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看也不看陈友谅一眼,只望着宋青书无奈地道:“宋少侠,你多忧多思多怒,当真不要命了?”
    “这!这是怎么说的!”陈友谅闻言登时急得面红耳赤,“宋兄弟,这是做大哥的不是!你且安心,大哥便是倾家荡产,也要将你治好了!”
    富老儿也道:“医馆简陋,哪是人住的地方?老三,你这便派人接宋兄弟回大宅!”
    王大夫却不赞同,拦着他们道:“诸位,这位宋少侠重伤在身,我每日要施针,还是住医馆方便些。”
    “大哥,我多找些人来服侍宋兄弟!”见富老儿面露难色,上官老三赶紧机灵地补上一句。
    “宋兄弟,你且安心养病,若需要什么,尽管跟大哥说!”陈友谅又道。
    宋青书却冷哼一声,背转过身,躺下睡了。
    宋青书这般桀骜,陈友谅也不以为忤,只摇头一笑,又仔仔细细地问过宋青书的脉案,看过药方。宋青书虽不愿明言,大夫却慑于富老大的淫威,将宋青书的病情了出来。原来纯阳无极功是一门独特的内功心法,修习此功法须得清心寡欲深入定境方能有所成就。而因昨夜两壶春风散之故,宋青书气血翻涌内息失控,竟是受了颇重的内伤。陈友谅听大夫这般所言,更是对宋青书殷勤了数分,一直等到上官老三找来服侍宋青书的人抵达医馆,这才依依不舍地与富老儿、上官老三两兄弟一同离去。
    此后,陈友谅虽未与宋青书推心置腹,却也不再怀疑于他。接下来的数日,陈友谅果然日日上医馆来探访他,却再未提启程之事。宋青书心下生疑,便央莫声谷前去查探一番。莫声谷这几日日防夜防上官老三派来的两人在宋青书的药中下毒已是焦头烂额,听闻宋青书要他暂离自己身边,愈发不满,不禁怒瞪着他道:“前日你自伤心脉,还没与你算账!”
    宋青书哑然失笑,半晌才道:“这陈友谅奸狡如狐,又是小人心性欺软怕硬,要取信于他怎能不下点血本?”
    莫声谷想起前日之事更是满心生恨,只道:“你这血本下地可够厚的,连七叔的话也不听了!”
    “些许小伤……”宋青书满不在乎地道。
    “些许小伤?”宋青书话未说完,莫声谷已狠狠地拧起眉峰。宋青书以为他要破口大骂,怎知莫声谷竟忽而沉默,许久才沉声道,“青书,当年你为你三叔盗药受伤也是这么说的。你当真,半点也不顾惜自己吗?”
    如何顾惜?宋青书不禁一阵沉默。他还记得幼年时,便是掉颗牙也要闹得连太师父都来抱他哄他,可是之后呢?上一世时他服下剧毒,五脏六腑如同刀搅呕血数升,偏偏又在病榻上得闻已被逐出门墙。一片痴心待芷若,芷若却对他毫无情意,他要死也不来看他一眼。想他一世为人,每每总是他的真心任人轻贱死不足惜,又何需顾惜?想到此处,宋青书黯然一笑,只敷衍道:“七叔,我若当真大公无私,也不会离家出走了。事急从权!”
    莫声谷却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出走只是因为不服你爹爹的安排?”莫声谷与宋青书感情最深,自然明白他并非贪权好名之人。大哥将武当庶务交托给无忌,青书固然气愤,可他一向孝顺,对大哥从无违逆,断不会因此便离家出走,令大哥忧心。
    宋青书目光一缩,低下头去不吭声。
    莫声谷见状也是无奈,连打也打不出来的答案,问又如何问得出?他摇摇头,无奈叹道:“七叔不逼你,你想说了再说罢!”
    莫声谷不再纠缠此事,宋青书也是心下一松,赶紧问道:“那陈友谅哪儿……”
    莫声谷见宋青书这几日只纠缠着陈友谅不放,也是十分见疑,不禁奇道:“青书,这陈友谅与你究竟有何仇怨?”
    宋青书心头一跳,强笑着道:“这陈友谅所谋者大,又心思狠毒,若是让他成了气候,要收拾便难了。”他见莫声谷还是满面疑色,便又将上一世的记忆向莫声谷隐约提及。“他请我来,原是说有个厉害的大仇家请我帮忙对付。可以他的心性,侄儿猜想十有八九该是他找别人晦气!侄儿听闻丐帮帮主史火龙身受重伤正在秦岭一带隐居疗伤……”
    “他好大的胆子!”莫声谷霎然一惊,接着又拧起眉头。“可以他的武功……”
    “所以,除了侄儿必然还有厉害的帮手。”宋青书轻轻一笑,续道,“只需杀了史帮主,抢得降龙十八掌功法和丐帮信物打狗棒,他便是新一任的丐帮帮主了,区区一个杭州主事的位置又算得了什么?”
    莫声谷生性单纯,一心向武,从不理这些勾心斗角之事。如今听闻宋青书这般与他分析,他虽觉字字在理,却仍是微微摇头,想是对这等污糟事十分看不惯,不禁拉着宋青书的手殷殷嘱咐道:“青书,你生性聪颖,只是这心思可别用错了地方!否则,七叔能饶过你,武当门规也饶不了你!”
    “侄儿明白。”莫声谷这般嘱咐于他,对他实有厚望,宋青书心中一热便老老实实地应了下来。“先前侄儿与丐帮交恶,如今救了他们帮主,也算是两清了。”说到这,他又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追问,“七叔在杭州,可曾受丐帮为难?可有受伤?”
    听闻宋青书有此一问好似信不过他武功,莫声谷不禁怒瞪了他一眼,傲然道:“丐帮又算得了什么?你为阮娘出头也是一片侠义之心,七叔不怪你。”宋青书都能闯过打狗阵,莫声谷对着那些个残兵败将更是游刃有余了,只是多费了些银两和唇舌代宋青书致歉是真。
    “多谢七叔体谅,侄儿大闹丐帮委实是丐帮中人欺人太甚!”宋青书急忙补上一句敲定此事根由,又乖巧地上前替莫声谷捶肩。“待回了武当,爹爹面前还盼七叔多多美言!”
    宋青书此言一出,莫声谷顿时一怔这才明白竟是被侄儿给哄了,想到在杭州为这师侄收拾的烂摊子,他更是一阵火大。呆了半晌,才指着宋青书那张谄媚的笑脸无奈叹道:“你呀……”
    莫声谷被宋青书说服,动身去查探陈友谅行踪,临行前见着王大夫提着药箱又来给宋青书针灸。他见宋青书满面愁苦,不禁心中一动,暗自心道:这王大夫医术了得,待此事了结不如请回武当,专门给青书看病!他倒要看看,青书以后还敢不敢病!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是不是应该昨天就先预告一下,基本上这第三部青书一直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区别只在于之前是自己一个人到处走,后来就跟七叔搭伙到处走。至于回武当,还是很遥远的事呢。我们都知道青书的心事很深很重,七叔不知道。七叔没有重生过,也一直以为张无忌是个好孩子。七叔需要时间来慢慢进步。青书上辈子被虐惨了,他的底线低,我的底线不低,这第三部才刚走到第二个副本,耐心!O(∩_∩)O~
    青书:陈友谅,我与你耗了这么久,你跟我说这些?
    导演:陈友谅,青书裤子都脱了,你就让他看这个?
    青书七叔:…………
    94、圆真的邪教组织
    莫声谷一连跟踪陈友谅数日,俱不曾发觉他有离开的迹象,却是见到富老儿的宅子里接待了十数位来自三山五岳的绿林好汉。听他们闲谈时所言,这些人俱是收到陈友谅的邀请,特地赶赴秦岭,前来拜会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到第四日,陈友谅在百花楼设下酒宴给这些绿林中人接风洗尘,又约定明日亥时在城外荒郊的归元神庙共同拜会这位大人物。然而陈友谅日日前去医馆探望宋青书,却从未向他提及此事。
    宋青书收到莫声谷告之的消息,当即挑眉一笑,只道:“七叔,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莫声谷深知事关重大,也不再阻止宋青书,点头应允了下来。
    当天晚上,叔侄二人打晕上官老三派来监视宋青书的两人,一同离开医馆。他们运起轻功一路疾驰,不多时便来到城外荒郊,隐隐看到一处极为破旧的房屋在望,外墙涂黄显是一处庙宇所在。二人行到近处,便见着庙宇内燃起烛火,并有交谈声不时传出。莫声谷与宋青书互视一眼,悄无声息地翻入庙宇,进入大雄宝殿外,隔着窗户向内窥视。
    此时殿内正是灯火通明,陈友谅、富老儿兄弟八人与这几日先后来此的十数名绿林中人尽数在列。而站在大殿中央的,却是一名戴着鬼面面具,不肯显露本来面目的神秘人。只听得此人慢慢言道:“善哉善哉!我佛如来,普渡众生。列位肯拜入我门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自是再好不过!”
    莫声谷听此人说话时气息绵长,显是内家高手;但嗓音低沉沙哑,又是刻意变声。不禁暗道:不知此人究竟是谁,身负绝顶武功,行事还这般小心谨慎。听他口称“我佛”,莫非还是出家人?他一边想,一边又习惯性地转头望了身旁师侄一眼。却惊觉月色之下,宋青书的面色惨白,满额冷汗,似是受了这神秘人的蛊惑神志不清,又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他眉头一皱,急忙伸手握住宋青书的手掌,他的掌心中竟也是冷汗涔涔。
    宋青书正是恍恍惚惚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时何地,右手却忽然被莫声谷握住,他心下一惊,当即清醒过来。恰巧一阵寒风吹过,宋青书竟觉自己的后背也已汗湿。此时中衣贴在背上,又湿又冷,冻得他连头皮都要炸开了一般。正是此人,绝不会错!他用力闭了闭双眼,暗自心道。上一世时为他逼出剧毒,却又在他体内打入一寒一热两道真气,令他受尽折磨,最终向陈友谅屈服。正是此人!这张鬼面面具,这说话的嗓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绝不会错!
    此时殿内的十数名绿林中人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陈友谅邀他们过来,原说有大买卖惠顾,怎知一来竟是给自己找了个和尚师父?很快,人群中便跳出一名身材高壮手持铁棍的的大汉,朗声道:“陈长老,大伙原是听说有买卖惠顾这才随你来拜会英雄,怎么却成了拜师?老子杀人吃酒习惯了,做不得和尚受不得拘束。这买卖,不奉陪了!”说着,他将手中铁棍往肩上一扛,转身向大门走去。
    陈友谅闻言面色一变,当即给富老儿使了个眼色。富老儿心领神会,当即与兄弟闪身上前拦住此人,含笑道:“胡老五,咱们一场兄弟,我富老大莫非还会害你不成?”
    这胡老五也是附近有名号的山贼,生性凶残鲁莽,听闻富老儿这般所言,只回道:“富大哥,你不是不知,当年我那师父正因太聒噪,才给我一棍敲碎了天灵盖。如今还要再给自己找个师父,嘿嘿……”他摇摇头,推开富老儿便要走。
    富老儿还想相劝,那戴着面具的神秘人已然开口道:“算了,人各有志,由着他吧!”
    富老儿听闻这神秘人出声,即刻变色,胡老五却恍若未觉,只转身对那神秘人笑道:“还是这位大师懂事,告辞了!”
    怎知他话音未落,那神秘人身形一晃,瞬间欺近他身前,一掌拍向他天灵盖。只听“喀啦”一声脆响,那胡老五双眼突出口鼻出血,已被打地脑浆迸裂一掌毙命。那神秘人慢条斯理地自怀中抽出一条锦帕,仔仔细细地将掌上沾到的血迹拭去,又问道:“还有谁要走?”
    满场死寂。
    众人见这神秘人武功如此高绝,哪里还敢说走?他们彼此互望一眼,又畏畏缩缩地收回目光,片刻后,终是齐身拜倒,口中叫道:“拜见师父!”此时大雄宝殿内的释迦摩尼相犹在,低眉垂目悲悯世人,然而殿中众人却已向一戴着鬼面面具的神秘人低身下跪,这情形当真是诡异莫名,令莫声谷与宋青书的心头都无由地掠过一丝寒意。
    眼见事成,陈友谅侍立在那神秘人身旁,满面得色。那神秘人却是十分矜持,众人在地上跪了许久,他却仍自顾自地擦着手指,仿佛双手干净与否远比眼前众人要紧地多。一众绿林见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仍旧恭恭敬敬地跪着。等了许久,众人只见那条沾着不少血迹的锦帕缓缓飘落,那神秘人终于开口道:“免礼,起身罢。”
    众人三三两两地站起身来,仍旧忐忑不安地望着那神秘人,不知他还有多少恶毒的手段未曾使出。只听得那神秘人不紧不慢地言道:“尔等既入我门下,我便传授尔等一些武功,也不枉了这一场师徒名分。”
    听闻这神秘人要传授武功,众人顿时面露喜色,众人眼见他武功高绝,若是学上一招半式,也受用不尽了,当即齐声道:“多谢师父!”这一声“师父”却是比方才诚心了许多。
    众人让开位置,那神秘人当即上前打了一套掌法。众人眼见这套掌法精妙确为高深武学,面上喜意更浓,各个争前学习,早将胡老五死不瞑目的惨状抛诸脑后。却是莫声谷阅历广博,即刻便认出这套掌法的由来,当即一声低呼:“少林般若掌!”
    宋青书眉心一跳,暗道:这陈友谅曾言他出身少林,莫非这僧人也是少林中人?这般武功,绝非无名之辈,究竟是谁?宋青书见这神秘人身形熟悉,便又踏上一步想看清楚,怎知脚下有支枯枝。他一步上前,正巧将这枯枝踩断,发出声响。
    “是谁?”那神秘人内功深厚耳力惊人,即刻高喝一声,一掌向宋青书与莫声谷二人偷窥的窗户击来。
    宋青书急忙拔出长剑,扔下一句:“七叔切莫现身!”劈开窗户,直闯入内。
    那神秘人见是武当弟子宋青书在此现身,不禁“咦”了一声。只是这片刻迟疑,宋青书已抢得先机,使一招“鲲鹏击浪”一剑刺向神秘人。那神秘人急忙闪身躲避,左掌拍向宋青书右臂,右手两指伸出使一招“双龙抢珠”挖他眼珠,招数端得狠毒。宋青书当即错步向后,回剑反削神秘人的两指。那神秘人武功高妙招招狠毒,宋青书本非他对手,可他竟铁了心以命相搏,只攻不守。神秘人爱惜性命不欲与他拼死,一时之间竟奈何不得他。眨眼间,两人过得十七八招,宋青书已大落下风,那神秘人的招数忽然一变,右手两指斜斜伸出,直戳宋青只觉那神秘人的两指尚未戳中,一股极为熟悉的寒气已扑面而来,他自知万难避开这一指,竟也不再费神防守,招式一变,以长剑使出一招“大江似练”向着那神秘人一剑斩下。
    那神秘人一指戳出,正中宋青书肋下“期门穴”。宋青书身形一晃,只觉仿佛有细丝般一缕冰线,自“期门穴”直冲而上,游到何处穴道,何处便感酸麻,不多时半边身体麻木,竟再不能动弹。
    那神秘人阴声一笑,冷冷地道:“武当派果然名不虚传,区区一个三代弟子,受我一指竟仍能站立。”光明顶上,明教韦一笑、五散人受他一指各个倒地不起,便是光明左使杨逍受了两指也站立不住。此时见宋青书兀自挺立,心中却是对他有了几分赏识。他却不知,宋青书不是不愿坐倒却是不能坐倒。方才混乱之中,宋青书抢先入内,莫声谷深知叔侄二人同时现身断无幸理,只得听从师侄所言暂且躲在房顶。然而他若是坐下,那便说明自己再无反抗之能,以七叔的性格,定会破墙而入,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救他。
    此时寒气运转全身,宋青书面色惨白,额上冷汗也慢慢结成寒冰,他稍稍动唇,只喃喃道:“幻阴指,原来是你!”
    那神秘人一听“幻阴指”三个字便是一怔,只听“喀啦”一声轻响,他面上戴着的鬼面面具忽然裂成两半,跌落在地。面具下的那人年约七旬,面容枯黄双目却莹然有光,此人正是少林派圆真禅师!圆真见宋青书劈开他面具识破他身份,顿时变色,随手拭去额上渗出的血珠,轻声道:“光明顶一别,宋少侠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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