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拴,进来吧。”
    得到里面的首肯,陈利推门进来,见缨红坐在桌前,慢条斯理的用红帛将左手缠好后,才抬头看他:“什么事?”
    陈利贼头贼脑的把暖炉放下:“当然是做夜宵啊。”他取来水壶放上面烧,嘴里念念碎的,“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老头以为把厨房门锁了,我就没办法,真是太天真了。”
    缨红偏了偏头,露出疑惑的表情,并不清楚他想做什么。这时,泰伯打着灯笼过来查房,见两人在房间说话,奇道:“大晚上的你们做什么呢?”
    陈利指了指暖壶上的水:“喝茶,聊天,有问题?”
    泰伯狐疑的扫了眼整个房间,看不出异样后才转身离开。
    居然还有临时抽查,这老头防范意识还挺高。陈利把人骗走后,把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干净,从怀里掏出碗筷,沾沾自喜道:“我早就猜到那老头不给你饭吃,所以提前用油锅炸了这份大齐独一无二的陈家速食面,还有这特制的红肉酱料包!缨红女士,你这回可是有口福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一包灰色布囊。
    缨红托着腮,一言不发的看他忙活。只见布囊打开来,露出一块金黄面饼,平平无奇,但陈利脸上多有得意之色:“看好了,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他把面饼放入碗里,加入酱料,沸水一冲,面饼居然立刻软化下来,并飘散着浓郁的香味。
    缨红眼睛一亮:“好香啊~~”尤其在这夜半时分,更是令人食指大动。
    “尝尝看。”陈利把筷子擦干净递给她。
    缨红挑了一筷子的面,放到嘴里,细细的嚼着,陈利倒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就像是等待评委打分的选手。
    “怎么样,可以吧?”
    缨红见他模样,抿嘴笑道:“一碗面条就想把我打发啦。”
    “你这话就市侩了,大不了以后你坐牢,我给你送牢饭,这总可以扯平了吧。”
    “乌鸦嘴。”
    缨红慢条斯理的吃着面,陈利坐边上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你看我们戏班现在就唱这《包青天》,而你这班主又有这断狱检尸的好本事,那不就是‘小包青天’嘛!以后这宣传打出去,那可比现在响亮多了。所以呢,我想好了,今后我们就管你叫‘小包’,怎么样?之后你再收一群徒子徒孙,那就是‘迷你包’,这辈子靠吃学费,就可以衣食无忧了,怎么样?”
    “不好听,能不能换一个。”
    陈利挤着眉头,想了半天:“要不叫‘包红天’?”
    “算了,还是小包吧。”
    缨红以为是玩笑,并没有放在心上:“你还是讲点那些武林江湖的评书吧。”
    陈利果断拒绝:“我那些都是要卖钱的好不好,你有夜宵吃了,还想听白书……”他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但见缨红一言不发,就直直的看着他,大有无招胜有招的境界,最后只能服软,“算了算了,就当是谢你今天仗义出手。”
    他稍一思量,就拿起《天龙八部》讲了起来,从段誉的无量山奇遇,到鸠摩智会战天龙寺,到乔峰身世被揭大战聚贤庄,再到他追查带头大哥,误杀挚爱阿朱,曲折离奇的情节,听的少女们多愁善感。
    “这位阿朱姑娘死的真是冤枉。”
    “当然冤了。”
    阿朱纯粹是强行写死,当年放电视剧的时候,黄日华用血书立碑的那一段,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现在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等等!陈利灵光一闪,猛地跳将起来:“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他着急忙慌的翻出纸笔,奋笔疾书,缨红偏了偏头,露出不解的表情。
    ……
    ……
    晨曦拂城,香风卷帘,醉流连边上的宣乐坊,丝绦垂幕,美如蟾宫。这是醉流连艺伶的私人琴房,屋宇洁净,兰香袅袅。前几日陈利从《天龙八部》里得到提示,拿出七夕比试的曲谱,交给曲灵裳组织乐班练习,为了检验曲子能否催人泪下,陈利让曲灵裳暂不外宣,即使是酒楼姐妹也秘不透露,这几日闭关琴房,日以继夜的打谱苦练,而今天,是第一次在酒楼内部进行试水。
    明净的琴房,光洁的梨木地板上,五六名湖蓝裙衫的艺伶席地而坐,各执乐器,古琴、长笛、竹笙、扬琴,还有中间手执二胡的曲灵裳。在她们身前,挂着一帘飘动的丝绦,对面席子上,有酒楼的红姑娘依次入座,她们交头接耳,小声嘀咕,对这捧上天的催泪之曲大感好奇。
    “听连翘那丫头说,给她们送饭时听到几段,说是听得人直掉眼泪。”
    年长些的女伶一笑置之:“连翘这丫头说风就是雨,你听一半就是了。”
    “伤春悲秋的曲子我们也是听多了,纵然有几分伤感,但大抵多是无病呻吟。”
    前排的秋如雁朝她们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小些议论。江月怜坐旁边,心里打着鼓,她和秋如雁也不知道这曲子长什么样,眼下几分期待,也有几分担心,手上的丝巾缠了松,松了缠。
    琴房外庭的石案上,柳笑侬和高鸿渐正下着棋。柳笑侬纯属好奇,高鸿渐却是被强拉过来听个墙角,颇有些不大情愿。
    “我等会儿还要去府院。”他皱着眉头。
    “就听个曲儿而已,耽误不了多久,完了我也跟你一道去。”
    高鸿渐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府院突然找上我,是你提的吧。”他昨晚接到知府衙门传唤,让他今天过府一叙。可他一向深居简出,即使在钱塘也少人交往,江宁又怎么会有人知道他。不用多想,肯定又是这位八拜之交暗中使力。
    柳笑侬笑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咱们现在就听曲,不聊庙堂之事。”
    说起这个,高鸿渐更是直摇头:“恕我直言,你那位陈兄弟行事轻浮,为人市侩,你推荐他来给人辅导曲艺,怕是有欠考虑。”
    柳笑侬只是笑了笑,并不解释。忽然,他看到酒楼老鸨赛金凤,在小院的八角门洞处来回踱步,时不时张望琴房,像极了等候放榜的士子。柳笑侬知她心思,还故意劝她进去琴房听,羞的赛金凤赶忙摆手。
    “公子就别取笑我了,我还是等姑娘们出来跟我说吧。”
    她不懂曲艺,但这心却是一直悬着的。这次醉流连和烟雨遥的比试,事关重大,如若多一份胜算,那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琴房里,旁听的姑娘们都不再言语。乐班子准备就绪,曲灵裳握住弓弦,深吸了口气,胸部微微起伏着,待完全平复后,跟身边姐妹点头示意。操古琴者,慢慢起手,催动出空灵的音符,在整个琴房飘荡开来。
    女伶人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外头对弈的两人,也放慢了落子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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