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焦仲卿休沐,来的就是两个人了,那高主簿见焦仲卿并不是能拍板做主的,又想到自己确实是思虑不周,现下桃花花期已过,有了方子也不能酿酒,便随焦仲卿一起来到焦家。

    高主簿的到来,让焦家好一阵鸡飞狗跳。

    放到现代,颇有些“老师来我家家访”、或者“领导来我家视察”的感觉。

    来者皆是客,焦母让焦大去村头看看渔户有没有新打上来的鳜鱼,这时节,正式吃鳜鱼的好时候。

    淑清是女眷,并不用招呼客人,那高主簿自有二哥招呼着。

    小何氏烧好了水,刘兰芝煎好茶饼。

    这是汉代人的饮茶习俗,焦淑清并没有独树一帜地说起炒茶——每个年代的流行事物必然有其原因,就好像此时的茶汤还兼具了药物功能。引领潮流的往往都是王公贵族,小小女子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改变整个建安朝的饮茶习惯,却是痴心妄想了。

    既然如此,淑清还有什么可插手的,总归日后,人们会发现炒茶炮制出的茶叶更清香宜人。

    茶之一物,不过是大汉风月、锦上添花罢了,有它无它,百姓的日子都是照常的过。

    …………………………

    刘兰芝煎茶手艺不过一般,高主簿对着焦仲卿客套地称赞了几句。

    焦母指挥着两个儿媳,拾掇好了焦大拿回来的鳜鱼,准备做一道鱼脍。

    焦淑清被打发去看管好小侄儿虎子。

    哺食时,男女眷不过是隔着一道屏风而坐。

    高主簿大小也是建邺高家的子孙,珍馐美味吃过不计其数,焦家的家常菜其实不过尔尔,但是高主簿还是连连称赞。

    屏风另一头的焦母很是开心。

    但是,当高主簿夹起鱼脍,沾了佐料之后,不由得真心实意地夸到好。

    焦仲卿常年不在家,并不觉得家里的饮食有什么特别的,见到主簿夸鱼脍味道好,凑趣说道:“不过是渔户现打、家母现做,比起酒楼,胜在新鲜罢了。”

    高主簿细嚼慢咽,吞下鱼生之后说道:“并非仅仅如此,此间齑料,别具风味。”

    焦大是老实人,闻言憨厚说到:“这是我家小妹调制的,确实是味道很好,左右邻里都爱来讨要一些。”

    高主簿听进心里,笑言:“令妹确实是于易牙之术颇为精通,难得、难得。”

    焦仲卿一边劝着高主簿进酒,一边心里吃惊于妹妹多才。

    高主簿饮下杯中之物,不禁感慨:“可惜过了桃花期,自从上回一尝你焦氏桃花酿,心心念念都是那滋味。”

    焦仲卿得过妹妹嘱咐,接话道:“您也莫愁,舍妹说春花秋果,能入酒者众多,不单单局限于桃花一物。”

    “果真如此,阖该好好一叙。”

    “这且不忙,主簿您先尝着,咱们饭后再聊、饭后再聊。”

    …………………………

    其实两边人都带着心事,哪里能安生吃踏实这一顿饭。

    可是国人自来含蓄,若是焦家主事的是男人,早就觥筹交错谈的欢了。

    此时却不得不饭后才奔向主题。

    焦母年纪大了,见见外男也不妨碍,两个儿媳妇被赶回屋子,淑清坐在末座。

    前文有说,东汉的男女大防并不严重,就好像刘兰芝当年十六七岁,都能在父母在场的情况下出来见宾客。淑清不足十岁,自然也是无妨的。

    高主簿捻了捻胡须:“焦老夫人,某此来并非为公务,想必焦老弟已经知会过您了。”

    焦母点头道:“二郎与我讲过,高主簿对我焦家的酿酒方子颇有兴趣。可实不相瞒,这方子也是小女无意琢磨的,我焦家人丁单薄,家境贫寒,却无那能力参与经商。倒不如让这个方子在高主簿的手里才能显现作用啦。”

    你来我往,谁都没谈钱。

    高主簿又问:“听闻令嫒还有别的酿酒方子,可否先说说时下最适合、最应景的?”

    焦母对着淑清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口了。

    淑清站起身对高主簿微微行礼:“好叫大人知道,此间正是莺桃的丰收期,莺桃入酒,丝毫不逊于桃花酿。”

    “哦?这倒新鲜。小娘子可曾酿下?”

    “已采了一批早发的果子酿下,不过时日尚浅,怕是滋味不够醇厚。”距离上一次做好莺桃酒,满打满算才二十多天,淑清觉得还没到最佳起封期。

    高主簿却是迫不及待了:“这不妨事,小娘子可否取来某品一品?”

    淑清下去取来。

    高主簿解开泥封,果然这莺桃酒又与那桃花酿不同,倒在浅口碗里,色如胭脂、芬芳扑鼻。

    浅尝之下,高主簿抚掌:“妙极、妙极。如果说桃花酿清浅雅致,适宜君子;那么这一款明丽柔美,该是会深得女眷喜爱。”

    此行,高主簿有所得,带着莺桃酒的方子和那一坛拆封的美酒回了县城。

    随后不多日,高主簿便命人送来一对金饼子,道这是桃花酒和莺桃酒的方子钱,并言明,希望焦家不要再把方子告诉别人。

    建安,不应该说大汉一朝,五铢钱才是主流货币,当然也有很多地方以物易物,布帛、粮食也是硬通货。金银等贵金属很少出现在民间交易中。

    是以,焦家得了一对重约一斤的金饼,还是很忐忑不安的。

    焦母问焦大:“大郎,你说这高主簿是不是给的太多了?”

    “这个……儿也不知。若是二弟在就好了。”焦大也是不知如何应对。

    焦仲卿却正当值,尚未归家。

    小何氏虽然知道这是小姑的方子换的钱财,可是小姑未成家,小姑的=焦家的=自家也有份!

    小何氏倒是很想去摸一摸,拿牙齿咬一咬金饼:“娘,这高主簿指定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他给咱们多少,咱们就收多少呗。”

    刘兰芝见焦母望向自己,也晓得这是焦母在问自己意见: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刘兰芝被婆母关注,一个激动,不知道怎么地,就冒出了前几日小姑和自己闲扯时说的话:“娘,媳妇以为高家肯定是想要在这一份买卖上独占先机,这金饼子看着贵重,也不过是给我们的封口钱罢了。等到月余后莺桃酒一出、来年桃花酿问世,带给高家金银财物何止是两个金饼,二百个、二千个都是不在话下。”

    话出口,又生出几分羞耻感,这就好似偷盗了小姑的文章似的。刘兰芝歉意地看着焦淑清,又连忙补充:“这都是淑娘前些日子随口念叨的,被我听了一耳朵。娘,我哪能有这番见解。”

    焦母只是骤然得钱财,心有不安罢了,想要家人一起论论,哪里管这番话是谁说的。

    不过闻刘兰芝补充的话语,焦母是松了一口气。

    你道为何?

    起初,焦母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二儿媳平日憨厚,没想到内里是个有成算的。

    正觉得心里有些感觉不舒服,又听刘氏坦白,这是淑娘分析的。

    顿时,焦母就觉得,果然刚才觉得刘氏有成算,那就是错觉。

    焦母看刘氏的眼神也温和起来:刘氏温和憨直也不是不好,虽然有时候会惹得自己生气,但是好歹是不用担心她算计来算计去,家里有一个小何氏就够了,二儿媳幸好是另一个娇弱的性子。女儿则和儿媳不同。

    儿媳精明,只会惹得婆母提防;女儿精明,尽管年纪小,焦母却十分开怀:以后不担心淑娘嫁了人家会吃亏了。

    焦母的心思转了几个转,其实不过是一瞬间发生的事罢了。

    焦淑清倒是刚想为二嫂点赞,知道活学活用,就看见她一脸愧疚地看着自己,紧接着就马上承认自己“剽窃观点”——如果东汉建安有剽窃观点这一说法的话。

    再一看焦母的神色,淑清觉得傻人有傻福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刘兰芝错有错着,应当是让焦母觉得她为人忠厚老实了。

    淑清见就剩自己没有表态,焦母的眼神已经带着骄傲望向自己。

    好吧,日积月累、持续两年地显示自己与众不同,至少焦家人是没人觉得自己太过于聪慧了。

    淑清微微笑了笑:“二嫂过奖了,哪里是见解,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村头李家捕鱼技巧可会教与别人?隔壁秦家米酒制法可会传与外人?高家的心思也就不难猜了。既然我们表示无意经营,他们自然是想要独占甜头——这花酒、果酒不过是一时新鲜,来年大家稍加琢磨,必定能参透其中奥妙。因此,高家抢的就是时间,在别家琢磨出来之前,先酿造好的时间。”

    焦母终于是放下心:“好,既然淑娘也这么说,娘把这金饼子先收好了,等淑娘以后啊,用得着。”

    焦母的言下之意就是这是淑清以后的嫁妆钱。

    小何氏是抓心抓肝地难受,却不敢不识眼色地讨要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是不想去考据焦仲卿的字是什么了,就当做是 仲卿吧

    没互动,伐开心。

    下午去听讲座去惹,没能存稿,伐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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