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还以为姬庆文没有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便没好气地解释道:“姬兄,你遇上大麻烦了,你还不知道吗?”
    姬庆文一笑道:“李兄此话怎讲?”
    李岩瞥了姬庆文一眼,展开折扇用力摇了起来,说道:“你是在跟我故意装糊涂吧?姬兄是个明白人,苏州商会同沈良佐勾连在了一起,对姬兄织造衙门的生意已经是大有影响了,可万一他们又同郑芝龙等海商有了什么瓜葛,搞不好就会将姬兄彻底逐出淀山码头去。姬兄,码头和织造衙门,那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姬兄可不能等闲视之啊!”
    李岩作为一个古代的读书人,能想到这一层道理,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了。
    这一点,姬庆文也是在家里蒙了许久才想通的道理。
    姬庆文之所以能在明末的江南膏腴之地立足,最根本的依靠并不是所谓的皇帝的恩遇,而是他手里捏着的两大皇牌。
    第一张皇牌,就是苏州织造衙门。衙门里生产的彩织锦缎,在国际国内市场上,无论质量还是档次,都是一骑绝尘的存在。没有任何一种产品可以同它展开正面竞争。只要苏州织造衙门掌握在自己手里一天,衙门所属的工坊能够继续生产彩织锦缎一天,彩织锦缎能够出售出去一天,姬庆文就能有一天的高额利润入账。这是他安身立命的基本盘。
    第二张王牌,则是他用心运营的这支“明武军”。有了“明武军”这支强大的军队的存在,姬庆文便可以有恃无恐地同其他任何势力展开正面交锋,而不必担心对手会采用任何非常规的手段来对付自己。这是姬庆文能够自由行动的保证。
    这两张王牌,单独打出去都是牌局上的大杀器,合在一起便是一对“王炸”,可谓无往而不利。
    因此,姬庆文这两天仔细回忆和分析了自己在后世里曾经接触过的几起新创业的科技企业并购的案例,心中对应对申沉璧和沈良佐的挑战颇有了些底气。
    于是姬庆文缓缓起身,拍了拍李岩的肩膀,说道:“李兄尽管放心,我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只是现在的想法或许还有些不够细致紧密,还须要李兄帮我参酌参酌。”
    姬庆文和李岩商量了一整天,这才让原本在姬庆文脑海之中的一个雏形,渐渐有了完整的框架、措施和细节。
    商量了个大概之后,姬庆文便召集起所有相关人等,只为做一件事情——开会!
    不过这次会议却是与众不同,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被姬庆文召集了过来,可以称得上是一次群英荟萃了。
    这些人中包括——所有人中的主心骨、钦命苏州织造提督、松江市舶司副提举、穿越者姬庆文;姬庆文的文胆兼智囊、亦师亦友的谋士李岩;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元胤;因白莲教之乱被暂时革去功名的“明武军”管事杨展;姬庆文的死党、“明武军”千总黄得功;神枪手、“明武军”百户孟洪;孝廉、发明家宋应星;苏州织造衙门辖下织工领袖葛胜;传教士、西洋学问家汤若望等人;就连姬庆文的夫人、色艺双全的花魁柳如是也参与了会议。
    这一大群人讨论了有整整一天,这才明确了每个人的职责,为了同一个目标开始行动起来。
    第一个行动起来的,便是姬庆文的夫人柳如是。
    她按照姬庆文的吩咐,从库房之中取出价值不菲的魏忠贤遗产下的金银财宝,让黄得功护送着运送到“绛云楼”里,指名让老鸨子马湘兰用最短的时间换取一百万两现银。这些财宝首饰的价格总额在一百二十万两上下,又是柳如是拿过来的、来路颇为正当。因此马湘兰见有利可图,立即就联络起自己认识的不知多少江南富商,花了十来天时间,便将这些财宝换好了一百万两现银,送到了姬庆文的富商——当然了,在这个过程当中马湘兰也没少赚钱。
    有了这笔银子,姬庆文开始了他的宏伟商战计划。
    首先,姬庆文继续加强苏州织造衙门进贡的彩织锦缎的生产,要宋应星充分保证生产的质量和数量——毕竟以贡品绸缎为代表的高端产品线,乃是姬庆文最具竞争力且旁人无法染指的领域,能够为他继续创造大量利润。
    在保证高端产品的同时,姬庆文便开始降低自己名下织坊其他棉布、绸缎等纺织品的售价。
    这些织坊,是姬庆文不久之前采取收购或兴建的方式建立的。因经营的时间不长,规模还来不及扩大,因此市场占有率不高。
    然而这些织坊的优势却在于所使用的织机都是由发明家宋应星改造或重新设计而来的,而织工则都由葛胜等人进行过专业培训。因此从中出产的纺织品质量极佳,虽然原料和做工还远不能同进贡的彩织锦缎相提并论,却也远超那些寻常走量的粗布粗绸。
    于是,姬庆文便不惜成本,一方面尽可能提高这些棉布和绸缎的产量,一方面则开展让利酬宾活动,将产品价格直接砍去一半。
    这样一来,苏州百姓便能用比寻常布匹更加便宜的价格,购买到质量更好的产品。
    谁都不是傻子,一时之间,姬庆文名下织坊出产的棉布绸缎变成了抢手货,而其他地方生产的价高质劣的产品,则是一匹也销售不出去。
    这就是赤裸裸的价格战行为了。
    苏州商会的织坊若是想要同姬庆文对抗,最常用的套路便是同样降低产品售价——你二十两一匹的绸缎降价到十两一匹,那我就将十五两一匹的绸缎降价到八两一匹销售——总能或多或少地吸引到一些顾客的。
    然而苏州商会不过一个商人联盟的性质,对商会所属的会员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强制约束力,一时又没人肯出来挑头应对姬庆文的行动,再加上这些大商人赚了钱以后都以兼并土地、收取地租为心愿,绝少肯拿钱出来支持和亏大织坊的生产。
    然而苏州商会也并非是束手就擒,商会之中几个大佬商议了一下,终于做出了决定——以姬庆文手里绸缎用这样低廉的价格公然出售,是必然亏了本的。而且他若维持现有的价格,那就是出售一匹、亏损一笔,出售量越是巨大,那亏损的数额便越是高。
    于是苏州商会便动用自身人脉广大的优势,将情况通报给了各地的商人,建议他们趁着这个拿货成本极低的机会,大量采购姬庆文手里的绸缎,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姬庆文这厮卖空、卖垮。
    商人都有逐利的本能,一听说哪里有便宜货卖,他们就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从全国各地赶了过来。这些商人都是做批发生意的,采购量要比寻常百姓大了不知道多少,也会让姬庆文不知何会亏本多少。
    但是姬庆文是死了心了要打价格战,便也咬紧牙关,不去管海量的亏损,将绸缎敞开供应——要多少,就有多少……
    这样一来,姬庆文在短短两个月里,就亏损了四五十万两银子,要不是他手里捏着用魏忠贤遗留下来的珠宝首饰换取的一百万两银子、有出售进贡彩织锦缎赚取的巨额利润,还真不足以将这场价格战继续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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