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每天早上醒过来,身边都会多出一块骨头。
    而这些骨头在被纪宁扔掉之后,又会在夜深人静时,悄然回到他的身边。
    当骨头越来越多,纪宁渐渐发现,这些骨头拼接起来,就是一副完整的人类骨架。
    而最诡异的是,有一天纪宁在夜里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冷不丁的便看见自己的床边站着一具白森森的骸骨,正用它一根头发都没有的光秃秃的头颅上,那两个黑漆漆的窟窿洞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瞧。
    这具骨架在拼凑完整的那天晚上,它活了过来。
    不过,即使面对如此骇人的景象,纪宁也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异样的声响,因为那样很可能会被判定为狂躁,有很多老病人非常乐意帮医生把他绑起来。
    毕竟这里每一张床上的角落里,都有为了方便捆绑四肢而设计的钩子。
    而被绑在床上的体验可算不上好,大家也都会尽可能的去规避这样的一种体验。
    终究大家都不想因为显得太奇怪而影响交往正常的病友。
    作为一名精神病人,纪宁当然知道自己压根就没有病。
    可有意思的是,那些医生们每天早上都会挨个对他们进行心理辅导,以此了解他们的病因和自知力。
    简单的来说,精神病院里的医生,对于自己的病人是否处于良性的恢复状态中,有一个十分肤浅的标准。既病人是否发觉自己得病了,如果病人知道自己得病了,那么他们便认为自己的治疗基本成功了。
    因此,无论纪宁有没有病,他都必须得承认自己有病。
    巧的是隔壁床的赵强也和纪宁抱有同样的想法。
    然而这一切都不影响赵强在半夜的时候,十分努力的将床板的铁杆咬得‘咯吱’作响。
    从医学的角度来说,赵强患有非常严重的神经性贪食症,也就是暴食症。
    暴食症的意思是,赵强没有饱腹感和饥饿感,所以吃东西只是一个下意识地令自己愉悦的动作,反正事后赵强总是可以完整的吐出来,
    而非常严重的意思是,赵强还没来得及把塞进肚子里的东西给吐出来,就把自己的胃给撑破了。
    不过很可惜,在病院对赵强饮**准的控制下,纪宁肯定是无法看到人把胃撑破究竟是个怎样的状态。
    早上排队吃药的时候,电视里正在插播一条新闻。
    纪宁坐在轮椅上,意兴阑珊的听着新闻里的报道。
    新闻很啰嗦,大意类容说的是,最近天气越发炎热,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出现了众人扎堆中暑被送往医院救治的情况,并且因为罕见的高温和潮湿天气的侵袭,这座城市已有30人死于炎热导致的并发症。
    外边有没有死人纪宁不清楚,但是最近天气确实很热,室内温度计上显示的温度甚至已经接近45c。贴身的衣物在被汗水浸湿之后,久久没有要干的迹象,像是身上长了一层膜。
    病院里的中央空调已经连续罢工了好几天,许多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中暑和脱水症状,包括医生和护士。
    其中一些精神头还比较好病人,则变得越发暴躁起来。
    而病人暴躁的后果确实会导致死人。
    比如前几天那个午休的时候忘了锁门的护士,趴在值班室上的桌子上睡觉的时候,一个病人不知在哪捡了块碎瓷砖,摸进值班室里割开了护士的脖子。
    自此之后,病院里的医护人员看待病人们的眼神,从之前自以为收敛得很好的鄙夷,变成了不加掩饰的直接写上了‘瘟神’两个字。
    这段时间病院里的医患关系处于一种极其微妙的紧绷状态,而且显然有朝着更加恶劣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比如从昨天开始,病院的副院长就直接取消了他们每日里所有的自由活动时间,以及每周四下午的‘探视日’,除了吃药和吃饭,大部分的时间只让病人待在病房里。
    这一决策下来之后,成效甚好,一天之内已经有十来个患有躁狂症的病人被穿上束身衣,捆在了自己的病床上。
    几针镇定下去还不肯安分继续喧嚣不宁的危险分子,则会被带到二楼去做无抽搐电击。
    可照目前病人们强烈的情绪波动来看,纪宁认为三天之后电疗室只怕人满为患,再也电不过来。
    “纪宁,23号床。”
    纪宁在报出自己的姓名和床位号之后,给他发药的护士小美,先是对着他甜甜的笑了笑,却在拿起写着他名字的透明杯子的时候,望着杯子里的白色药片愣住了神,没一会儿就匆匆的走回了科室里。
    小美拿着纪宁的药瓶回到科室之后,走到一个青色的铁皮柜前,伸手打开了铁皮柜最上方的柜门,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瓶子上写着‘卡马西平’,实际却装着粉红色维生素c含片的药瓶后,转身走到另一个坐在电脑前正在录资料的,留着其耳短发的年轻护士跟前,将手里拿着的玻璃瓶子和装有维生素c含片的药瓶,一并压在了短发护士手里的那叠资料上。
    “给23号床病人的药,你拿错了。”
    小美说话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生气。
    由于之前的那个护士被病人抹了脖子,这个短发护士是刚调过来的,此时有些懵,抬头看了一眼小美,又低头扫了一眼跟前的药瓶,嘴里喃喃着“23号床啊……”,顺手调出了纪宁的病历。
    【床位】23号
    【病案号】550270
    【姓名】纪宁
    【性别】男
    【年龄】18岁
    【病情】康复中
    【诊断】重度抑郁症
    【备注】入院八年,由于受到剧烈撞击导致腰神经断裂,下半身失去知觉,需要特殊护理。
    “啊?没错啊?不是卡马西平和舍曲林吗?还有……”
    短发护士还想继续说下去,小美却打断她,指着身后的铁皮柜道,“每个病人的药物种类和药量都是由主治医师决定的,药的种类没有错,可是陈医生难道没有提醒你,23号床的病人只能吃这个柜子里的药?”
    小美在科室里迟迟不出来,纪宁坐在轮椅上百无聊赖,此时耳中却听到了不远处两个患有分裂症的病友细碎的低语。
    “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事情?”
    “院子里的那棵树好像又比昨天高了五十公分。”
    “这有什么稀奇?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孩子的身后跟着一具骷髅!”
    “你也发现了是吧?”
    “我昨天就看到了哦……”
    “嘘,小声点,别给陈医生听到,又得给我们加药了!”
    “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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