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现在并不是掉眼泪的时候。不知是否感受到了郭嘉的不满,曹植终于回过神。
    他的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只是如同被蛊惑一般,不能自制地俯身低下头,试探性的,轻轻吻上近在咫尺的唇。
    一如对待珍宝一般的小心翼翼。
    郭嘉眼中笑意这才更深了一些。
    他伸手,扣住曹植的后颈轻轻抚摩,带着鼓励意味回吻过去。
    然后他满意地看到,上方之人的眼睛瞬间就变红了。
    曹植醒来时,窗外的天已微亮了。这是新年的第二日,府中仆人们大多还未起身,更无需提醉酒的主人们了。
    屋子里还弥漫着尚未散尽的、淫靡的气息,昨夜缱绻旖旎的画面在脑中一一闪现,曹植咽了口口水,浑身气血又开始躁动起来。
    他转头凝视身旁贴着他安静熟睡的人,微微弯了弯唇。
    虽然一切都未定,虽然未来依旧茫然,虽然昨夜他的表现看起来似乎很挫的样子……但到底还是将这个人的所有,都揽入怀里了。
    啊,这可真是个美好的新年。
    毕竟是新手,缺乏练习以致技术生疏不给力。接下来的节奏,便是郭嘉在床上躺了三天。
    曹植摸了摸鼻子,顶着某人凶狠的眼刀,尴尬表达了“下次技术一定会很好”的意图,回答他的是某人将头缩进被中的举动,以及若有似无的一个字——呸。
    曹植:“……”眼泪再次掉下来。
    这一年并无什么战事,大部分家人合家团圆,许都是难言的热闹。曹操地位摆着,曹植等人的应酬也大多是在所难免。
    从初三至于元宵,从朝中相熟的官员邀请至幼时一些玩伴的邀请,曹植这几日饮的酒、做的诗,加起来大约超过了这一年的总合。虽然作诗这种事情,叫他绞尽脑汁想的蛋疼,但到底收获了不少称赞,也从兴趣爱好利益等等原点出发,笼络了不少人心。
    哪怕比不上曹丕这些年经营的人脉与势力,但从底层有才之士出发,层层渗透,总归能慢慢进入许都权利中心的。
    这是他曹植与曹丕之间的差别,亦是许都与邺县之间的差别。
    从邺县至许都,不过短短几日路途。尽管曹操已将重心渐渐转移至建邺,但是这个曹操最先并定都的地方,无论在经济、地理,甚至人才上,依然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许都与邺县很相似,但仔细看下,又有许多的不同。
    十多年前曹操将帝王迎入许都,为开创统一大业,在此周围推行屯田号令军民开荒播种。是以外城沃土千里,阡陌交错,麦穗稻谷肥美,百姓丰衣足食;而曹植执掌邺县两年,哪怕在他的迫切发展之下,也难与许昌媲美。
    因为这里是真正的天子脚下,一切繁华落寞,都须归咎于此。坐镇此地,东南可控淮南、合肥等地,饮马长江,直捣江东腹地;南可越大别山关口,直抵江夏平原;西南可经南阳盆地,兵锋直指荆州北部重镇襄阳,威胁西川蜀地。
    尽管所谓的帝王已经名存实亡,尽管此地真正的掌握者,是他的父亲。
    也真正说明了,此时许昌才是真正的权利中心。
    却也并非绝对。
    曹植很快等到了他的机会。
    ——建安二十一年五月,帝王加封曹公为魏王,定魏都为邺。
    ☆、更新更新
    建安二十年十一月,孙权亲征合肥。
    此前曹操命张辽等驻守合肥,并留书信一封。众人遂按曹操信中安排,由张辽、李典出城攻击孙权,乐进守城。张辽身先士卒冲入敌阵,斩二大将,直冲至孙权麾下,反复冲杀。孙权军锐气大伤。
    建安二十一年二月,张辽又率兵突袭孙权。孙权将甘宁、吕蒙、凌统等拼力死战,护送孙权无功而返。
    二月,邺城春暖花开,曹植第三次亲耕籍田。
    在他潜意识里,前一世应当是没有尝试过种田,因为他当邺郡太守前对粮食如何种植一无所知。而亲自下田后,耕田、播种之类也十分别扭生疏。好在学习能力够强,种过一季粮食,动作便能渐渐熟练了。
    一般王公子弟亲耕,不过是意思意思糊弄一下百姓以示朝廷关心,少有如曹操那般亲自带兵耕完整一季的。作为曹操的儿子,曹植自然也不可能半途而废。
    且曹植本就是温文尔雅之人,就算如今是东都尉对百姓亦无丝毫官架子。是以曹植如今在邺百姓们心中的人气很高,瞧见曹植在场时耕种热情亦是极高。除此之外,大多百姓看见他除了恭恭敬敬行礼外,还会关心地询问他口渴与否,累不累需要休息与否。
    曹植一一谢过。
    建安二十一年五月,曹操晋魏王。
    此事早在当初帝王命曹操上朝如高祖对萧何时便露端倪,至于今日总算是将曹操的地位提升到了非皇族的顶端,世人也没有任何的质疑或者非议。
    曹植莫名就想到了荀彧。
    但凡想要改变这个腐朽而糜烂的天下,但凡想要保护想要守护之人,就必须站在这天下的顶端,拥有世间独一无二的权利,否则谈何资格呢。
    晋封旨意已下达天下。便在此时,有一人杨训,上表了一篇文章,满篇几百字华丽辞藻,尽在歌颂曹公功德。可惜遣词太过浮夸虚伪,引得无数文士讥笑连连。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当一个人站在自己无法仰望的地方,那么他的心里自然只有了崇敬,拍马屁也就成了理所当然。但也不知是否因邺中久无大事,竟有人闲的蛋疼,因此事而参了崔琰一本。
    ——概因杨训此人,是得崔琰荐举方有机会入仕的。
    这也并非是什么大事,朝中党派争斗你来我往,凭借一篇颂文就将德高望重的名士拉下马的先例,古往今来从未有过。是以崔琰也很淡定。他非但淡定,而且写了一封信给杨训。
    信中大意为:“你写表文,是事情做得好罢了!这个时代总会有变的时候。”
    这句话的意思,本在讽刺那些批评好事者,只看到了表面而不联想到曹公晋封本是值得歌颂,因此对于杨训的谴责呵斥也就显得根本不合于情理。但真可谓无风起浪,崔琰的这一封信,竟然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
    有人上报曹操:“谚语曾说,‘不过生了个女儿罢了’,‘罢了’不是个好词。‘会有变的时候’,意思也极不恭顺。崔琰这封信,正是对您不满怨恨的咒骂呢!”
    曹操当即大怒!撤崔琰尚书一职,罚其为徒隶。
    曹植知道这件事时,正在同属下商议朝事。
    闻之,他急忙去看望了崔琰,见其面色从容淡定,心中了解自家父亲此刻正是气头上,见到崔琰如此模样难免可能怒极攻心,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便对崔琰无奈道:“崔大人,您就不能装出某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来,好让父亲消消气吗?”
    崔琰沉默许久,方才道:“多谢殿下,但此事崔琰问心无愧。殿下所能想到的,崔琰自然也想到了。就算是死,崔琰也绝不会屈服!”
    曹植顿感头大。
    他只能去寻曹操说情。
    “放了崔琰,恢复原职?”曹操冷笑起来,“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模样吗?从容淡然,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分明就是死不悔改!”
    曹植坚决道:“崔大人只是问心无愧。”
    曹操大怒:“曹植,连你也要拂逆我吗?”
    曹植无视曹操怒气,朗声道:“父亲,如今乱世未央,九州分裂,孙权、刘备各自圈地为王,百姓却依旧吃不饱穿不暖浮尸遍野!儿没有听说您晋封后以仁政为先导而下访百姓,救民于水火,反而却计较一些子虚乌有的诽议,把它当成头等大事,这难道是我们邺县的百姓所期望而上示于您的吗?”
    曹操面色微沉:“曹植!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曹植敛眸:“父亲,儿知道这些话也许大逆不道,但儿依旧要说。崔琰大人为您掾属期间,与毛玠大人并典选举,所举皆为清正才干之士……哪怕杨训此举略显浮夸,他为官期间所做一切反而比那些嘲笑他的人更为大义。崔琰尚书如今辅助儿管理邺县,儿见其处事公正廉明,极得此处百姓之心……父亲若只听信一些不好的言论就要处置他,恐怕百姓会对您失望!”
    曹操忽然冷不丁道:“崔琰推崇长幼为尊,曾不下数次要求孤立子桓为世子。曹植,你可知像他这种顽固的人,绝不可能因为你救了他就轻易改变立场。”
    曹植微愣。
    他这才想起崔琰曾经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劝解曹丕勤政抑或希望曹操立曹丕为世子,皆表明崔琰绝不希望将来是他做世子。但也许是他心中对于崔琰侄女的愧疚太深,以至于一听到崔琰被贬的消息,便遗忘了这些,一心一意想要将他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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