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钱晨当即就精神了,这晚宴颇为没趣,旁边两个世家子弟在那故弄玄虚,谈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若说起那云山雾绕的大道玄理,当真是连太上道祖都比不过。
    钱晨一边看着桓褚两人针锋相对,言语之间火药味极重,一边听着旁边的两个世家子弟在谈论‘有’‘无’。
    两人一字一句载引道经,一个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然后大谈‘无’中的大道玄理,阴阳依附,万物成形,贤愚不肖皆因此成道德,仿若自己亲眼所见一般。然后大谈自己静观于无,神游在外,乃至于超脱诸有的心得。另一个总述阴阳论化,也大谈玄礼,以男女尊卑入手,谈‘阳’刚正在上,‘阴’柔顺在下,无中生有,出于自然,自然之理便是尊卑纲常。
    恍惚间钱晨仿佛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太上的手上,记起念头中残留的讲道之音,身旁就是一位位道君道尊,定论宇宙之理,开辟规定诸多世界的法则道理呢!
    定睛一看,原来两人都没有结丹,筑基也不扎实。
    天地间的元炁,其灵觉所察不过五六种,如此来看,对于他们来说,天地本源在‘无’倒也并非没有道理,毕竟九成九的天地元炁,对他们可不就是不存在吗?
    如此清谈玄理,旁边的人倒是频频点头,显然一个个境界高远。
    似钱晨这般对‘无’和‘道’一无所得,至今为止,也只晓得以阴阳二气造化天地间数十种元炁,勉强做到点石成金,改易物质,甚至五色神光全力出手,也只能创造一个五行轮转化生的世界一个瞬息,大道本源犹然懵懂,阴阳五行只得皮毛的人,显然资质愚钝至极,不太堪造就。
    毕竟钱晨仰观天地,俯察万物,所得的道理不过其万一。
    至今灵觉都只能感受到一千六百种元炁,距离邹衍道君所著的《天衍五德玄经》之中的三千之数都差得远,更别说太上所述《一元创世论》中所载十二万九千六百种天地元气。
    “真是玄之又玄啊!”钱晨感叹道:“还好有那桓褚两人,这宴中若没有几场比斗,怎么称得上有趣?”
    “王兄,这两人相比是要去朱雀桥上比试,我们先寻一个好一点的位置,免得错过了热闹!”钱晨笑呵呵道。
    王龙象微微愕然,随即摇头道:“比试应该在那处举行!”钱晨随着他的指点看过去,只见他指向了楼阁中一处厅堂,钱晨挑了挑眉毛:“那里地方似乎狭小了些,禁制也不甚强横,只怕一个雷法下来,便要毁坏,如何承受得了修道人斗法?”
    王龙象微微摇头道:“他们比试,并非真个动手,而是文比。”
    跟在褚文恭身后的几个仙门弟子,听闻了钱晨话,顿时回过头来。
    他上下打量了王龙象一眼,显然是认出了他,眼神中颇多忌惮,又看向钱晨,眼神落在他腰间充作飞剑的那支青竹上,此人先是一惊,继而又看了几眼,终于认清那青竹之上并无一丝灵光法禁,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青木之气,俨然是刚刚摘下来的普通青竹,眼神之中,便流露出些许鄙夷。
    钱晨全身上下,并无半点法器灵光,穷的别具一格。
    一名瘦高的仙门弟子,淡淡扫了钱晨一眼,道:“大道之争,岂在血气相搏之间,玉坠于地与石相撞,玉碎石全,便能说明石胜于玉么?我等修士筑基之时,不过吐纳元气,调理肉身,明秀于内,多半连一些有几手功夫的凡俗都敌不过,难道就能说明凡俗胜于筑基修士了吗?我等比试的是道行,是大道前程,斗法的手段不过其一,多半有一件上好的法器者占据上风,而失了法器,便又胜负难分。”
    “若是以此比试一个高低,岂非有法器者为上?我等的一身修行,难道是由身上的法器好坏来评价的?”
    “说得好!”钱晨赞叹道,是他狭隘了!心中抱着许多不良的心思。
    每次与人发生矛盾,总是想着从敌人身上解决问题,抱着用‘剑’和‘杀戮’消灭问题的态度,所以一谈到比试一个高低,就想到斗法斗剑……没想到南晋的修行文明已经进步到了这种程度,不已强弱论修行,抱着这等道理来论,钱晨心服口服,就算他如今轻轻一剑便可抹杀此人,但论起修行之理来,也并非是赢了。
    纵然此人身死道消,从境界上来讲,钱晨不还是输了?
    这样的修士,一剑能杀好多个,钱晨输的心服口服……
    可惜世间如钱晨这般执着于强弱的人太多了!大家都抱着不用解决问题,只要解决有问题的人的态度,在修行界杀来杀去。若是大家都有这般境界,钱晨以后再解决问题,不就容易太多了吗?
    所以说,错的不是他们,而是修行界啊!
    一行人来到那处楼阁之中,桓褚两人分坐左右,不一会,一位手持横笛,清逸非凡的年轻修士,便带了许多人来到厅内,笑道:“听闻两位道友要比试一个高低,几位长辈向来不许这般胡闹,只怕不肯来评鉴……便由我等来公论风议如何?”
    褚文恭瞥了桓玄一眼,冷哼一声,甩袖跪坐。
    桓玄开口道:“既是谢灵运品评公论,又有王龙象在旁,你们仙门也来了许多人,当是无人能质疑。道、法、术、势,咱么一一划下道来便是!”
    褚文恭也不多说,鼻孔出去,冷哼一声:“可!”
    谢灵运好奇的看了王龙象身旁的钱晨一眼,便开口道:“品评风论依旧以九品为等,以‘道’为首,先论丹品道行,再论修为法力。请二位道友放出金丹象景来,让我等一观!”
    金丹象景,便是调动气机,入定凝神,使得金丹行功的内景自然化象而出。
    金丹界域投射周围天地,所结之丹,与外界天地相互辉映之景,亦是外景的一种。
    若说这等法子,还真个并不无道理,金丹内景自然化象而出,必然也会显露其所结之丹的些许本质,有经验的修士,往往也可凭此看出他人所结金丹的品质和根基。
    自从仙汉衰亡,九品中正风行以来,品级评定风行中土,无论是道基,金丹,阴神,阳神这等功果,还是阵法、炼丹、炼器这等修行外道,乃至于法器,丹药等种种修行外物资源,甚至书法、绘画、围棋、音乐,都有品评定等,同样分为九品,钱晨所炼元气灵丹,在朝天宫宝会展览那一葫芦的时候,便有丹师品评,给了个中品上,也就是第四品的极高评价。
    而后来那枚一转灵丹,更是上品中的第二品级。
    至于更上的三转四转,乃至太上亲炼的九转金丹,钱晨就不知他们该如何品评了!一到九品都是灵丹,想来应该会重开一个仙丹的等级,继续评论罢!
    “那便让你们见识见识!”
    褚文恭入定凝神,不过数息,便有一团丹气从他后脑飞出,犹如飞泉流水一般。
    钱晨身旁有人微微颌首道:“丹气如泉,水色清而不白,透彻无阴浊,淡香不臭,深得清、冷、香、柔、甘、净、浮,可谓上品了!听闻褚文恭筑基一品,又琢磨九十年才成丹,想来不假。”
    “桓玄虽然少有美名,听闻根骨不凡,资质上佳,但不过筑基七十年便结丹,只怕根基不算扎实,丹气也不如褚文恭。”
    桓玄亦遁入定境,比褚文恭晚了数刻,才显露出丹气来,他的丹气犹如飞云带着火红流霞,谢灵运和王龙象等几位神州二十八字的结丹修士,皆是眼力不凡,只看两人丹气,便瞧出褚文恭破入丹境依然纯熟,至少有十年积累,因此丹气稍显厚重。两人一得水行之净,丹气纯净,灵性内蕴,一者得飞霞之轻,绵柔而不散,流火若霞,火行极盛。
    皆是上品丹气!
    谢灵运微微点头道:“飞泉流霞,皆是上品!”
    旁边有人却摇头道:“固然皆是上品,却也可分个高下,丹气如云者,霾相阴沉者为下下,杂而不存,浊气深重,法力驳杂;雾相流云者为中下,散而不凝,丹气轻浮;如祥云者为中上,丹气如云,绵密不散,其有异相流霞可再添一品,气蕴流火,暗藏火精,但如此也不过上下之品。”
    “而丹气如水者,浑水浊泥为下下;黄赤青黑等着色之水,为中下;水无杂色,飞泉流荧此为上品;更兼飞泉清、冷、香、柔、甘、净、浮,泉高三尺,而流霞丹气只高一尺半,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这显然是仙门中人出言评定,郡望世家中便有人恼怒道:“飞泉流霞,皆是上下之品,距离上中皆有缺憾,既是同品,何分高低?而且褚文恭结丹十年,而桓玄不过方才成丹,丹气积累有差,也是自然,如何能以此定胜负。”
    “既然有差,如何不能定论?”仙门那边也有人嚷嚷起来。
    谢灵运拂袖道:“丹气不过是初品,外景未现,何必争吵?”
    这时候,两人金丹外景也开始渐渐显露,褚文恭头顶的飞泉之中,一轮月色显化,倒映在丹气泉水之中,只见波光粼粼,一盈明月万幻无方,显现出飞泉映月的奇景,一室之内,满地清辉,极是夺目。
    谢灵运微微点头道:“褚道友深得青虚山《太虚掩月诀》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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