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

    红狐的府邸在春申江入海口不远的一处小山坡上,她还学着主公雪狼王,在府邸内建了一座高楼,名叫忘龙阁。在楼阁之上,每日都能看到滚滚黄涛与碧蓝大海相融。自从松江府治理妥当,红狐就有些惫懒起来。望龙阁是她每日起居的地方,这些日子里,她就喜欢在望龙阁视野最好的位置,摆一张软榻,慵懒地靠在榻上,翻翻书,饮饮酒。有的时候,书也不看,只是捏着酒盏,望着江海发呆。

    在她身旁侍奉的录姡不止一次在心中叹气,究竟是“忘龙”,还是“望龙”,怕是红狐姐姐自己都分不清了。

    春日到了,天气渐渐转暖,百花盛开,正是踏青的好时节。说起来,再过两日就是清明节气了,红狐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出去走走,还让录姡带上风筝,她要去郊外放风筝。录姡大为新奇,红狐姐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好兴致了,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到了清明那日,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感觉要下雨。但是却挡不住红狐要出门的决心,红狐这些年过得越发随性了,想到什么做什么,很少会拘着自己。区区小雨如何能挡住她。于是按照原计划,她带着录姡,还有两个随行的姐妹,一道去了华亭县郊外放风筝、踏青。

    今日虽然天公不作美,可出门的人却真的不少。走到半道,就已经飘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整个华亭县看起来烟雨朦胧。细雨中,撑着描花油纸伞的富家夫人、娘子,不谙世事的垂髫幼童,远处的水田青牛,仿佛融入了画中一般。还有一些穷苦人家的男人女人,行色匆匆,看起来并无游玩的兴致,手中拿着扫墓的工具,冒着雨,大约正急着去扫墓祭祖。

    今日这细雨纷纷,可却无风,风筝是放不起来了。红狐也不懊恼,只是撑着伞缓缓走,看着路上的风景。

    走着走着,远离了县城,入了一处大府地界,人烟渐渐稀少起来。远处的白墙黛瓦、重檐叠廊,让后方的录姡和几个姐妹意识到,大约是姐姐无意识走到了姬家祖宅的地界来了。这一路走来,走了许久,即便是大妖,也感觉有些口渴了。且细雨打湿了衣衫,身上有些泛冷,想喝些酒去去寒意。这么想着,红狐只觉得自己腹内酒虫乱钻,远远望着一个牵牛的牧童,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沿着田间土埂向着大道缓缓走来。她上前福了福身子,礼貌道:

    “借问童子,此处可有酒家,我姐妹几人行至此处,迷了路途,想寻酒家用饭歇脚。”

    那童子声音清脆,瞧红狐长得漂亮,脸颊一红,笑嘻嘻道:

    “这附近地界都是姬家大宅的,哪来的酒家。娘子沿着路再往西面走三里地,那里是池秀村,村口有一颗很大的杏花树,树东面就有一处酒家。”

    “多谢童子。”

    “娘子客气了。”

    告别牵牛牧童,红狐继续带着姐妹们上路,三里地不远,很快就看到远处一颗杏花树,细雨里散发着芬芳,雪白的花瓣被雨点打湿,浸润通透。

    红狐忽然轻笑起来,张口吟道: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呵呵呵,没想到我红狐今日,竟会与前朝牧之先生有了相同的境遇。妙哉,妙哉!”(宋朝人说前朝,一般是指唐朝,也有指代后周的。)

    录姡却暗道,姐姐虽然面上笑得开心,可心中却又多凄苦。“欲断魂”,那才怕是姐姐此刻心中真正的感受。

    一行人找到牧童所说的酒家,进门口收了伞,拍去身上的润湿雨露,围坐在了一桌,跑堂的来问菜,她们点了些饭食,又要了这村中自酿的好酒。等饭食都到齐了,便慢慢吃喝起来。

    这村子紧挨着姬家大宅,大部分的村民都是替姬家种田的佃户,这里的百亩良田,都是姬家的产业。而这村口经营的酒家,其实也是姬家的一处私家酿酒坊,这户人家已经连续三代替姬家酿酒了,姬家人也许他们开个小饭馆,经营着贴补家用。这店里给客人提供的酒,都是酿酒作坊里剩下的次酒,上好的都供进姬家大宅里了。

    这些信息,都是跑堂的小伙子与一个貌似掌柜的中年妇人聊天时,红狐一行听来的。这细雨纷纷的,村子又偏,因而人不多,进这酒家的人更少,一空闲下来,这些乡下人难免就会唠唠嗑、谈谈东加长西家短的打发时间。大堂里,除了红狐等,就只有一个粗布短打的男子独自坐在角落那一桌,默默饮酒,头上戴着帷帽不曾摘下,垂纱而下,看不清容貌。

    那跑堂的小伙子和那掌柜的中年妇人是母子,家庭经营的小酒馆,说话也没什么禁忌。何况那母子俩说话声音挺低的,若不是红狐一行乃是大妖,听力非凡,离得这么远,怕是真听不清。倒是那独身一人的帷帽男子,距离柜台比较近,怕是也把那母子俩的对话收入了耳中。

    “咱东家这两年日子也不好过啊。”那中年妇人说道。

    “可不是嘛,我听在府里当差的小六子说,在汴梁城里当大官的大房老爷如今仕途不顺,被贬斥出京了,就是前头二月份的事。二房和三房为了分产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两年来掉了三个娃娃,气得姬老太君中风病倒,到现在还没好。四房楚氏夫人和四老爷都相继去世了,姬家圣宠不再,到时候怕是也会影响咱们村里。”

    那妇人谨慎地望了望四周,再次压低声音,凑到儿子耳边道:

    “我听三房娘子身边的秀娘子说,好像,楚氏夫人的死有蹊跷,府里人明面上不敢说,暗地里都猜测,八成是四房的小儿子做的。弑母啊,想想我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儿子听后惊奇道:“四房的小儿子!就是那个过继给楚氏娘家的三郎君楚汇亭?”

    “对对,可不是嘛。”妇人连连抚掌道。

    儿子眼珠转转,恍然道:“说来也是,他一年多前突然从楚家跑回来,过了一夜就回去了,第二天就传出楚夫人的死讯。他从此以后再也没回过家,父亲母亲的丧事都没出现,确实挺可疑的。”

    妇人见儿子还不大相信,急忙补充道:“何止啊,更蹊跷的是,楚氏的娘家一夜之间居然举族搬走了!你想想,这也太巧合了吧。秀娘子说,楚夫人过世后,四老爷出门好几趟去找楚家人,都是失望而归,后来得了心病,这才病逝。你说这楚家人邪门不邪门,听说还是玄门世家呢,以后可得离那些和尚道士远一些,他们成日里妖啊魔的,不知沾染了什么东西,晦气得很。”

    “啪”,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在店内响起,把暗中议论的母子俩吓了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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