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让赵卫辞领五百军攻松仓?还要打出万人军的气势?”龙洐意听到周患将一切计划讲明之后,惊骇欲绝。
    “那经过些许掩饰的行军痕迹只要让拓拔无涯有一丝一毫的迟疑,那么无论卫辞在松仓的行动是否打的轰轰烈烈,拓拔无涯听见传报必会发军松仓。”周患淡然道。
    “是啊,患哥,你这场心理战打的实在是太好了!”苏瑾妾也在一旁喝彩道,“拓拔无涯是个聪明人,在每一军令下达之前都会慎思。那么我们的计划越是违背常理,越是涉险,那他心中的犹豫便会越多。如果在这个时候后方又传来松仓被袭的消息,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就会陷入患哥特意的诱导之中,‘幡然醒悟’,认为我们的真正目标实际上是松仓。”
    “松仓在拓拔无涯的全线中的位置实在太过重要,他不得不救啊。啧啧。可,卫辞他……真的能……”龙洐意不断咋舌,对这个万分惊险却百密无疏的计划愈发的觉得钦佩,但是心下还是觉得忧虑不已。
    “大哥,卫辞那边肯定不用担心,别忘了,他是从哪出来的。”周患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龙洐意心领神会的不再多言。
    “患哥,拓拔无涯若是领兵去了汤州,咱们再想灭尽他的主力岂不是会更难吗!”
    周患还未开口,前方军探传来信报。
    “禀报主帅,少宗澄领兵追击!”
    周患手指动了动,指节轻轻在袖管之中敲了敲,无奈道:“看来镇天王的嫌疑洗清了,是我多虑了。”不过随即松了一口气,既然还是自己人,那未来自己所要做的一切就都好说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心中还有一丝怀疑的犹豫若隐若现,悄悄隐没。
    龙洐意见到周患的表情变化,道,“既如此。攻城吧?夺回昶州要紧,此役没了拓拔无涯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必胜之战。”
    “不…”周患在龙洐意耳边低低耳语几句,“三城那边,有我和妾儿就够了。”他目光转厉,手指攥的咯吱做响。
    龙洐意点头,“拓拔无涯,就交给我。”
    二人最后一碰拳,周患拉住苏瑾妾,龙洐意带军离去,踏上了通往汤州的捷径小道。
    ……
    重丘城上,一团雷火炸裂。
    “沧北义军在此!辽狗小儿敢战否?”
    少宗澄目瞪口呆的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背后一座火炮车正弥散着未消的余烟。
    时间仿佛凝滞,两方军队都在这一刹那呆住。
    城楼上的哀嚎回响在耳边,两个人影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一丈高的炮车顶,一男一女。
    男者,不怒自威,鼻直口方,体态稳健,腰身下沉,足可见内气扎的极稳。
    女者,貌似天凰,媚由心生,双目含情,丹唇轻启浅笑,鼻若桃花粉中透白,耳如皓月白芒轻转。
    真真一对郎才女貌,绝配无两。
    此二人,赫然便是周患和苏瑾妾。
    “何人口出狂言?”少宗澄朗声发问,周患却看也不看他,眼对城楼,只见迎面的锐城,重丘两城楼上的士卒无不睚眦欲裂的怒视此间。
    弓弦铮铮声掀起万千共鸣,令人发指,难以辨其数量的箭矢如蝗群过境,疆地狂沙,黑暗一片直射沧北军方向。
    沧北军方的弓箭手也在愣怔之后反应过来,射出第一轮箭矢之后惶惑后移,还未等少宗澄发令,一场战斗竟然就这么戏剧性的开始了?
    少宗澄面色森冷,腕间青筋直突,但他也知道此刻形势不容他多做迟疑,刚要开口下令,周患却先一步开口爆喝一声,“全军后撤二百步!弓箭手三线分立,列阵引箭!”
    “左翼前锋并右翼,双翼绕左分兵合一,成二龙探珠阵,待敌军第一波箭矢落地,先步冲锋,准备攻城,同攻二城,且战且攻,后列军士后继跟上!”
    在周患充满威严的军令中,一众沧北军竟然鬼使神差的没有发出任何反音,反而十分顺从的在这命令下重新布阵,一众军士如合一体,自一盘无法聚合的散沙捻成了一股柔韧之绳。
    如果说周患刚开始未经允许而引动炮车掀起战火时,少宗澄的心情是愕然中夹杂着怒火时,此刻的他就已经快疯了,何处来的无名之人如此言辞凿凿的指点战场?而且更奇怪的是诸将竟然都在听从着此人的号令?
    这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看客路人似的,失去了一切权利,对一代名将来说无疑是一种比杀了他还要严重的侮辱,见到周患发令完毕,少宗澄一拍马背,内气喷薄而出,少顷延达全身,身体腾空起。
    “何来竖子,扰我军战!如不速去,本将必将你斩首示众!”少宗澄身在半空,狂言已发,同时又下一道军令,“速撤避箭,休听此子胡言!”
    一切变故发生得实在太快,基本上只在瞬息之间,刚刚变阵的沧北军中一阵混乱,众军士迷惑不堪,进退两难,根本不知听谁号令,只知惶惶退却。
    站在最前的将士们不明号令,退却稍缓,死在敌军箭下者足有百十众,惨哼充野,眼看士气烟消。
    周患当然不能看着自己所改阵势乱作一团,手掌点了点苏瑾妾纤细的腰肢,嘴角朝直冲自己而来的少宗澄撇了撇,“捆了!”
    随后也不拖沓,内气鼓胀中,流水般气息挥洒,划出寸寸残影,呼吸间已立在少宗澄方才所骑的战马之上,站在整支队伍的最前列。
    苏瑾妾身躯柔柔飘飘,如一叶鸿毛,如渡江之苇,随风微漾,随潮微摆,玲珑的身躯于半空只一顿挫,速度奇快,纤纤手掌已抵在少宗澄的胸前。
    内气如涌,灌入少宗澄体内,少宗澄满目骇然,前冲之势不减反而更快几分。身体扑撞在炮车上,一个趔趄,躺倒在地,形容狼狈不堪。
    气血翻腾,身似筛糠,喉口微甜,他心神大颤,震惊之色充斥眼底。
    这女人……竟然同自己一样,也是临四重强者!
    但只一内气入体他都如此难以招架,足可见对方已经触到了第四重的边缘,甚至一只脚已经步入其中!如此女人,恐怖如斯!
    身体还未平静,一阵香风吹来,紧接着他闷哼一声,脖颈后遭受重击,眼前一黑,不省人事。苏瑾妾不知从哪掏出绳索将少宗澄捆了个结实。
    在场凡看到这一幕者,皆大惊失色,出手都没出手,主将就已经被擒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场军士均是沧北人,对这云东将领的统率本来无甚好感,但领将毕竟是领将,在敌军第二波箭矢力量爆发,燃火石炮颗颗冲天而起之前,整个沧北军中掀起了一阵暴乱与哗然。
    周患一抬手,半壁天空如坠黑云,原本千万火把笼罩下的火光陡然削弱,刺目黑芒凭空出现,黑光蒸蔚,凝成了一个硕大的北字。
    而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盯向了周患的手心,那黑光的来源之处,一块黑石玉。
    四方黑石令乃是数百年前集举国天下无数玉匠心血挑选打制的最高军令,它奇就奇在当以一定角度用光芒照射时便会经过其上棱角的转折反射,在天空中投影出每块黑石令所对应的方位字,这也是黑石令最简单的辨认方法。
    那一日,龙洐意夺温城之时,也正是用此方法将北字悬空映照雨夜天穹,使全城皆可见。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落泪,紧接着整个沧北军陷入了一片哭声,铁打的男儿们终于在见到这方阔别十五年的黑石玉令后落下了金光灿灿的泪水。
    他们知道,这个字代表了什么,更知道这一玉令代表了什么。
    一个影响了整个沧北乃至整个天下格局的名字几乎脱口喊出,万众齐心,其声,万里沧北皆可共闻。
    “座北侯!”
    “座北侯!”
    “座北侯!”
    恍然间,周患,苏瑾妾无言泪目,涕泗横流。
    刀光剑影,瞬息万变,片刻无歇的战场之上,竟有如此可笑而又可敬的全军哭声,绝对是千古全无的奇景。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座北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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