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大义灭亲
    第152章大义灭亲
    除夕夜的风依然凛冽,窗外树影斑驳,而椒房殿内仍是一派暖意融融的景象。
    大抵是即将迎来新年的缘故,谢瑶光这一晚难得没有觉得疲累,入了内殿,脱了外头罩着的大毛衣裳,扭头笑着对珠玉说,“你们几个这一年跟着我,也算是分外辛苦,待会儿早些回去吧,不用在这儿守着。”
    珠玉犹豫了一下,看向萧景泽。
    皇帝陛下轻轻捋了捋谢瑶光的发,又摸了摸她的手,觉得温度尚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皇后熬不得夜,你们若是想守岁,几个人凑在一起说说话儿也好,御膳房还有撤下来的干果碟子,你们分了吧。”
    珠玉笑着谢了恩,又上前两步铺好床铺,燃了安神香,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谁料门还没阖上,就觉得背后站了个人,那影子都被月光和烛火映在门框上了,可珠玉愣是一点儿声响都没听到,她吓得心头一颤,犹犹豫豫地回头看,发现是苏绣梦披着件斗篷站在她身后,将那瘦瘦弱弱的身子裹在里头,乍一看还真是有点儿吓人。
    珠玉拍着胸口一边喘气一边道:“原来是苏姑娘啊,您站在这儿做什么?”
    她刚问完这句话,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刚刚除夕宴上苏绣梦的举动,犹疑地想,难不成是苏姑娘有什么话觉得那会儿说不方便,所以才趁宴席散了之后专门来找娘娘?
    想到这儿,珠玉低声问:“苏姑娘可是来求见皇后娘娘的?刚巧娘娘这会儿还没休息,用不用奴婢给您通传一声?”
    苏绣梦轻轻点点头,“那就劳烦姑姑了。”
    虽然她声音如同蚊子一样微不可闻,但好在珠玉离得近,听得十分清楚,应了一声,便将那还没阖上的门再度推开进去通禀。
    屋内,脱了鞋袜的谢瑶光刚刚将脚放进热水里,因为腹部隆起的缘故,她自己个儿根本无法弯腰洗脚,只能将企盼的目光望向萧景泽。
    其实这小半年,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也没少伺候自家夫人洗脚,他笑了笑,俯下身子凑近谢瑶光,后者会意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亲,这已经是两人之间不言而喻的默契了。
    谁知萧景泽刚占完便宜,还没弯下腰,就听到珠玉在屏风后禀报:“皇上,皇后娘娘,苏姑娘在外求见。”
    “小梦儿?”谢瑶光纳闷,下意识地看向萧景泽,“现在已经临近子时,她不回家与父母亲守岁,来这儿做什么呢?”
    “你将她叫进来问问不就知道了。”萧景泽弯下腰,一手托着她的脚,一手轻轻撩起盆中的水,为她洗去一日的疲累。
    一只玉足被握在掌心,脚趾头依然圆润可爱,萧景泽无意中挠了挠她的脚心,引得谢瑶光咯咯笑个不停。
    “你别……别挠……哈哈……”
    皇后娘娘的笑声从屋内传出来,珠玉知道这皇帝陛下在与她玩闹,尽管心知皇后娘娘有孕在身不能行房,但听着哗哗水声,猜想到屋内情形的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低声提醒道:“皇上,皇后娘娘,苏姑娘还在外边等着呢。”
    回过神来的谢瑶光瞪了萧景泽一眼,催促道:“快帮我擦一擦,珠玉和小梦儿都在外头呢,别闹了。”
    萧景泽笑了笑,十分听话的用干帕子裹住她的一双玉足,轻轻拭去上面的水迹,又替她穿好鞋袜,这才开口道:“叫她进来吧。”
    苏绣梦适才在外边,只隐约听到屋内的笑闹声,此刻进到屋中才是真正的吃惊,任谁也不会料到,皇上与皇后娘娘竟然是这样相处的,想到家中父母的情形,她的眸色不由得按了按。
    珠玉将那盆洗脚水端出去倒了,又重新拿了个手炉来交给苏绣梦。
    大抵是第一次独自一人面对帝后,十三岁的小姑娘显得分外不安,但她隐忍的表情中又流露出坚定之色,在脑海中将自己要说的话组织好以后,苏绣梦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为难地看了珠玉一眼。
    谢瑶光笑了笑,摆摆手让珠玉下去,又开口问道:“方才在宴席上其实是有事要说的吧,你倒是能忍,说来听听,若是无故搅扰,我可不饶你。”
    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却又带着几分厉色,重活一世,在很多小事情上谢瑶光从不与人计较,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是宽容大度,心地善良的代名词,她遇事不恼不怒,不妒不恨,不嗔不怪,皆是因为没有往心里去罢了。
    苏绣梦倒是没有留意到谢瑶光的语气,她见门已经关上,屋内只剩下帝后和她三人,咬了咬牙,突然跪了下来。
    谢瑶光没有去扶她,而是转头看向萧景泽。
    英俊的帝王目光深沉,显然已经想到了苏绣梦所要说的话,并非是一个小姑娘的童言稚语。
    身在高门大院,生来便是皇亲贵戚,这决定了他们的锦衣玉食,也同样让他们变得比寻常百姓家的孩童更为早熟,而苏绣梦今日举止有度,无论是知道避开宫女,还是开口前先跪君王,都昭示着她要说的事情与她这样的变化紧密相关。
    地上的炭盆中银霜炭燃得分外通透,那一抹火红火红的光像是要化开一般,却又紧紧地黏在一处不可分割。
    少女穿得很厚,一身米分白色袄裙,外头还裹着墨色的兔毛斗篷,然而她的脸色苍白,即便是通红的炭火也为她添不上一抹血色。
    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才开了口,声音低沉嘶哑,好像垂垂暮霭的老妪,而不是豆蔻梢头的娇俏少女。
    “臣女听闻前些时日长安西市有暴民作乱,砸了皇后娘娘所设的粥棚,还刺伤了皇上,而这主谋之人,乃是汝阳县主府的管家夏应持。”
    当时是白天,又是在西市这样人口混杂的地方,最后还出动了兵士和长安令府的差役,苏绣梦会听闻也不奇怪,萧景泽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世人以为,此时乃汝阳县主在背后指使,就算是长安许多贵府之中,因为了解汝阳县主的为人,皆以为此事乃是因为她与华月郡主斗气而起。臣女今日要说是,正是此事,指使夏应持引导暴民作乱的,并非汝阳县主,而是臣女的父亲,定国公世子苏豫。”
    苏绣梦微微低下头,说出这样的真相,她心头有千般不愿万般不忍,可是非对错,黑白曲直,从来都不是能被掩藏的,在少女的心中,此刻的坦诚是对于父亲的救赎,总好过有朝一日被翻出来成为一辈子的污迹,甚至因此而丢掉性命。
    “定国公世子?”谢瑶光讶异出声,问萧景泽,“我记得定国公远离朝堂,他的儿子也只是受了封荫,并无官职,夏应持怎会听他差遣?再者,定国公府和汝阳县主府素无往来,定国公世子身份尊贵,夏应持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家,这二人又是如何相识的?”
    不等苏绣梦回答,屋外却突然闯进来一个人,指着地上的少女恶声恶气道:“好啊,我就说是谁暗中陷害于我,真是没想到,定国公府平日里满嘴的仁义道德,竟然是个背后下黑手的,我当真是冤枉,还为此惴惴不安了许多天,指使暴民作乱,意图谋刺皇帝,乃是大逆不道谋反之罪,苏豫他好大的胆子,我看皇上就应该夺了定国公府的爵,将苏豫打入天牢,不日斩首示众才行!”
    苏绣梦怎么也没想到有人胆敢躲在椒房殿外偷听,可面前这人又是此事的苦主,事实如此,她反驳不得,只得闷着头跪坐在地上,半晌没有言语。
    萧景泽皱了皱眉,不悦道“若说定国公世子胆大妄为指使暴民作乱,那汝阳县主擅闯皇后寝宫的大不敬之罪,朕又该如何处置呢?姑母能判得了一府世子斩首之刑,不如也教教朕,这大不敬之罪按律当如何?”
    原本义愤填膺地指责苏绣梦的萧瓷霎时间低了声音,咕哝道:“我……我就是看外头没有人守着,便自己个儿走进来,哪里会想到听到这丫头说的一番话,皇上,皇后娘娘,我是情急之下犯了错,可那苏豫,却是明目张胆的想要弑君,定不能轻饶了他呀。”
    汝阳县主的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这一次她受了这样大的冤屈,若是不能严惩苏豫,萧瓷心里可咽不下这口气。
    萧景泽无奈地摇摇头,“即便是要指证此事乃定国公世子所为,也需要确凿的证据,定罪之事有廷尉司,姑母便不必操心了。”
    萧瓷生怕皇帝如同之前对她那般,迟迟不肯将这件事的处置结果明示,又担忧萧景泽万一看在苏绣梦大义灭亲的份上将此事轻描淡写的放过去,急急忙忙道:“皇上,我大安以律法治国,纵使皇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更何况苏豫一个无官无职之人,若是皇上心慈不忍处置他,那我萧瓷便做一回恶人,我去定国公府上问一问苏久林,是不是把他那一套欺君罔上的心思全都教给了他儿子!对了,还有舞阳郡主,她可是咱们皇家人,莫不是安逸日子过惯了,忘了自己姓氏名谁,竟跟着她夫君一道谋害皇上了。”
    “你胡说!我娘才不是这种人!”苏绣梦红着眼睛,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我娘先前根本不知道我爹做的事,后来是我爹从府中支了五千两银子给夏应持的家人,我娘才发现的,她跟我爹大吵一架之后就气病了,到现在还没好呢!”
    母亲是那样温婉的人,从小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即便是同父亲吵架,也没有喊打喊杀,只是怪他不爱惜自己的前程和名声,还劝着他投案自首,她没有做错什么,不该承受这样的污蔑。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在苏绣梦心目中,她娘和其他的的贵妇夫人没有什么不同,有着良好的教养,温柔的面容,精通琴棋书画,熟知经史典籍,她是郡主,是定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温良淑德。
    可舞阳郡主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彻底超越了苏绣梦的认知。
    她既没有像寻常人那般慌乱无措,也没有怨恨丈夫犯下这样的大错,而是一字一句详陈利害,劝苏豫主动去廷尉司认罪。
    她没有趋利避害想着如何保全自己,也没有要替丈夫隐瞒他所犯下的罪行,而是坚定的承诺,“皇上那里,我会去求情,若是你要死,我陪你一起死,若是你要下狱,我每旬都会去探望你,若是你被流放,三千里河山我跟着一起走。”
    舞阳郡主与苏豫青梅竹马,及笄之时她的母亲淑仪公主尚且在世,天底下的父母哪个不希望女儿嫁得好,可多少名门望族,多少青年才俊,舞阳郡主都没有放在眼里心中,而是一心一意绣着红妆,待她的情郎娶她过门。
    时人都知道,嫁到定国公府便意味着脱离长安名流贵族的圈子,便意味着子孙后代再也没有出人头地的可能,舞阳郡主却从不在乎这些虚名妄利。
    可谁能想到呢,有朝一日,她为了嫁给苏豫所不在乎的,所丢弃的,却成为苏豫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
    少年夫妻,如斯深情,可惜都抵不过名与利的诱惑。
    舞阳郡主与定国公世子的缱绻情深抑或横眉冷对,都不是萧瓷所关心的,只听得她冷笑一声,道:“谁晓得舞阳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说不定是心虚不敢见我,躲在家里不出来呢。”
    “姑母!”萧景泽不喜她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斥责了一声,道:“姑母若是无事,就早些回家去吧,过完年就是先皇后的忌辰,你们虽为姑嫂,却有母女的情分,朕看不如姑母就为先皇后抄写十卷经书,以表孝心吧。”
    萧瓷还欲争辩,可瞧见萧景泽阴沉的脸,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愤愤然地甩开袖子走了。
    一旁的少女忍了半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不似母亲那般坚强,心目中高大无比的父亲竟然成为意图作乱的逆臣,苏绣梦虽然开口说出了真相,但对于这样的事实内心却是根本无法接受的,尤其是当萧瓷那样指责她娘的时候,她更是满心的委屈。
    萧景泽眉头依然紧皱,问道:“小梦儿,你指出你父亲苏豫乃是暴民案背后主使之人,可有证据?”
    苏绣梦强忍着不肯发出抽泣声,一手抹掉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点了点头,说道:“我娘发现我爹无故在账房中支出银两后,就将账本收起来了,银票是我爹身边的小厮送的,听说夏应持的家人就住在城东的甜水井,皇上派人去问问就知道了。”
    “舞阳郡主的病有碍吗?要不要朕派个御医去给她瞧瞧?”萧景泽坐了下来,没有再追问苏绣梦有关案件的的事儿,而是换了个话题。
    苏绣梦道:“请了郎中看过了,不妨事的,只是肝火旺盛,明儿初一,不能用药,左右我们家初二也不用走亲戚,到时候煎几服药便好了。”话虽说得平淡,但微微颤抖着的声音到底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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