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带领左路兵马的周秀英见状,厉声高呼着想要稳住队形。
    然而除了她亲信的“娘子军”之外,其余教徒早已被面前传说中的“戚家军”的传人吓破了但,无论周秀英如何扯破了她那条纤细的嗓子拼了命地喊,却也没有丝毫办法叫住如同大水崩沙一般的教徒们。
    周秀英还想故伎重演,想要仿效方才杀退官军时候那样,独自一人领着苏柳、齐芸两个丫头,杀入敌军阵中,斩杀一两个领军的头目,以此来大乱对手的指挥、提振本方的士气。
    然而姬庆文率领的“明武军”却同南京守军完全是两个概念,其阵型之严密、武艺之高强、兵器之精锐,都要远远凌驾于南京守军之上。
    周秀英去年年底隐藏在京师时候,也曾听说过姬庆文所部同精锐的满洲八旗交手的事迹,可现在轮到自己亲自面对这样一直军队,她终于感受到了这支不知花了多少银子、费了多少精力才打造出来的强军的压力。
    面对这样的军队,周秀英就算个人身上的武功再高强,或许能够冲入阵中杀死一两个敌军的士兵,可终究还是会被其他军士用倭刀砍翻,随即伤了性命——她不是那种不计后果的人,自然做不出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在这一刻,周秀英忽然对姬庆文产生了几分敬佩、几分好奇:像这样一个前几年还是西安城中的狗少,究竟是怎样在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里头,就打造起这样一直令人望而生畏的军队来的?
    却说那边的许道清原想通过这次兵力上占有绝对优势的冲锋,一举击溃姬庆文麾下那区区一千多个人,却不料他所遭遇的打击比周秀英更加惨烈。
    周秀英手里还有忠于自己的几百“娘子军”,可那许道清却是新拜在教主徐鸿儒门下的弟子,在白莲教中没有任何根基,也没有任何嫡系力量。
    因此,许道清所率领的队伍,遇到了姬庆文这样的强手,比鸡蛋碰石头更加绝望——鸡蛋碰了石头,好歹蛋壳碎了之后,也会在石头上留下一摊蛋清蛋黄。而许道清的队伍,刚同姬庆文所部接触,便逃了个精光,只剩下七八个贴身亲信还护在他的旁边——就好像是戳破了的肥皂泡,一旦碎裂,就只留下一道虚幻的泡影而已。
    此刻落在队伍后头的徐鸿儒也已赶到,他手下的大多是信教已久的老白莲教徒,他们虽然信仰更加坚定一些,可瞧见身边这么许多同教纷纷退散,心中自然也惶恐起来。
    因此当原本在心中被奉若神明的徐鸿儒,指挥他们向前同对手厮杀之时,这些白莲教徒竟没一个听从号令的,一个个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就是不肯往前冲杀。
    徐鸿儒见状,登时怒不可遏,挥动左手向前呵斥道:“明尊有令,杀退前头的妖孽,尔等不听号令,便是妖孽的同党,不怕死后下地……”
    他正在盛怒之下,忘了自己的肩膀受了不轻的枪伤,动作一大,刚刚敷了金疮药的伤口随即崩裂开来,疼得这位平常极有派头的白莲教主龇牙咧嘴。
    一种白莲教徒瞧见徐鸿儒这样的丑态,无不侧目冷眼旁观——徐鸿儒在他们心中的威信,顿时消减了一大半。
    徐鸿儒勉强忍耐住伤痛,定住心神,忽然意识到:自己手下的白莲教徒人数虽多,却只能仗势欺人而已,面对羸弱不堪的朝廷官军或许还可以仗着人多势众、士气高昂,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可对阵训练有素、装备精锐、战术得当的“明武军”,虽然人数是对方的几倍之多,却竟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徐鸿儒正在思索之间,周秀英已然走了上来,在他耳边说道:“爹爹,姬庆文太厉害了,信徒们就是再怎么奋勇杀敌,也不过是徒然送死而已。爹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还是先撤退吧……”
    “撤退?撤到哪里去?今日一败,我们还有翻身的机会吗?我都快七十岁的人了……”徐鸿儒话语之中满是气馁和愤懑。
    周秀英跟着徐鸿儒也有二十年了,也是第一次瞧见这位从小将自己拉扯大的天尊教主露出这种颓废的表情。
    于是周秀英只能安慰道:“爹爹,你可不能灰心丧气啊,想当年姜子牙七十多岁还在渭水旁边钓鱼,遇到时机,不也成就了一番伟业了吗?爹爹现在年纪虽大,武功却从未松懈,筋骨也很强健,有的是你成就大业的机会啊!”
    徐鸿儒听了周秀英这话,心情略微舒畅了一些,随即又蹙眉道:“可是南京城这场失败之后,我们又何去何从呢?”
    周秀英道:“天下之大,自然有我们的容身之所。更何况,这次南京起事虽然没有成功,却是事出突然,也是情有可原的。更何况,此役过后,我们手里积攒下不少铁杆的信徒,有了这些人的助力,爹爹自然有了成功的根本,便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徐鸿儒显然是将周秀英的话听到了心里,脸上紧绷着的肌肉顿时舒展开来,说道:“好,这话有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本尊不是寻常匹夫,待修身养性个一两年,必然是有一番大作为的。秀英,爹爹老了,到时候可就全靠你了啊!”
    周秀英不及细想,草草答应了下来,说道:“好的。爹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经过周秀英这一番近乎是哄小孩一般的劝慰,徐鸿儒总算恢复了精神,咬咬牙忍耐住肩膀上传来的剧痛,说道:“那好!我看南京城虽然繁华,却不过是个四方的监牢,待在这里也没有多少出路。不如先撤退出去,再寻几个偏远的州县攻打一下。”
    主意已定,徐鸿儒便撇下姬庆文不管,立即带领周秀英、许道清两个亲信,率领死走逃亡剩下的不到三千名最虔诚的白莲教信徒,转身便往南京城外退去。
    姬庆文见对手潮水一般地退去,终于长舒一口气,对身边的李岩说道:“李兄,真是不容易啊,徐鸿儒总算是知难而退了!”
    李岩也忍不住伸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是啊,这徐鸿儒别的本事没有,拉人头的功夫倒是一等一的,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这么许多白莲教徒的。要不是我们占了地利,搞不好还真被徐鸿儒的人马给淹死了……”
    姬庆文也道:“没错,估摸着我们带来的火药、子弹都打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也要危险了。”
    说着,姬庆文便叫孟洪等人统计一下“明武军”将士此役之中的伤亡情况。
    姬庆文和李岩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李元胤却过来搭话道:“姬大人,似乎白莲教徐鸿儒并不是被我军击溃的,而是主动撤走的,应该还有余力战斗吧?现在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呢!”
    姬庆文一想,李元胤所说的还真是事实,便追问道:“那又如何?反正他们是不会向我这边撤退的……”
    李元胤说道:“姬大人这话固然不假,可徐鸿儒却毕竟是在南京城内,总会同南京守军发生遭遇的……”
    “哼,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南京守备,那是熊明遇、韩赞周、刘孔昭他们的责任,和我可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姬庆文的话有些任性。
    身旁的李岩却冷冷说道:“以姬兄所见,徐鸿儒虽已是败军之将,却不知南京守军是不是他们的对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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