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昭看着这面“戚”字大旗,顿时热泪盈眶,哽咽着问道:“姬……姬大人……这……这面旗……”
    姬庆文笑道:“这面旗是我连夜派人做的。可惜义乌城里织工水平一般,旗帜的质量平平,待我回到苏州,一定请织造衙门手下最好的御用工匠,做一面更好的旗出来。”
    陈文昭一个四十多岁精壮的汉子,脸上挂满了泪水,颤抖着说道:“好,好,姬大人能有这样的恩德,陈某先谢过了……谢过了……”
    好半晌,他才平复了住了激动的心情,用衣袖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轻咳了两声,终于用不再嘶哑的口音说道:“姬大人,时间不早了,那么我们就开始招募兵士吧?”
    姬庆文点点头,算是答应。
    此时已经有无数义乌青年,遥遥看见“戚”字大旗,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聚集了过来。
    陈文昭见状,朝众人团团一揖,说道:“在下陈文昭,义乌城里多少有点名气,今日我同这位姬大人,在此处立起这面‘戚’字大旗,乃是有一样重要事情,想同各位商量。”
    人群之中立即有人附和道:“陈大爷,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陈文昭颔首道:“这位姬大人乃是苏州织造提督,知道我‘戚家军’天启元年全军覆没之后,在这世上便再无名头。因此姬大人想在此重新招募义乌子弟,充做乡勇团练,饷银自然足额发放,绝不让军士寒心。”
    “陈大爷说清楚了,当了姬大人的兵,一年能有多少饷银?”人群之中立即有人问道。
    陈文昭立即回答:“一人一年五十两银子,吃、喝、拉、撒均由织造衙门供应。”
    话音刚落,人群之中立即产生了一阵骚动——显然这一年包吃包住的五十两银子的饷银,已将众人深深打动了。
    陈文昭又道:“五十两银子,只是每年的固定饷银。若是你训练用功、作战卖命,自然另有赏赐。姬大人,你说对不对?”
    姬庆文听陈文昭明知故问,又见一众聚拢上来的义乌年轻人脸上,都洋溢着“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般的兴奋表情,便趁水和泥地说道:“没错。不瞒各位,我给每人准备了一百两银子的军饷,至于拿不拿得到,就得靠你们的本事了!”
    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听到姬庆文这样的答复,立即人声鼎沸起来,喧闹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却有人问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朝廷说话向来不算数,我看这位姬大人也未必靠得住吧?”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起哄道:“是啊,五十两银子,还一百两,你说得好听,能拿得出手吗?”
    可惜姬庆文手中能够调动的银子都封存在苏州织造衙门里头,否则从库房里取出三万两银子,整整齐齐码放在众人眼前,这些人的怀疑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正在这时,忽听跟着姬庆文一道来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元胤向前一步,朝众人拱了拱手,朗声说道:“诸位看见我身上穿的这身飞鱼服了吗?看见我腰间挎着的这口绣春刀了吗?末将乃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元胤,姬庆文大人今天说的话,由我作保。若是今后他敢积欠诸位的军饷,自然由我出面,以军法、国法治他的罪衍!”
    李元胤这话说得杀气腾腾,就连姬庆文听了,脸上也禁不住抽动了一下,心想:你他妈不是在给我下套吧,改天要是我倒了霉莫不是你李元胤第一个落井下石?
    然而这两句心里话,他是不能说出口来的,只好含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锦衣卫在民间毕竟威信十足,有了李元胤这番保证,哄闹不已的人群立即安静了不少。
    可又听有人说道:“官官相护。锦衣卫也就欺压欺压良民,跟当官的都是穿一条裤子的……”
    却听陈文昭将他打断,说道:“诸位,大家信不过姬大人,可以;信不过这位锦衣卫李大人,也可以。不过我陈文昭的为人大家总算还能信得过吧?”
    他一边说,一边用冷峻的眼神扫视了众人一圈,见没人有反对意见,便继续说道:“陈某的为人,向来是一口唾沫一颗钉。今日是姬大人招募乡勇团练,不是朝廷拉壮丁。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若是觉得五十两的饷银和多至一百两的赏赐看得过眼,自然可以留下报名。你若是觉得这钱不够养家活口,或是觉得我们在胡吹海螺,自然可以扭头就走,何须在此聒噪?”
    此话落定,围观之人立即噤口不语,却没有半个离开的。
    于是陈文昭又说道:“你想赚这点银子,还未必有这个缘分。我陈文昭是戚家军的传人,自然按照戚继光老将军的法子来招兵。第一,家里是独子的,或者兄弟已在从军的,不收!”
    他这话说完,立即有人开始垂头丧气起来。
    “第二,吃过官司的,或者在官府里当过差役的,不收!”
    不少人听了开始愤愤不平地埋怨起来:“这什么规矩?吃了官司的不收也就算了,给衙门当过差的又哪里得罪你了?”
    陈文昭听了他们的抱怨,冷冷说道:“你们在这里发牢骚没用。这些都是戚继光老将军定下来的规矩,你们有意见,向他老将军去提!”
    戚继光在义乌一代极有名望,陈文昭将他的大名抬了出来,立即将纭纭众口压服住了。
    于是他又说道:“第三,我们招的是上阵杀敌的猛士,不要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夫!喏,那边那块石头,你们抱着围着这张书案转上一圈,就可以过来报名了!”说着,他便一指路边的一块顽石。
    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注目望去,果然看见一块酒坛大小的石头埋在泥土里头——这块毫不起眼的石头不知在城门口放了多久了,过路之人从来不会多看他一眼,没想到今日竟成了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关键。
    陈文昭说完,人群之中又复骚动起来,有人交头接耳、有人低头沉思、有人打量观看,却始终没人敢于上去一试身手。
    正在这时,忽听黄得功说道:“东家,我想去搬搬这块石头,行不行啊?”
    姬庆文正瞧着无人敢来应征,心中有些烦躁,听了黄得功这话,立即斥责道:“你吃饱了撑得?没事捣什么乱?我每年给你的银子,少了一百两了?哪凉快给我待着去!”
    黄得功吃了个瘪,嘟哝着嘴巴退了回去,却不料陈文昭说道:“姬大人何须如此?这位姓黄的兄弟,想要一试身手,那也无妨。唉!我戚家军浑河一役损失殆尽也就罢了,却没想到义乌子弟胸中的血气,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这是激将法。
    在场之人中只有李岩听出了陈文昭话中涵义,默然微笑不语,就连姬庆文、李元胤都只以为是陈文昭在徒然感慨而已。
    黄得功肠子直得仿佛一根棍子似的,听了陈文昭这话,又见姬庆文没有反对,便捋起袖子,走到那块顽石跟前,绕着石头转了两圈,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才俯下身子,一只大手搭在顽石之上,用力摇了摇。
    黄得功天生神力,那块石头虽然沉重,被他这样一摇,却不可避免地晃动起来。
    这样一来,黄得功心中自然有了底气,说道:“这石头也就地面上这点,埋在土里的并没有多少,分量不重,那我就要抬了!”
    说罢,黄得功两腿一屈、蹲了下来,双手抱住顽石,大喝一声:“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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