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庆文在松江府淀山港里居住了一夜,因还挂念着织造衙门事宜,便在第二天点齐所部已经有了“明武军”这御赐军号的乡勇团练,便往苏州而去。
    一行人归心似箭、走得也快,走了不过一天功夫,便已经到达苏州城外。
    姬庆文早派小多子骑快马去苏州,将自己要回到苏州的消息,通知给了暂管织造衙门事务的宋应星、葛胜等人,小妾杏儿自然也得了消息。
    这些人听见姬庆文凯旋归来,自然十分高兴,便在南边相门外的福利坊里设下酒席,专门替姬庆文接风洗尘。
    阔别苏州连个月,姬庆文又复见到这些故人,心中自然颇感欣慰,同众人痛饮到后半夜,这才返回织造衙门。
    杏儿因两个月未见姬庆文,看见他的第一面便已是双目流彩,好不容易等到晚宴结束,这才遇到同姬庆文同处一室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免不了好一番云雨……
    第二天,姬庆文睡了个懒觉,这才晃晃悠悠走去观前街上的衙门织坊,见宋应星等人正在里头主持织坊生产事宜,一切工作井然有序、有条不紊,比起自己离开时候显得更好一些。
    于是姬庆文找来宋应星,夸赞道:“说起来我还是皇上钦点的织造提督,可织造坊里的生产,却都是宋孝廉在帮我主持。宋孝廉的好处,我心里明白,空话虚话我也不多说,现在是十二月了,立马就要到年终除夕时候,到时候织坊的分红,我懂的……”
    宋应星却笑道:“其实学生也不过是喜欢摆弄些奇技淫巧而已,还要多谢大人给我这么个机会呢。至于分红的银两么,大人想要给我,学生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姬庆文又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宋孝廉是凭本事拿钱,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恭敬不恭敬的,都是应该的、应该的……倒是还有件事情,我想请教请教宋孝廉……”
    宋应星道:“不敢‘请教’二字,大人有什么话,就请直说。”
    姬庆文道:“这次我奉诏北上勤王,同满洲鞑子交手,我军并没有落什么下风,可人数却还太少,就连陈文昭将军临死之前,也教我要再扩编军队,恢复三千五百人的戚家军满员编制。这么多兵士,没有武器不行、光靠外国进口的兵器也不行,因此我想专门开设一家兵工厂……”
    宋应星忙摇手道:“大人,我可不会制造刀枪啊……”
    姬庆文笑道:“你不会不是新鲜事,会才怪了。不过不要紧,钱,我来花,宋孝廉尽管去研究制造。要是能够制造出来,那自然是最好;要是造不出来,也不要紧。”
    其实宋应星最喜欢研究些机械机器,他从姬庆文那边拿来的钱,很大一部分就用来采购各种材料和工具,现在有姬庆文给他出钱做这些东西,他自然是极为高兴的了。
    因此宋应星便顺水推舟道:“也好,那学生定当竭力替大人办事,一定能够制造出能同洋人媲美的兵器出来。”
    姬庆文明白,现在的时间大概是十七世纪上半叶,其实中国的科技并没有比西方差多少,只要中国有有识之士奋起急追,又有足够的投资和耐心,一定能够扭转日渐落后于欧洲的历史进程。
    商议好了这件大事之后,姬庆文又翻阅了一下这两个月的账册,见织造衙门进贡锦缎的生产十分高效,而将绸缎从苏州运往松江的商路,因临时抽调了在港口做工的陕西乱民保护,因此倒也没有收到别人的袭扰。
    然而现在姬庆文赚钱并非单靠织造衙门,而是衙门加码头双管齐下、两条腿走路,因此织造衙门的重要性,已经今非昔比,他便也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
    于是姬庆文又同宋应星、葛胜等人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来。
    走出织造坊,姬庆文抬眼却见旁边一座三层高楼张灯结彩,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因此他赶忙跑回织造衙门,匆匆寻出一份圣旨,便又重新跑回观前街,一头便扎进了织坊旁边的这座高楼。
    原来这座高楼可不是寻常茶楼酒肆,而是金陵秦淮河侧畔有名的老鸨子马湘兰开在苏州的“绛云楼”。而这座“绛云楼”本身虽然就已经很有名气了,但比起现在居住在其中的两个两个人却也逊色不少。
    而姬庆文这么急匆匆跑到“绛云楼”里,为的就是见一见其中的两个重要的人物。
    “绛云楼”在苏州城里开了有两个多月了,早已过了开业时候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期,开始进入细水长流、长远发展的阶段。因此这“绛云楼”前虽然依旧是客人络绎不绝,却也不复刚刚开张那几天门庭若市的盛况。
    于是姬庆文没费什么阻碍,便跨步进了大门,刚走到中庭前那座木桥上,便有龟公上来招呼:“哟,原来是姬大人啊!听说姬大人昨天才到的苏州,同织工们吃喝到了半夜,没想到今天就过来捧小店的场,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受宠若惊啊!”
    原来这龟公就是刚开业那几天招待过姬庆文的那位,他们不过有一面之缘而已,可那龟公却装作一副极为熟谙的模样,一通马屁将姬庆文拍了个舒舒服服。
    姬庆文听他这几句好话虽然空洞,却也十分受用,随手甩过他一两银子的一个小银锭,说道:“走,带我去见柳如是姑娘。”
    柳如是号称秦淮八艳之首,色艺双全、书画双绝,在江南士子之中极有名气,不少官宦子弟一掷千金,就为了想见她一面、同他说上两句,都未必可得。
    不过姬庆文自然与众不同,他想要见柳如是却是容易得很。
    只见那龟公答应道:“小人知道了,不过柳姑娘这两天身子弱了些,也不知能不能……不过大人别慌,小人这就去同老板娘商量商量,保管大人不会白跑一趟……”
    说着,那龟公便飞也似的跑开了。
    姬庆文倒也没有在桥上傻等,一边抚摸着特意种植在中庭之内的奇花异草、观赏着桥下池塘内喂养的金鱼、偶尔调笑几个从自己身边走过的风尘女子,便进了“绛云楼”的中庭。
    现在未到午时,过来消遣的客人并不甚多,“绛云楼”一座颇为宽阔的中庭之中只在边边角角稀稀拉拉地坐了几桌客人,不过却有二十来个年龄各异的书生,围坐成几桌,正在斗诗斗文,说了个不亦乐乎。
    眼下中庭之中略显冷清,这些书生却是高谈阔论,十分显眼,让姬庆文也不免注目望去。
    可他这么一看,却瞧见了一个熟人——正是号称东林领袖的钱谦益。
    这钱谦益几次同姬庆文作对,又密谋延揽大海商郑芝龙,打算给姬庆文来个釜底抽薪之计。幸亏姬庆文耳聪目明,及时识破了钱谦益的计划,又命李元胤派驻守苏州的锦衣卫将钱谦益软禁在这“绛云楼”之中,这一晃也有两个月了。
    这个钱谦益虽然被关在“绛云楼”里不许出门一步,可却又不少门生故吏慕名而来,常常同他诗词唱和,又送金银衣服过来,倒也将他荣养得十分周全,看他面色竟比两个月前要好上不少。
    只见钱谦益在一群迂腐儒生的簇拥之下满面春风地吟风弄月,显得异常悠闲自在,似乎“绛云楼”外的一切世俗纷争都同他没有任何关系。
    姬庆文看了钱谦益这样一幅放浪形骸的模样,反倒有些羡慕起这位东林领袖来了——若是自己肯了无羁绊地放下一切责任,光凭自己这两三年里赚的银子,就足够自己下半生过得要比皇帝更加舒坦了……
    至少是要比崇祯皇帝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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