吃。”
    杜程松咳了一声,正准备开口。
    “别跟我说你忙你没时间。”杜晓瑜直接把话堵死,“再忙,饭总要吃的吧,还是说,爹觉得含香馆的饭菜比正院里的香?”
    “你这丫头,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我是你爹,我要在正妻还是姨娘那儿吃饭,是你能管的吗?”杜程松将筷子拍在桌子上,明显是生气了。
    “爷消消气,筱筱她不是有意顶撞您的。”杨氏第一次见到这对父女吵架,吓得脸色惨白不已。
    说完,又看向杜晓瑜,恳求道:“筱筱,快给你爹赔个不是,否则他真要生气了。”
    “爹喜欢生气就生气,反正要打要罚我都认了。”杜晓瑜偏不认错,她就是见不惯杜程松这副“我是一家之主,我做什么都对”的嘴脸。
    “你!”杜程松脸色阴沉,“筱筱,你别仗着自己刚回来就肆意妄为。”
    “肆意妄为?”杜晓瑜冷笑,“爹有没有回头想过,我不在的这十多年里,你来正院陪我娘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这是为什么?”
    杜程松一时语塞。
    “为什么娘不受你待见?”杜晓瑜目光逼人。
    杜程松冷声道:“她把我的女儿弄丢了,你让我如何跟她朝夕相对?”
    杨氏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真的是因为这样吗?”杜晓瑜反唇相讥,“那么如今我回来了,怎么不见得爹有你嘴里说的那样宝贝我?还是说,刚才那句话只是你的托词?”
    “杜晓瑜!”杜程松气得脸色铁青,“你太没规矩了!”
    杜晓瑜恍若未闻,接着说,“娘丢了两岁大的女儿,哭得肝肠寸断,本来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丈夫的安慰,可你非但没有安慰她,还成天往梅姨娘那儿跑,以至于娘受尽冷落,说什么做什么都怕得罪了人。
    日子一久,娘就成了如今这副怯懦呆滞的性子,越发不得你喜欢,爹,我喊你一声爹,你敢不敢扪心自问,敢不敢说这一切没有你的过失,一个丢了女儿的母亲,你看不惯她哭,难道要她像含香馆那位一样每天都陪着笑脸奉承你吗?
    丢了亲生女儿的不是她,她当然笑得出来,甚至还会笑得更欢。
    我娘的过失,我自认为这十年已经替她赎了罪,这十年来,她终日以泪洗面,吃素悔过,你还要她怎么样,想要她的命吗?”
    杜程松捏紧了拳头。
    杜晓瑜慢悠悠地喝了口汤,轻轻擦了擦嘴角,“我就是娘的命,爹的拳头只管往我身上招呼,打完这一次,我走就是了。”
    “筱筱!”杨氏吓哭了,急忙跪在地上求杜程松,“爷,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您别怪筱筱,她才刚回来,一时说错了话也是有的,爷要打要骂都冲着妾身来,是妾身的错。”
    “娘,你起来。”杜晓瑜走过去要拉杨氏。
    杨氏跪着不动。
    “你求他做什么?”杜晓瑜气不过,“这么些年,求的还少吗?他哪次是正眼看过你的,你越跪就越卑微越懦弱,他才不会同情你。”
    “爷。”杨氏眼巴巴地看着杜程松,神色痛苦,“求您原谅筱筱吧,妾身愿意替她受过。”
    杜晓瑜深吸口气,红了眼圈,“娘,我不需要他的原谅,咱别跪了,你身子不好,要跪出个好歹来,到时候我怎么办?”
    杨氏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有身孕的,不能久跪,可是爷不松口,她怎么能不起来,本来好好的一顿饭,都是因为她才会闹成这个样子,一切都是她的错。
    杜程松冷哼一声,站起身摔门而出。
    杨氏眼泪掉个不停。
    杜晓瑜将她扶起来,替她抹了泪,又将她扶到靠背椅上坐着,“娘,咱们不哭了啊,不能哭的啊,否则肚子里的小家伙该不安分了。”
    杨氏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筱筱,娘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那是你爹,你不能顶撞他的啊!娘遭些罪受点冷落没什么的,我就怕你们父女离心,家宅不宁啊!”
    杜晓瑜耷拉着脑袋没说话,也怪她一时气急,当着杨氏的面就发作了,害得杨氏又是下跪又是落泪的。
    为了安抚杨氏,杜晓瑜不得不做出让步,“娘,女儿知道错了,待会儿就回去好好反省。”
    “你去给你爹赔不是。”杨氏抓着她的手腕,眼含泪光地恳求道:“你爹只是一时在气头上,他不会真怪你的。”
    “再说吧!”杜晓瑜不想去。
    这件事她本没错,如果去跟杜程松道歉,他只会觉得是理所应当,那她刚才的那些话就白费唾沫了,她就是不道歉,就是要让那些话像一根鱼刺一样每天都扎在他的喉咙里,提醒着他是如何的对不起正妻,让他懂得悔过。
    否则要把一个大男子主义的人掰正,谈何容易。
    “筱筱。”杨氏哭个不停,“就算娘求求你了,去给你爹赔罪,娘陪你去,大不了,我告诉他我怀孕了,他肯定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你的。”
    “娘,您这又是何苦?”杜晓瑜于心不忍,“我不许您为了我这样委曲求全,我和爹的矛盾,我自己有办法解决。”
    “你这丫头怎么生了个轴性子?”杨氏皱皱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爹说什么,那肯定都是为了你好,你个做女儿的,不能轻易忤逆他,知道吗?”
    杜晓瑜抿唇,杨氏是封建时代的女人,自然奉行三从四德,但她不是。
    “娘,您怀了身子,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杜晓瑜道:“好好养胎才是正经,眼瞅着爷爷的寿辰就快到了,等到了那天,咱们把怀孕的消息说出来,让爷爷奶奶都高兴高兴。”
    “娘也不是第一次怀孕了,会注意的。”杨氏忧心忡忡,“我只是不放心你。”
    “不用担心。”杜晓瑜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爹他不会真对我怎么样的,兴许过几天就消气了。”
    杨氏唉声叹气,自责道:“都是娘不好,才会让你们父女吵起来。”
    “不关娘的事。”杜晓瑜道:“只要爹不承认他害了娘,这些矛盾就会一直存在,就算我不说,总有一天也会自己爆发的,娘难道真的想等爹彻底跟你翻脸的时候才开口求和吗?”
    杨氏微微一愣。
    “女儿的意思是,早早把矛盾挑出来也好,爹如果还有点良知,他就该知道,娘的软弱,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合该真心实意地弥补娘,而不是假惺惺地来陪你吃顿饭宿在你房里就算补偿了。”
    杨氏诧异地看着杜晓瑜,“可是我觉得,你爹能来陪我吃饭,能宿在正院已经很难得了。”
    “那是因为娘以前什么都没有,所以一点点的好就让你觉得满足了。
    娘是爹正儿八经娶进来的太太,你完全有理由要求更多的东西,因为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你该得的,咱们可以要得理直气壮,而不是卑微乞怜。
    娘越软弱,只会让他越发觉得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无法撼动,谁都得臣服于他,就连陪你吃饭,都像是施舍一样,高兴就来了,不高兴就去找姨娘。”
    杨氏讷讷地说不出话。
    “说句不中听的,二婶那性子虽然泼辣,可就是因为泼辣,二叔哪怕守着三房妾室,也不敢天天往姨娘那儿跑,该给二婶的体面,都是给足了的,可是爹呢?就因为娘的性子不得他喜欢,就可劲地冷落你,女儿要是再不回来,含香馆那位都敢踩到您的头上来作威作福了。”
    “不会的。”杨氏道:“你梅姨娘这些年见我身子骨不好,帮了我不少忙呢!”
    “娘要是身子骨好了,能轮得着她帮忙吗?”杜晓瑜眼底的冷意越发深浓,“大院里是大伯母主持中馈,可咱们三房本该是娘你自己主事儿的啊,何以十年过去,娘的权利被架空了,反倒是梅姨娘,什么她都能插上一脚,说得好听是帮你,可事实上,一点一点把权利攥到她自己手里,现如今除了位份,她还有哪一点不是正妻的做派?”
    杨氏身子晃了晃。
    杜晓瑜越说越气,“娘再想想,姨娘能有今天,真的是靠她自己努力得来的吗?爹怕是从中帮了不少忙吧?要不是爹默许,她一个半路来的贱婢也敢管三房的事?”
    杨氏低下脑袋去,痛心疾首,“都怪我没用。”
    “好在四姐姐没跟她同流合污。”杜晓瑜庆幸地说道:“梅姨娘大概也是看在娘养育了四姐姐一场的份上,才一直没有做出什么太大的动作来,等四姐姐一嫁人,她肯定会不安分的,娘又怀了小的,哪能天天跟她斗。
    所以今天这么闹一闹也好,没准儿还能让梅姨娘先露出狐狸尾巴来,到时候你看我不踩得她嗷嗷叫。”
    ——
    杜程松出了正院,习惯性地去了梅姨娘的含香馆,到了院门口才反应过来,正准备离开,就听到里头梅姨娘酥软的声音传来,“爷这是打算过家门而不入吗?”
    杜程松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背着手进了含香馆。
    梅姨娘一如既往地穿了一身颜色鲜亮的衣裳,亲昵地挽着杜程松的胳膊进屋。
    “爷用饭了没?”坐下以后,梅姨娘自然而然地给杜程松捏肩。
    她早看出来了,爷脸色不好,应该是刚动过怒,这种时候,自然要表现得百依百顺才行,爷说过,就喜欢她听话懂事不粘人。
    “梅氏,你说我这几年待杨氏如何,待你又如何?”
    梅姨娘眼神闪了闪,捏肩的动作一顿,“爷为何突然这么问?”
    “你只管回答就是了。”
    梅姨娘斟酌道:“爷自然是怜惜太太的,知道她因为五姑娘的失踪郁结于心伤了身子,爷便舍不得让她过分操心主事,这些年有什么好东西,全都送到了正院讨她欢心,至于对妾身嘛,爷是看得起妾身才会让妾身代劳,帮太太管着一些事,妾身受恩于爷,感激不尽。”
    说话的人懂得避重就轻,专挑中听的说,听的人自然就觉得心里头舒坦了。
    杜程松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来,“还是你知道体贴人。”
    梅姨娘俏脸微红,说道:“其实太太也很善解人意的,爷多亲近亲近她就知道了。”
    提起杨氏,杜程松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正院里的事,脸色难看地冷哼了一声。
    梅姨娘察言观色,绕到杜程松前头来蹲身道:“太太要有什么错的不对的地方,妾身替她给爷赔个不是,其实太太也并非是有心的,她只是这些年沉浸在五姑娘失踪的悲痛中,渐渐地跟爷疏远,不了解爷的脾性而已,爷多多给她一些时间,太太肯定能改正的。”
    杜程松冷脸,“作为正妻,不了解自个丈夫的脾性,由着女儿肆意妄为胡说八道,她哪里还有个正妻的样子?”
    梅姨娘暗笑,面上却担忧道:“可是五姑娘也说错了什么?”
    杜程松不言语。
    “嗨,五姑娘打小在那种地方长大,性子随心所欲惯了,这才刚回来,肯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爷让教养嬷嬷们多多调教着就是了,您又何必跟个孩子计较?”
    梅姨娘这火点得可谓是恰到好处,杜程松果然炸了,“这都学了一个多月了,还敢目无尊长,对我这个爹指手画脚,我看她是天生反骨!”
    “不会吧?”梅姨娘惊道:“五姑娘就算再娇纵,又怎么敢出言顶撞爷呢?”
    杜程松也想问,她那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自古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哪个女人不是三从四德,偏她就不行,连他怎么对姨娘的事儿也敢拿出来数落。
    “爷消消气吧!”梅姨娘倒了茶递来。
    “拿开,不想喝。”杜程松浓眉皱紧。
    梅姨娘识趣地放回去,继续给他捏肩。
    ——
    住在外院的杜晓骏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冲进内院,直接来含香馆,让人进去传话。
    洒扫的婆子见是四少爷,不敢拿乔,马上进来禀报。
    杜程松正准备宽衣解带在梅姨娘这儿午睡,听到婆子说四少爷来了,心头一阵恼火,“你让他回去,我现在谁也不想见!”
    梅姨娘虽然心中恨极了杜晓骏这个点来搅了她的好事,却还要做出宽容大度善解人意的样子来,笑着道:“四少爷很少到含香馆来,这么急匆匆地来找,想必真是有要事,爷还是出去见见吧,四少爷可是老太太的宝贝孙子呢,您要是寒了四少爷的心,把事情捅到老太太跟前去就不妙了。”
    杜程松一听到“老太太”三个字,什么情欲都被冷水浇灭了,麻利地穿戴好走出含香馆。
    杜晓骏黑着一张脸,“爹,你为什么要跟小妹吵架?”
    杜程松眼睛一眯,“你为了你妹妹,从外院跑到内院里来质问你爹?”
    “是!我就想知道,小妹做错了什么?”
    “是她让你来的吧?那她怎么不告诉你,她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混账话!”杜程松双目喷火。
    “是我自己要来的。”杜晓骏道:“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杜家欠了她十二年,小妹刚回来,不管说什么,做什么,要有不得体的地方,不管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是你这个当爹的,都该尽可能地包容她,再提点她,而不是跟她大吵大闹,你那样吼她,算什么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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