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空盘,悄声答疑:“上帝说浪费是一种罪,我怎忍心看PUDEL落难。”
    柳五恍然,含笑再递过一盘几乎未动的菜:“那麽帮我也消一下罪如何?”
    这绝对是一种失礼。或者是一种唐突。
    我抬眼,凝视著柳五,暗影里,那张俊颜上的笑容如此真挚,眼神里没有施舍,没有怜悯,只有关切。他是个聪明人,看得出我不愿欠人帐的心事,所以,没有再为我点菜。
    我对他笑了一笑,接过盘子,埋头便吃,心底依稀流过一丝久违的暖意。
    我知道这世上有种人,极懂人情世故,只要他们愿意,做任何事都能妥贴温熨到你心底。
    这不止是性格,更是一种技巧,非苦修而莫成。
    有人肯将这技巧拿来对我,我真心感激。
    “我不记得有克扣你薪水。”另两个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江上天皱起眉,冷冷看著我道,“你不至於连饭都吃不饱吧?”
    难道要我告诉你,我正在努力攒钱、以便随时走人?虽不是什麽得力员工,起飞脚总是每个老板的心头大忌,我还没傻到犯这种错误。
    拉过餐巾抹抹嘴,我对答如流:“只为前日偶遇一绝色花魁,害我将千金散尽,吃饭此等区区小事,说不得只好先放过一边。”
    肚子一饿,当真是什麽也想不起来,只得先胡乱拿卖油郎的戏文垫了过去再说。
    江上天脸色微变,冷笑道:“好,真好。这麽有骨气,我就成全你。”转头看向石磊怀中的PUDEL,疾声道,“以後不许你再请他吃饭,知道了麽?”
    PUDEL显然平素有些畏惧於他,听江上天这一说,小脸微微发白,身子也向石磊怀里缩了一缩,嗫嚅道:“我……”
    石磊是个沈默的男人,进来之後说的话没超过三句,他对我大概也没什麽好感,闻言冷淡一点头,补了一句:“今天你就不该。”
    PUDEL对石磊却似极有法子,轻笑一声,搂住石磊的颈项,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石磊的神情先是惊讶,然後是不信,最後变成强忍住笑,看看我,再看看江上天,点了点头:“好,你爱请他就请吧。”
    谁也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江上天微眯起了眼,轻柔地道:“磊?”
    连我都已经知道,这是他真正发火的前兆。一时空气都仿佛被凝结住。石磊却毫无畏色,笑微微地看向他,吐出两个字:“值得。”
    气温似乎又低了几度。
    柳五终於叹了口气,出来化解僵局:“PUDEL,你直说吧,浮生他用什麽来交换你的饭?”
    果然不愧是精英特助,一眼便看清问题的症结所在。
    我也叹了口气。为什麽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我只不过想蹭一顿饱饭而已,难道这也有错?
    柳五的问题,PUDEL不敢说,石磊不想说,众人的目光全盯著我。
    好吧,说就说,大不了一死,我现在就辞职。
    “事实上,江总,这顿饭,我原本是用您的裸体资料来交换的。”
    时间定格。
    柳五低头佯作拭嘴,石磊微笑著倒了杯酒,PUDEL将头整个埋到了石磊的怀里。
    江上天面上一阵青,一阵黑,转瞬变换了好几种颜色,最後狠狠地将刀叉往盘中一掷,怒火在眼中尽现:“王浮生,给你半分锺,你给我出来。”
    说完,拉开餐椅向外便走,连酒杯碰翻了都没注意,那背影,竟不再象猫,而象一只狂怒欲噬的狮子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
    我慢慢地站起身来,拉了拉衣服,肃然看向柳五,柳王回我一个鼓励的眼神,我心中稍觉安慰:“帮我一个忙?”
    柳五点点头。
    “该我的遣散费,一分钱也不能少给。”
    8
    我跨出门。
    长阶清冷如水,城市的灯光被疏离地挡在暗影里,天边一弯眉月如!,照见这繁华中的静默。
    如果没有黑色轿车旁那抹怒气腾腾的身影,这该是多安宁的一刻。
    我的头突然有些痛。在我的心里,我不以为我犯下十恶不赦的错。
    可是,象这样一个习惯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凡事都以自我为中心的天之骄子,商界狂人,你如何期望他会懂得宽容和体谅?
    这个世界,强者为王。
    深吸了一口气,我缓缓走过去,在江上天三尺之外停住,真心地道歉:“对不起。不过江总您放心,我还什麽都没说。”
    江上天瞪著我,突然冷笑了一下,吐出两个字:“上车。”
    那笑容阴沈可怖,配上那两道做惯总裁,凌厉无匹的眼光,我!然觉得背上有些发寒,勉强笑道:“不了,我现在就向您辞职,立即回去收拾东西……”
    “你、给、我、上、车。”
    江上天从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每个字都象是一把大锤,带著千钓的怒气,敲打在寂静的深夜里。
    事态仿佛有些失控。我本能地退後一步,挤出笑容,试图缓和他的情绪:“江总,我建议您……”
    话还没说完,我的手腕便象被铁圈箍住一样,落入了逼上来的江上天右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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