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杜晓瑜去接的是当初收留她那户人家的儿子,在国子监读书,老太太吩咐方氏,“去把东墙那边闲置着的梧桐苑给收拾出来。”
    方氏道:“媳妇听说客人只住几日,若是单独收拾院子,会不会太大张旗鼓了?”
    老太太瞅她,“你懂什么?读书人都喜欢安静,这些日子来来往往送年礼的亲戚多,先不说客房住不住得下,就算真住得下,吵成那样,这不是影响人家读书吗?”
    方氏撇撇嘴,她娘家兄弟也是读书人,怎么来了就要去挤客房,老太太这心偏的,简直没边儿了。
    每次但凡与三房那个小蹄子有关的人有关的事,那就是杜家的头等大事,凭什么?
    方氏似乎想到了什么,顺嘴试探了一句,“媳妇听说,三爷在京郊盖花园子?”
    老太太一听就来气,“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方氏怎么可能不打听,那么大的花园子,得盖了多少钱啊?怕是没少往老太爷老太太这儿拿银子吧?
    这两个老东西,对长房二房的孙子孙女全都按照公中份例来,唯独对杜晓瑜,当成掌心宝似的疼,真把他们二房当成傻子了?
    “万景园那边,你还真甭惦记。”老太太早把自己这几个儿媳摸得透透的了,方氏这种人,屁股一撅,老太太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那是老三自己出钱盖的,给五丫头的嫁妆。”
    “那三爷出手可真阔绰啊!”方氏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谁不知道整个大院里,就数三爷花钱没个度,大手大脚,这么些年,他能攒下万景园的地皮钱就算不错了,还自己出钱盖,骗谁呢?
    “方氏。”老太太冷眼盯着她,“你别乌鸦站在煤堆上,只看得见别人黑,怎么着,你们家也想盖啊?自己出钱买地皮请人去!”
    “媳妇没那意思。”方氏不敢还嘴,再说了,谁稀罕盖什么破园子!
    “没那意思是什么意思?”知道方氏起了疑心,老太太气得不行。
    万景园那边,她和老太爷加一块儿,私底下拿了六万两给杜程松,算作是对杜晓瑜的补偿,而这些钱,是他们老两口攒了几十年的私房钱,没走公账,也没告诉其他人。
    老大老二或许知道一点,不过那兄弟二人既然没挑出来说,那就是默认了。
    老大媳妇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什么也没察觉到,人家不也啥都没说吗?
    偏偏这个方氏,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嗨,媳妇能有什么意思,咱家五丫头将来可是王妃呢,给她的嫁妆殷实一点也无可厚非,我这个做伯母的,自然乐见其成,只是听人说万景园那边光是一个牌楼的造价就上千两,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所以顺嘴问问老太太罢了。”
    “上千两也好,上万两也罢,那都是人老三有本事,拿得出钱,请得到拔尖儿的师傅做的,你管好你自个手头上的事儿,别成天瞎操心瞎掺和,要是觉得力不从心了,我就另外找人管,你也歇着吧!”
    方氏脸色发白,忙道:“媳妇还管得过来。”
    ——
    杜晓瑜带着丁文志回来的时候,梧桐苑已经打扫好了。
    “二哥,我们家老太太知道你喜欢安静,特地给你安排了院子。”杜晓瑜一边说,一边带着丁文志往梧桐苑去。
    丁文志很是过意不去,“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我住客房就可以了,横竖不过五六日的时间,一晃眼就到了。”
    “才不呢!”杜晓瑜道:“客房里的那些客人,哪能与二哥相提并论,你可是国子监的优等生,更是我们家的贵客,自然要单独安排院子给你住啦!”
    丁文志无奈一笑。
    到了梧桐苑以后,丁文志把东西摆放好,就要跟着杜晓瑜去德荣堂见老太太。
    杜晓瑜道:“天色还早,二哥不妨先歇会儿吧,我让人给你送些热乎的饭菜来,再添个火盆,等吃饱暖了身子,咱们再去德荣堂也不迟,老太太这会儿忙着接见亲戚,怕是也无暇顾及这边,不妨事的。”
    丁文志只好坐下来。
    杜晓瑜出门吩咐了一通。
    不多会儿,丫鬟们就把饭菜给端过来了。
    丁文志没着急动筷,看向她,“你也还没吃吧?”
    杜晓瑜点点头,“我一会儿就回去吃。”
    “那我可不管你了。”丁文志道。
    如果是在白头村,他大可以直接叫上她一起,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今又是在杜家,自己要是毫不顾忌地开了口让她一桌吃饭,一会儿传出去,她名节有损不说,自己也该成登徒子了。
    杜晓瑜一眼就看穿了丁文志的顾虑,所以没有强行留下来,而是回了自己的海棠居吃饭。
    吃完饭以后才过来把丁文志带去德荣堂见老太太。
    正巧老太爷也在,听说丁文志是读书人,又是国子监的优等生,那眼神瞬间就亮了一倍不止,说话比之前还客气,问了丁文志一些关于国子监的问题。
    杜家虽说不参与朝堂,不过老太爷还是挺关心时政的,国子监教学这一块也没落下,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工夫,两人就聊得好似忘年交。
    杜晓瑜心下一阵欣慰。
    她之前还担心二哥融入不了杜家,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想多了。
    没多会儿,又有旁支亲戚来送年礼,老太爷老太太要接见客人,丁文志便识趣地告退了。
    杜晓瑜怕他闷,特地让水苏去前院请了杜晓骏来陪他。
    杜晓骏话痨,多沉闷的气氛都能被他给活跃起来,虽说聊不来文人墨客之间的那一套,不过杜晓骏自有办法把丁文志代入到自己的话题里来,两人倒也投机。
    杜晓瑜放了心,回去陪着静娘一起剪窗花。
    ——
    年三十这天,太监总管吴胜奉旨前来杜家,宣杜晓瑜入宫参加除夕宴。
    所有人都慌了神。
    老太太惶恐不安地看向吴胜,“敢问公公,皇上为何突然召五丫头入宫啊?”
    吴胜见自己的到来吓坏了这一大家子人,忙笑呵呵地解释道:“上回多亏了五姑娘的方子和药材,江北瘟疫才能得到及时的控制,今儿个晚上的除夕宴,是太后特地吩咐的。”
    说完,目光落在一旁跪地接旨的杜晓瑜身上,“宫宴时辰虽然还早,太后娘娘却想先见见姑娘,还请姑娘即刻更衣随咱家入宫。”
    吴胜话音落下,立刻有宫嬷端着托盘上前。
    托盘里是一套华丽精美的冬日衣裙和一套蓝宝石头面。
    宫嬷显然是要亲自给杜晓瑜更衣梳头的,因为是入宫,头发的梳法和平时不一样,怕杜家下人不会。
    然而进房以后看到静娘,宫嬷呆滞了一瞬,忙过去行礼,“静嬷嬷。”
    静娘淡淡一笑,“王爷让我来伺候准王妃,梳头的事儿就交给我吧!”
    有静娘在,宫嬷哪还敢说什么,连声应是。
    见到宫嬷退出来,吴胜皱了眉,问她,“怎么回事?”
    宫嬷贴近吴胜,悄声道:“静嬷嬷在里面。”
    吴胜惊了一下。
    楚王竟然把静嬷嬷安排到准王妃身边伺候,杜家这面子也太大了!
    不过这样也好,楚王若是能对杜姑娘上心,没准儿就能收收心,少给皇上惹事,皇上也不至于隔三差五就头疼。
    屋里。
    杜晓瑜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静娘给自己捯饬。
    静娘满心喜悦,“奴婢万万没想到,太后娘娘会这么喜欢姑娘。”
    杜晓瑜淡笑。
    太后喜欢的,怕是她的“识趣”。
    毕竟一个知道了秘密的人,倘若不能为己用,最好的办法就是弄死她让她永远闭嘴。
    想到这,杜晓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果然皇家这潭水很深。
    当初杜家先祖及时退出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只不过因为这次联姻,杜家又得被卷进来了,往后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穿戴好以后,杜晓瑜跟着宫嬷来到外院。
    众人第一次见到她盛装打扮的样子,纷纷惊得张大嘴巴。
    吴胜更是呆愣在原地,面上满是惊艳。
    只见缓缓而来的人穿一套湖蓝色锦绣宫装,上面绣了海棠花,随着杜晓瑜的步伐,那绣工精湛的海棠便好似在徐徐绽放,衬得她原本就清丽的容颜越发娇艳如花。
    最让人注目的,当属那一双眼睛,一颦一笑间好似有星子在里面跳动,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子贵女风范,完全看不出来这是被人传得沸沸扬扬的乡下丫头。
    老太太拉着杜晓瑜的手,嘱咐道:“五丫头,入了宫万事小心。”
    杨氏和许如月也过来跟她说了几句。
    等众人都道别完了,杜程松才单独把杜晓瑜叫到一边,说:“筱筱,宫里多的是人精,你要是应付不过来了,就把楚王拉出来扛着。”
    杜晓瑜嘴角抽了抽。
    杜程松又道:“他是你未来的夫君,你不靠他靠谁,没事儿啊,别怕,天塌下来他给你顶着呢!”
    杜晓瑜忍不住又抽了抽嘴角,心说楚王好歹也是您未来的女婿,有你这么坑女婿的岳父吗?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杜程松话糙理不糙啊,自己不过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孩,面对宫里那些个工于心计的人精,应付不过来也是有的,王爷总不会让她独当一面吧,该出手的时候,他是该出来替她顶着。
    想到这,杜晓瑜笑了笑,“爹只管放心,女儿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杜程松满意地点点头,“去吧!”
    杜晓瑜转身,在宫嬷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因为是入宫,一个丫鬟也不让带,所以宽大的马车里只有杜晓瑜和宫嬷两个人。
    宫嬷极守规矩,一路上也不会问东问西。
    杜晓瑜正好得清静,靠在板壁上睡了一觉,醒来就到了城门外。
    入皇城以后,慈宁宫安排了软轿来接。
    杜晓瑜在脑海里斟酌着一会儿见了太后该说些什么。
    还不等她斟酌完,一行人已经入了慈宁宫大门。
    老远就听到正殿里有说笑声传出来。
    杜晓瑜进去的时候,见到了好几位小皇子小公主,应该是过来给庄敏太后拜年的。
    外面天冷,他们穿的都挺棉实,看起来就跟福娃娃一样,呆萌呆萌的。
    庄敏太后笑着给她介绍。
    杜晓瑜一一见了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对这些半大宝宝完全没有了抵抗力,尤其是眼前这几位小皇子小公主,因为从小锦衣玉食,养得细皮嫩肉,又萌又可爱,叫她姐姐的时候,全都带着奶音。
    杜晓瑜只一听,心就被萌化了。
    庄敏太后呵呵笑着,“小家伙们想去外面打雪仗,一直央着哀家,哀家不同意就撒泼,实在是没法了,哀家就跟他们说,一会儿会有个姐姐带着他们去玩。”
    杜晓瑜微惊,“太后娘娘说的‘姐姐’,该不会是民女吧?”
    庄敏太后挑眉,“你很喜欢这些孩子,不是吗?”
    “可是……”杜晓瑜犹豫道:“他们全都金尊玉贵,民女不敢冒犯。”
    “今儿个是年三十。”庄敏太后满目慈和,“哀家准了你带着他们出去玩儿。”
    杜晓瑜想了一下,说:“既是太后娘娘的意思,那民女便只能遵命了,不过,民女有个请求。”
    “好,你说。”
    “一会儿太后娘娘再安排几个信得过的嬷嬷在一旁看着。”
    庄敏太后深深瞧了杜晓瑜一眼。
    这丫头果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生怕牵连了自己,第一时间就铺后路了。
    杜晓瑜这也是不怕一万怕万一,虽然她很喜欢这几个小福娃,但谁知道这里头有多少陷阱等着呢,可别一个不注意中了别人圈套,到时候伤及皇嗣,她就算有一百颗人头也赔不起。
    事实上,还真是她想多了。
    杜家已经没有了免死金牌,她对那几位构不成威胁,自然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故意设局来害她。
    更何况,在太后的慈宁宫害人,这不是往老虎嘴里拔牙吗?
    杜晓瑜也没走多远,就在正殿外面的草坪里,和小福娃们一起捏雪团。
    打雪仗这种事,她还真不敢,费了好大劲说服小福娃们一起堆雪人。
    于是捏胳膊的捏胳膊,滚脑袋的滚脑袋,找鼻子的找鼻子,没多大会儿就堆了好大一个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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