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往来菟园,习练击鞠。回府后,亦挑灯夜练。
    三日匆匆而过。
    今日要入宫觐见何后。一大早,七色婢便服侍刘备洗漱梳理,换穿朝服。御赐车驾刚入上东门,便有郭常侍亲随小黄门,守候传话。言道,临乡侯无需入宫,且转去濯龙园。
    皇后这几日一直在濯龙园游玩。
    濯龙园,为皇家禁苑。位于洛阳城西北隅,近北宫。今汉初时,为皇后养蚕娱乐之处,内建织室。张衡《东京赋》:“濯龙芳林,九谷八溪;芙蓉复水,秋兰被涯;渚戏跃鱼,渊伏游龟。”
    桓帝时扩建,引谷水入园池,开溪流,造瀑布,架桥梁,并埋建繁密的地下管网,供园中下水之用。园林景色益臻幽美。“濯龙望如海,河桥渡似雷”。足见此园以水景取胜。桓帝经常在此吹笙,举办吹奏会。
    此园亦有典故。
    《后汉书明德马皇后纪》:“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绿,领袖正白,顾视御者,不及远矣。”
    “车水马龙”,便从中简化而来。
    小黄门引路,车驾转往濯龙园。
    入园下车。郭常侍已赶来相迎。
    “老奴拜见君侯。”跪地行大礼。
    “老大人快快请起。”刘备上前搀扶。
    “君侯且随老奴来。”郭常侍躬身引路。
    见中常侍一路引向水边,刘备这便问道:“皇后何在?”
    “皇后在对岸濯龙桥上。”中常侍答道。
    刘备举目眺望,果见南岸有一座长廊,飞架在碧波之上。宛如游龙出水,蔚为壮观。
    再看周围滨水楼阁,水天一色。绿树掩映,繁花盛锦。果然是人间仙境。北岸有一条曲廊直通南岸龙桥。跨水穿行时,刘备不禁感叹:“若有一舫,泛舟湖上。坐看碧波如镜,鸳鸟成群。岂非妙哉。”
    郭常侍这便赔笑道:“君侯说的是。奈何陛下惧水。少时喜登高楼,如今连楼阁亦不上啦。”
    “哦?”刘备这便点头:“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善保龙体,也是人之常情。”
    郭常侍一声长叹,再无言语。
    圣心难料,时阴时晴。
    龙桥上起重楼。居高远望,满园春色,尽收眼底。
    刘备抬头看时,忽觉楼上有人窥视。细细去寻,却又不见人影。
    这便收拾心情,随郭常侍,拾阶而上。抵达临渊阁外。
    郭常侍请刘备稍待,自入阁通禀。
    不久,又出阁将刘备引入。
    阁中内垂珠帘。帘后坐榻端坐一人,乃是当今何皇后。
    刘备这便伏地叩拜:“臣,刘备。叩见皇后。”
    “免礼,赐座。”声音甚是清丽。
    宫女取来坐席,刘备双手接过。后退数步,置于身前。再迈步登席,正襟危坐。
    “礼单我已命人收下,临乡侯有心了。”
    “臣,不敢。”刘备再拜。
    “都说临乡侯灵秀天成,乃天家麒麟。今日一见,果人如其名。”
    “臣,惭愧。”刘备三拜。
    “之所以在此地与君侯相见。便是想省下诸多的宫中礼节。吾家与君家相若。皆起于微末。此地亦无旁人,君侯无需太过拘束。”
    “臣,谢皇后。”刘备这便稍稍落座。
    “日前家兄设宴,满朝文武应者寥寥,唯有君侯亲临,撑起场面。我替家兄谢过。”
    “臣……”‘不敢’二字尚未出口,想着皇后先前‘无需拘束’之言,刘备转而言道:“大匠乃是豪杰。正与刘备对路。与臣连喝三杯,面不改色。如此人物,自当结交。”
    “说得好。”皇后欣然一笑:“家兄亦是个利落人。君侯可多多走动。”
    “臣,遵命。”
    “听闻君侯年前娶妻,如今快要得子。”
    “正是。临盆在即,臣……”说到发妻,刘备语气一柔:“臣只需想起,便坐立难安。”
    “此乃女子头等大事。我也是过来人,其中滋味,苦乐自知。”
    “皇后说的是。”
    “我久居中宫,身边别无它物。此物乃是大婚时,陛下所赐。如今…便赠与君妻。也算是不失皇后体面。”
    “臣……谢皇后。”
    便有宫女捧盘而出。漆木盘中,正放着一支金步摇。
    《后汉书舆服志下》:“皇后之服相同,步摇簪珥,惟用假结,步摇以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一爵{雀}九华,熊、虎、赤罴、天禄,辟邪,南山丰大特六兽,诸爵兽皆翡翠为毛羽,金题白珠,绕以翡翠为华。”
    “汉之步摇,以金为凤,下有邸,前有笄,缀五采玉以垂下,行则动摇。”
    着实太过华丽。且唯有皇后可用。便是王侯之妻佩戴,亦属僭越!
    刘备急忙推辞:“此乃皇后御用之物,臣妻如何能用。”
    “无妨。既是我所赐,但用无妨。”
    “这……”刘备心生感动,这便伏地行礼:“臣,叩谢。”
    风起帘动。何后不禁轻咳出声。
    郭常侍示意小黄门取来汤药。交由宫女捧入,皇后服下,这才止咳。
    “近水风寒。景色虽美,却不宜久留。皇后善保凤体,臣不敢多扰。”刘备这便告退。
    “也罢。郭常侍,替我送君侯。”何后柔声道。
    “遵命。”郭常侍躬身领命。
    “臣,告退。”刘备捧起托盘,躬身后退,转身出门。
    太后、皇后,皆凤体微恙。这禁中,实在是高处不胜寒。
    沿阶而下。
    前面引路的郭常侍忽转身回望,泪洒当场。又以袖掩面,神情甚是凄苦。
    刘备这便问道:“老大人因何落泪?”
    郭常侍趋步前行,低声言道:“听闻太后赞君侯乃是长情之人。老奴不知怎的,却想起了皇后。徒生感慨,让君侯见笑了。”
    “皇后有何忧虑?”刘备问道。
    “宫中王美人临盆在即。陛下已许诺,若诞下麟儿,便立为太子。”郭常侍这便说出皇后隐忧。
    原来如此。
    刘备叹了口气。历史是如此的雷同。
    偷看刘备一眼,郭常侍言道:“听闻此言,皇后这才忧闷生疾。”
    见刘备不搭理。郭常侍又道:“陛下冷落皇后已久。如今专宠王美人。一旦……皇后恐如宋皇后故事。”
    宋皇后正因被陛下身边近臣、宠妃谗言诬陷。而累及全家。
    帝王家事,刘备又如何能管?
    再说,何后得势,势必鸠杀王美人!
    故而无论郭常侍如何言语试探,刘备一路皆闭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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