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难逃一死的郭阳娃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等待着命运的审判。迟迟没能等来高晓六落下来的一刀。郭阳娃心里还纳闷,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郭阳娃虽说这些年破落了,落草为了寇。但好歹也是头顶天,脚踏地,堂堂七尺好男儿。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岂能由得你在这如此羞辱我。睁开了眼睛,却发现了高晓六不知何故已经瘫倒了地上,被一个人抱着了怀中。只是这个人的背影怎会如此的熟悉。如此地像他苦等了十六年的那个人。郭阳娃呼吸逐渐急促粗重起来,终于他确定了面前的这个老头就是他曾经发誓用命去追随,苦苦寻找等待了十六年的那个人。他再也抑制不住了,发出了声音。
    高怀德转过头看着半跪半躺在地狼狈不堪的郭阳娃,他实在不敢确认面前这个面相丑陋,独眼驼背,刚才又被傻小子李元宝一枣木杠子砸断了腿的人就是曾经跟着自己一起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马前卒郭阳娃。不会的,不会的。阳娃怎么会是这个模样呢。要知道,当初自己和大哥在雁门一役,同时得到了靠山王张至诚的赏识。大哥被破格提为了帐下将军,自己也当上了千夫长。自己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郭阳娃的。
    自己刚到靠山王帐下,手下的兄弟一个都不认识。人家表面上都尊他为千夫长,对他言听计从。私下里却都在讨论,他高怀德只不过是沾了他大哥高怀义的光,被靠山王封了个千夫长。他自己哪有这本事。对于这些风言风语,自己还只能忍受着。毕竟自己不同于其他人一步步地从士卒开始做起,然后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最后直至万夫长,将军。哪有像自己这样,直接从别的帐下直接调过来,还直接是个千夫长。自然会引起一些人的不服气。尽管这个千夫长也是自己用手中的刀杀出来的,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可那又如何,在那些人眼中,同样是流血,同样是搏命,说的好像谁不会似得。凭什么你就可以当千夫长。只是不知道当初靠山王甄选三百死士夜上雁门关城墙,高怀德死战雁门关城内时,这些人去了哪里。明明大家都对自己有意见,高怀德还不能表现出什么不满。极尽全力地想要与那些人要做兄弟,做生死兄弟。很快一个人进入到了高怀德的眼中。
    他是一个马夫,靠山王张至诚帐下的马夫。他养的战马膘肥体壮,很受大家陈赞。然而他却做着一个上战场杀敌的梦。每一天清晨,将士们从他的手中接过被他洗得干净,喂得的足饱的好马缰绳。拍拍他的肩膀称赞一番,然后骑上马扬长而去。每一天黄昏,将士们骑着满身泥血的马回到马棚,将马交到他的手中,嘱咐道让他把马清洗好翌日还要用呢。他只有羡慕的看着每天那些将士们来来往往,听着他们讲着沙场的事,自己又杀了多少敌人,拿了多少军功。他只有叹上一句男儿当如此。有时候,自己要是与那些人说上几句话,都会激动几天睡不着。他也不是没有央求过别人,让别人带着自己上战场杀敌。可无一例外都被被人拒接了。因为他是个驼背。二十好几的人,还没有那些十八九的娃娃们高。没人会带着他上战场,这不是让敌人耻笑呢不是。到了战场上,敌人看着他,必定会仰天大笑;‘哟,贵军没人了啊,怎么派了个残废来。要我说,贵军要是实在没有人了,干脆算了,投降吧。何必派上来一个驼背,让人贻笑四方。难不成贵军是想要活活笑死我们不成。’
    高怀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在马棚前垂头丧气。他被前来牵马的将军好好数落了一番,还赏了几鞭。原因就是他再次要求跟着将军上战场。将军听了他的话,先是像看个傻子似得眼神看了他好久,然后就把他狠狠地捶了一顿,策马而去。他又气又恼地将拳头砸在了马棚柱子上。他好恨,他恨上天,他恨父母,他恨自己。他恨上天为什么要对他如此的不公,他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给了自己一个驼背的身体。他恨自己明明报的是士卒,为何被编入了马夫。他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是那个才来不久的千夫长。对于这个千夫长。他还是有印象的。悍不畏死,在此雁门关生死战中大放异彩。被靠山王破格提拔到了自己帐下。不过他手下的兄弟好像并不是很服从他的样子。
    高怀德拍着他的肩膀:“一个大男人,不去战场杀敌。在这发什么牢骚。别人看不起我们又如何,我们自己看得起自己就成。此生,荣也罢,辱也罢。功也好,过也好。都不用管别人怎么说。要是事事都听别人的意见。那我们这辈子得活得有多累。你说是不?想上战场,好,我答应你。今天晚上好好准备下,明天清晨。我带你上战场杀敌。但是有一点,你得紧跟在我的身边,不得离开我的战马十步之遥。否则,你就当一辈子马夫吧。上战场杀敌,做你的黄粱美梦去吧。还杀敌,回家抱孩子去吧。”说完,高怀德大踏步而去,留着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听到高怀德的话,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细细的回味着高怀德说的话,嗯?自己可以上战场杀敌了。什么?自己可以上战场杀敌了。他高兴地冲进马棚,把所有的战马屁股拍了个遍,惊得那些马儿叫个不停。他不管不顾,大笑着为那些马儿加着草料,洗刷着身子。远处的人看到突然就疯狂的他,不明就里。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在那个千夫长和说了几句话后,成了这个样子。唉,可怜了一个正常人,活活被逼疯了。
    当天晚上,他躺在营帐中。一想到自己明天就要梦想实现了,可以上战场杀敌了。他就激动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身边的人都进入了梦乡,打起了轻微的呼噜。他还是睡不着,他穿上衣服,来到营帐外,在营帐外的空地上走来走去。那些夜间巡逻的弟兄们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敢上前多问几句。谁都看到或者听说了,他和新来的千夫长说了几句话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兴奋异常。他在营帐外的空地上踱步了一夜。第二天,天刚刚亮。他就来到马棚前,等着答应过他的千夫长高怀德的到来。
    高怀德多拿了一把战刀,来到了马棚。嚯,好家伙。这小子昨天晚上是搬山去了,还是偷人去了。两个眼睛黑的哟,都快和传说中生长在川地的神兽熊猫有的一拼了。一把将自己手中专程为他带来的战刀扔给他:‘去。把我的战马牵过来,等会有一场小型的围歼战。你先跟着我看看再说。’他一把接过高怀德扔过来的战刀,风一样地冲进马棚,牵出了高怀德的战马。等着高怀德骑上,一路小跑跟着高怀德而去。就这样,他第一次上了战场。
    高怀德原本想着。他第一次上战场,就让他先跟着自己观摩观摩。这是一场小型的围歼战,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一到战场上,高怀德当即就后悔了。这是第一次上战场的人应该有的样子?要不是了解观察了他许久,高怀德真的会以为他就是那些评书上说的世外高人,扫地僧什么之类的人物。本来还紧跟着高怀德的他,双方一开战,他就举着刀大喊着冲了出去。活脱脱像一匹脱缰奔向大草原的野马,冲出栅栏奔向美味食物的猪。全然把高怀德要他不得离开战马十步之遥的嘱咐抛到了脑后,抛到了云霄外三十三重天。
    那一战,虽然只是一场小型的围歼战,但那战却是高怀德打得最憋屈的一战。身为千夫长并且全权领导那场围歼战的高怀德在那场战役中,仅仅斩获了不到十人的敌军头颅。而他,高怀德的马前卒。在那场围歼战中足足斩获了八十一人之多的敌军头颅。
    那战之后,他就成为了高怀德的马前卒。一直鞍前马后的跟着高怀德。
    高怀德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试探着问道:“你,你是阳娃?你怎么会成了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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