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在马成射出手中明火箭之后,城头立时一片慌乱,纷纷探出人头来看。
    恰好,在火光降熄未熄之时。
    城下,早对准城头的弩手、弓手,箭矢立时破空而上。
    城上,惨叫声连连,乱作一团。
    陈奉行也有些懵,一名士卒脸颊中箭,摔在他身旁,捂着脸大声惨叫,翻滚下,又渐渐无力。
    “叮叮叮叮叮”,墙垛上,突然飞上来无数铁爪,牢牢勾住墙垛缝隙。
    陈奉行立时一惊,终于回神,一脚踢开他身旁大呼小叫的士卒,两步,便到了城垛后,刚刚探头,立时警觉,猛地一缩身,“叮”一声,头盔中箭,震得他一阵眩晕。
    等晃晃头稳住身形,却见墙垛后,已经轻灵无比翻过来一个个黑影,脸上漆黑的面具,好似来自地狱的修罗恶鬼,便是陈奉行乍然见到,心下也是一惊。
    惨叫声,立时接二连三的再次响起。
    等见到这些“恶鬼”,挥动手中朴刀开始收割人命,陈奉行才猛地反应过来,大喊:“是齐兵,是齐兵!”
    此时东西两城的城头,也是乱做一团,但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些鬼魅实则是齐兵的,就是陈奉行。
    跟在先锋卒之后,也攀上了城墙的马成,拉满弓弦的箭矢,立刻对准了这最先清醒过来的汉军将领。
    先锋卒脸上戴的狰狞面具,初始军中训练时,一些班头、都头也好,先锋卒也好,都觉得晦气,好似一些蛮夷的巫师一般,而且,面具并不是铁甲,没什么防护效果,戴它做甚?
    但实战操演中,却发现,这东西夜袭时很有奇效,哪怕是明明知道对方军中士卒有这种面具,但大半夜的突然冒出来,还是会忍不住吓一跳。
    就如圣人言:“敌迟疑一息,敢死儿便多杀一人。”
    圣天子说话文邹邹的,但大体是这么个意思。
    果然,北汉守军,乱糟糟的,都无头苍蝇一般完全懵圈的状态。
    不过,还是有清醒的。
    马成手中弓弦一弹,“嗖”一声,利箭激射而出。
    陈奉行摔倒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中箭了,而且,应该是致命伤,额头木木的,眼前好似血红一片,意识,却突然清醒起来。
    这,就是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吗?
    脑海里,闪现着一幕幕残缺的记忆画面。
    这一生,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活呢?
    陈奉行,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知道,现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因为,这种问题,都不像他能思考的,距离他太遥远太遥远。
    胸口,腿上,好像被很多人踩踏,陈奉行,听着远远响亮的杀声,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杀!”南门城门洞开,齐国骑兵军团飓风般卷入时,本来正乱哄哄不知道支援东、西、南城哪一方的汉卒,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中。
    ……
    隆州军城燃起了大火,半边天好似都火红一片。
    马成不知道为什么,又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南城上,此时,汉军士卒的尸体,正被搬运,扔进火中,如此,发生疫症的几率便小,这些,都已经是军中的常识,不过,也仅仅限于焚烧敌人尸体,己方亡者,还是要入土为安。
    虽然,这种做法,可能会激发敌人更大的恨意。
    蛮夷还好,尤其是曾经中原政权统治下的地区,火烧其亡卒尸体,对敌军是很大的羞辱。
    不过,现今中土之地,也仅仅北汉未被降伏了,而且,那些愚昧之人,也根本不用理会。
    马成站在城头,看着他登上城头后,射死的这个北汉营指挥使,马成不知道这个汉军将领叫什么名字,但看着他面容,虽然血糊糊的,却很安详的样子,马成心里,有种极为异样的感觉,他和自己,有什么不同吗?如果他出生在齐地,我出生在北国,或许,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吧?
    两名士卒,在旁侧站定。
    马成挥了挥手,他们抬起汉军将领的尸体,下城。
    马成在城头伫立,眺望北方,不知道怎么,胸中有些郁结,握了握背上长弓,天下之民,若都能听到圣人之言,便能明事理,辨是非,而不会如这些汉兵汉将稀里糊涂的卖命稀里糊涂的死去。自己现今,可比以前脑袋瓜通透了许多,若几年之前,自己便是杀死个敌人,也只会欢呼庆祝,琢磨军功几何,又哪里会想这么多?
    圣天子,不仅仅令自己等子民生活安康,更好像,醍醐灌顶,去了自己等子民脑袋上的某个紧箍一般,让人心思开窍,好像第一次,才认识世间万物。
    将他的圣人之言,传于世间,洗万民愚昧,是圣天子的天命,自己等,就是这天命下,大大小小的卫道者吧?
    望着北方,马成握了握拳头,眼神,越发坚定起来。
    ……
    车銮刚刚驶出辽州,便接到了隆州大捷的消息。
    陆宁看得心中一畅,自不知道此时北地一些军卒,不但对他敬若神明,更如同某些宗教的狂热崇拜者一样,立下宏图大志,誓要将圣人言,用剑和火,传遍天下。
    而且,这些军卒还自觉,对这个世界已经看得透彻,心开七窍。
    此时,陆宁只是看着桌案上的舆图,看着太原的方向。
    看似要合围瀛洲的河北、河东军,实则虚虚实实,若可能,自己已经令两路军马,取了滦水拒马河以南之地,也就是易、雄、霸、莫、瀛五州。
    这五州,历史上,也是宋属,乃是柴荣北伐所得,不过,对拒马河南几州,契丹人并不怎么在乎,一来隔河治理不便;二来这五州军民和河北地羁绊极深,根本便难以归心。
    是以柴荣取这五州时,契丹根本没派军支援,而是屯兵幽州,防范柴荣北进。
    现今自己,令两路军马取了拒马河河南之地,佯攻幽州,牵制契丹人。
    是以,攻太原,莫说辽国现今政局应该还很微妙,但便是不是新帝刚登基,想来也无暇救援太原。
    贤妃和折家军,听闻自己动手后,应该便会东进攻岚州。
    只不过,比较令人厌烦的是党项人,虽然自己没有征募他们,但只怕也会趁火打劫,东侵北汉的州府,尤其是吕梁山脉之西的石州等地,和党项人传统领地很近,有部分党项人前唐时就迁徙至此,夏州党项部,对石州觊觎已久。
    现今,又不想挑起和党项人的战事,但如果不加以限制,令其坐大,遗祸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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