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教室倏然一静。
    有人去看江沅,有人去看潘悦,很快,纷纷议论起来。
    “怎么了呀这是?”
    “一个宿舍的。”
    “好像是因为校文学社的事。”
    “对对对,潘悦没选上,说江沅有关系。”
    “屁大点事儿,也至于。”
    说这话的男生扭头看了潘悦一眼,无语地道:“不就一个写网文的嘛,我都专门看了,水平也就一般。听她天天在群里吹,以为自己多牛逼呢。”
    “可不,我们阿朔都没她那么张扬。”
    男生们看脸,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声调不低,一下子传到潘悦耳边了。
    她更觉得委屈到不行,一手紧扣在桌面上,抬眸看向辅导员,再一次开口:“老师,我觉得江沅是没资格当这个班长的,德不配位。”
    这话就有点严重了。
    辅导员沉着脸看了她一眼,又垂眸去打量江沅。
    江沅是班长,一般都会坐在前面,这一次也是,和宿舍里两个女生一起,坐在过道左侧第二排,身姿挺秀,面色寻常,冷淡得很,完全没有因为潘悦的话产生什么羞恼不悦。反倒是她边上的徐一朵,眼睛睁得老大,扭头往身后看,一副被潘悦吓到,坐立不安的样子。
    这状况,辅导员都懵了,拿板擦在讲桌上拍了一下:“安静。”
    正说话的一众人顿时噤声了。
    辅导员走下讲台,扬扬下巴问潘悦:“怎么回事,你说。”
    “大家都知道,校文学社招新,我和江沅两个都报了文编——”
    潘悦以这句话为开场白,辅导员更懵了,耐着性子没打断,听她继续说,“可今天下午结果出来了。我没选上,江沅却选上了。其实我不是因为自己没选上,对她不服气。只是先前恰好听阮湘君说,江沅和文学社的学姐认识。因为这一层关系,我就被淘汰了。我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学校这么纯粹的地方,因为这种不公正,变得龌龊而残酷。我无法想象,她要是我们班的班长,接下来这四年,各种评优选举,我们班是何种状况。”
    “……就因为这个?”
    一段话听完,辅导员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
    “老师这很严重。”
    “对,我们觉得这已经很严重了!”
    “班上没什么公平可言了。”
    潘悦在其他宿舍待了一下午,这会儿,自然有人给她帮腔了。
    辅导员觉得头疼,抬手在眉心里揉了揉,叹口气道:“江沅,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听他问,江沅站了起来,声音淡淡:“校文学社那个学姐,我的确认识,因为她是我朋友的小姑,我这次报名文学社文编,也是听了她的建议。可潘悦就此认定我是因为她的关系才被选上的,我并不认同——”
    江沅低头,略想了一下,才说:“我是《爱阅读·人生感悟》栏目的签约作者,经常投稿发表文章,我觉得文学社之所以会选我,是基于这个。”
    “噗——”
    “《爱阅读》签约作者?”
    “不是吧,这么猛?”
    “强势打脸了。”
    教室里,一下子又吵嚷起来。
    作为安城本地影响力最强的文学性月刊,《爱阅读》的档次,一众人自然是心里有数的,那是传统文学刊物里的佼佼者。能在那上面发表的文章,自然有一定水准。潘悦一个写小白网文的,拿什么和人家比?在很多传统作家眼中,网络小说根本不能称之为文学,等同于低俗的代名词。
    一俗一雅,孰高孰低,当下立判了。
    很快,全班学生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潘悦身上。
    潘悦懵了好一会儿,怔怔地对上辅导员不悦的脸,迟疑着说:“我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辅导员笑了一下,不无讽刺,“不知道不会问?就凭着自己的猜测随便给同学扣这种帽子,有没有想过影响和后果?还龌龊残酷,用词倒犀利得很。”
    他说的不留情面,潘悦一下子脸红了,辩驳道:“江沅一直都没说。”
    “那你问我了吗?”
    听到这,江沅略微侧了下身子,转头看向她,面色冷淡道,“结果一出来你就开始在宿舍发脾气,有没有问我为什么?就刚才说话前,有没有想过主动问我一句?哪怕质问。没有,你第一时间出了宿舍,就为了将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好让大家和你一起在班会上针对我。”
    “我——”
    潘悦还想说些什么,被辅导员瞪了一眼。
    “好了。”
    转身走上讲台,辅导员直接说,“两个班长都不变,我们选一下其他班干部。”
    咬着唇,潘悦红着脸坐下了。
    江沅和辅导员那些话,都像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脸上。
    她军训以来表现还可以,在班上的人缘一直也不错,本来,这次还有机会竞选一下班团干部,可因为刚才那么一闹惹了好些人反感,到最后,一个职位没捞到不说,在班上的名声还损伤了不少,颇有些可怜。
    被打击到,接下来几天,她在宿舍也不怎么说话了。
    她们一宿舍四个女生,平时也就徐一朵和她比较爱聊天,这一次她突然对江沅发难,徐一朵心里也有点不爽,冷冷淡淡的,大家就捱到了放假。
    *
    国庆放七天。
    第一天,陆川和褚向东就回了安城。
    因为上次陆川一回来就跑去找江沅的事情,陆老爷子和老太太多少有些吃味,在家里将他念叨的够够的。这一次陆川便学乖了,下了飞机后,坐了家里接人的车,直接回了南湖公馆。
    整个下午,都一副乖孙子姿态,陪着两位老人说话聊天。
    晚饭前,褚向东找到了陆宅,将人给解放了。
    “先去接嫂子?”
    挥别陆家一众人,褚向东一边往出走,一边问陆川。
    “嘿~”
    陆川看了他一眼,笑得眉眼飞扬,“挺上道啊。”
    “你这样子,那不铁定是嫂子么?”
    褚向东呵呵笑了一声,低下头,唇角勾起的弧度,却有些自嘲。丧气的模样惹得陆川踢了他一脚,问:“怎么了这是?平白无故的?”
    “没什么。”
    “木熹微呀?”
    “切~”
    褚向东一抬眼,“别提她行么?”
    刚才某一瞬,他的确是想到木熹微了。可再想有什么用?人家发短信说的很清楚,对他一点儿感觉也没有,那一天就是心情不好,所以想找个人放纵一下。
    至于那个人是谁,无所谓的。
    他是喜欢她,可也没办法上赶着当孙子,自那以后,也就不找她了。
    只是偶尔还会想起来,想起来多少有些不好受。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陆川去开车,褚向东站在路边正等着,无所事事,左顾右盼间,看到了徐梦泽远远地朝他们这边走来,张嘴喊了声:“四哥。”
    偏头瞧见他,徐梦泽问:“怎么不进去?”
    “等川哥呢,他开车去了。”
    “要出去?”
    徐梦泽问完话,有点郁闷了,也没再往里走,站在路边一道等着。
    陆川开车出来便看见他,落下车窗喊了声,“哥。”
    “还有车吗?”
    徐梦泽问。
    陆川略想了下,“好像没了,陆渺开了一辆,别人还借走了一辆,就剩这个了。怎么,你也要出去?”
    “对,去找秦远。”
    徐梦泽点点头,抬眸瞥了眼徐宅方向,“那边也一样,一个两个今天都有事,亲朋里结婚的也好几个,我就下午睡了一觉醒来,连个车影都没了。”
    “秦公子啊~”
    陆川想了想,冲他说,“上来吧,正好捎上你。”
    秦远是他这表哥最好的朋友,先前都见过,陆川自然晓得,也晓得那人父亲之前升了省一把手,家就在省委大院,那地址,距离江沅家并不算远,挺顺路。
    闻言,徐梦泽便拉开车门,和褚向东一起坐后排了。
    陆川发动车子,驶出南湖公馆,便给江沅发了条短信,让她等会儿出来。
    晚上一起吃饭是两个人昨天就约好的,因而这天一早,江沅就开始写更新了,上午写完文,下午帮着龙锦云看了会儿明月,才心无负担地出了门。
    十月的安城,气温适宜,傍晚的天色有点蓝,晚风轻轻地吹拂。
    江沅精心打扮过,穿了一条白色雪纺纱长裙,外罩浅蓝色牛仔外套,裙摆飘逸顺滑,落在白色球鞋的网面上,随意地站在路边,完全小仙女本仙。
    隔着挡风玻璃,陆川远远地就看见人了,车子停到路边,降下车窗,笑着喊了声:“美女,去哪儿呀?”
    江沅:“……”
    抿唇盯了人一眼,她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去。
    “嫂子好。”
    等她一上车,褚向东立马坏笑。
    徐梦泽就坐他旁边,勾勾唇也笑了下,抬眸间,正好对上江沅看过去的目光,便淡笑说:“我是陆川表哥,在前面就下,不影响你们。”
    “……”
    闻言,超级无敌大灯泡褚向东,陷入了思考。
    “哥哥好。”
    江沅迟疑着,问候了一声。
    这人说他是陆川表哥,她总不能也跟着叫表哥,感觉有点奇怪,又不能又吭声,只好叫了哥哥。多少还有点尴尬,这一出声,语调就显得拘谨。
    “以后叫四哥。”
    往后瞥了一眼,陆川提醒了句,右手伸过来,握住了江沅的左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以示惩戒。这人,都没这么管他叫过哥哥,实在是够过分的。
    江沅已经侧身坐好了,听他提醒,“嗯”了一声:“知道了。”
    “这么乖?”
    陆川好笑地盯了她一眼。
    “行了啊你们!”
    后排,褚向东忍不住抗议起来。
    徐梦泽倒没甚反应,只随意地笑着,抬眸看向车窗外。
    交通有点堵,亏得陆川车技不错,在车流里穿梭了一会儿,停到了省委大院门口。这地方,进出检查自然严格,徐梦泽也就没进去,已经提前给秦远发过短信,让他直接出来。
    “来了。”
    陪着等了一下,远远地看见两人走出,陆川朝后面提醒了一声。
    “那行,你们去玩吧,开心点儿。”
    话说完,徐梦泽便推开车门下去了。
    陆川收回目光,正想将车子开走,一偏头,发现江沅盯着外面那两人看,目光特别专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又往出看了眼,语气多少有些不满:“看什么呢,觉得秦公子比较帅?”
    安城这太子爷,眉目英挺,和他年纪相当,模样自然也没得挑。
    江沅却压根不晓得他在说谁,出声问了句:“哪个是秦公子?”
    陆川:“……”
    看着车窗外,他没好气地道:“穿T恤那个。”
    从省委大院出来的有两个人,一个穿T恤,一个穿衬衫,江沅其实是因为看见后一个觉得意外,听他讲完,下意识又问了一句:“那另一个谁呀?”
    另一个?
    陆川又定睛看了眼。
    那个穿白衬衫,和秦远一起走出来的青年,已然转身离开了。他透过挡风玻璃看出去,只能看见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那周身气度,倒是比江钟毓还要冷漠疏离几分。
    奇了,刚才第一眼扫过,他明明觉得这人温润宽厚。
    “那个好像是秦书记的秘书——”
    后排,褚向东一手扒着车座上方,若有所思地说,“忘了之前在哪里看到过一次,他是跟着秦书记的。”
    书记秘书?
    江沅“哦”了一声,再没说话了。
    见过好几次,她一直以为这人是阮湘君的哥哥,可阮湘君性子内向得很,在宿舍从来不会说起自己家里的情况,她也就知道,她老家在江城。后来好几年,每每想到这一天,她都忍不住会想,要是她在见过这男人后,多追问阮湘君几次,是不是,有关她的那一场悲剧,便会被避免发生。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未卜先知……
    她是在除夕当晚收到那封信的。
    2011年的2月2日,吃过年夜饭,江沅正在房间里写小说,外面看电视的江晨希突然推门进来,递了一封信给她:“姐,有一封你的信。”
    江沅一愣,抬手接过,拿在手中看。
    的确是一封信。
    收件人一栏是她的名字,寄件人那一栏,写着“阮湘君。”
    “谁呀?”
    见她脸色怔忪,江晨希问了句。
    “我们班同学。”
    “男生?”
    阮湘君这名字,有点中性,江晨希只以为有人在玩浪漫,用这么传统的方式给她表白,笑了笑说:“是不是你们学校什么大才子呀,特别迂腐那种——”
    “看你的电视去。”
    江沅没好气地轻斥了一声。
    他们搬出来住了以后,老太太一开始闹得厉害,后来闹不动了,也就隔三差五来找点事。深知她性子,前几天,江文秀报了个国外的旅游团,他们一家三口,带着老太太出去旅游了。
    江志远因此轻松不少,他们一家五口,也能在出租屋里过一个安稳年。
    暂时没写小说了,把江晨希撵了出去,江沅撕开了信封,坐在床边,看一封意外而来的信。
    【沅沅: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第一句话映入眼帘,江沅整个人都仿佛听到了“嗡”一声重响,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神的,总归,等她回神以后,一封信都没有仔细去看,匆匆地扫了一眼后,便扑到了衣柜边,开始换衣服。
    客厅里,江志远、龙锦云和江晨希正在看春晚,冷不丁听见房门“砰”一声响,江沅穿着羽绒服跑了出来,话都没说,歪着身子在玄关处换鞋。
    “这么晚了去哪儿?”
    江志远站起身,意外地问了一句。
    “我有一个同学出事了……”
    江沅说着话,眼泪便夺眶而出,她已经许久不曾哭过,因而泪水滚满脸颊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懵,抬手抹了一把,喘着气说:“我我我……我去她家看看。”
    话落,她一手拉开门,飞快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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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评论,阿锦每一条都看了,但是因为大家给阿锦说了好多话,回复不过来,所以也就只回了几条,币币是修修帮着奖励的,感谢么么。
    写到这一章,回忆快结束了,阿锦简直前所未有的卡,快卡死了。
    下午七点二更吧,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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