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撕扯声渐止。两人拖一物的脚步声亦远去。刘备这才轻轻翻身,与美人并肩躺了下来。
    内官名为献媚,实为抹黑。拉刘备下水。
    此女必是先帝宠妃。或是宠妃与勋贵私生子。身份微妙,不能示人。一旦与她有染,刘备自当守口如瓶。不会轻易吐露与‘太仓折桂’相关的只言片语。否则便是引火烧身。
    对刘备而言,此女亦是投名状。若不纳此女,自甘堕落。与幕后之人沆瀣一气。刘备又如何能取信以曹节为首的众内官?
    故而当内室门开,见到此女的瞬间,刘备便知宦官用意。
    这便顺水推舟,逢场作戏。假装与此女亲热。
    刘备虽翻身离去,与她并排。却伸脚去蹬榻尾扶手,弄得床榻咯吱作响。
    如此异响,美人岂能不知。这便咬牙道:“君,可否勿动?”
    刘备摇头轻笑:“谨防隔墙有耳。万一还有人窥视,见床榻一潭死水,如何能信?”
    “……”美人咬牙向外轻移,不与他沾身。
    借咯咯吱吱声遮掩,刘备边摇边问:“敢问美人芳名?因何至此?”
    “妾的名字,早已忘了。”美人无由来叹了口气:“却不知,君又是何人?”
    刘备轻轻开口:“临乡刘备。”
    美人眸中似有异彩:“可是豪掷一亿钱,与陛下对赌西域的临乡侯?”
    “正是区区在下。”刘备一愣。本以为高居此地,理应消息闭塞才对。“美人如何得知?”
    “能豪掷一亿钱,与当今天子对赌。试问天下还有几人?”美人似对‘一亿钱’相当敏感。
    却不知美人作价几何。
    刘备轻轻点头:“美人还未告知,如何知我来历?”
    “君侯莫以为,我等皆常住此地?”美人聪慧,已知他所想。
    “不然呢?”刘备反问。
    “馆内女子皆住在别处。若是‘诸园贵人’,平日自当住在帝陵之内。皆趁夜而来,鸡鸣乃归。”美人答道。
    刘备却听出言外之意:“莫非美人不是‘诸园贵人’?”
    美人叹了口气:“妾之身份,事关重大。临乡侯还是别问了。若得脱逃,妾自当坦诚一切。须知,内官将妾献与君侯,从此君侯便与此地、此事,脱不了干系。”
    刘备轻轻点头:“我已知也。”
    “妾与君侯只是初见,为何以诚相告?就不怕妾是外面一干人等的同伙?”美人又问。
    “你若是同伙,又何须咬舌自尽?”刘备抬起指节摇了摇,上面仍留有一圈清晰的牙印。
    美人幡然醒悟:“先前君侯假意调戏,莫非只为以身相试?”
    “然也。”刘备得意一笑:“本侯娇妻刚刚诞下麟儿。母子远在临乡,心中无时不刻不牵挂想念。又如何能与美人翻云覆雨。”
    “君侯乃真豪杰。”似言之未尽啊。
    刘备不禁被气笑:“美人是夸我还是扁我?”
    “自然是大大的夸奖。”美人柔声答道。
    两人一时无言。只听床榻在卖力的咯吱作响。
    许久,美人忍无可忍:“君侯可止也。”
    刘备却断然摇头:“如此短时,必受人耻笑。”
    美人蹙眉追问:“君侯以为多长为宜?”
    刘备答道:“最少一个时辰。”
    美人愤而侧身。
    刘备却又叮嘱道:“切莫靠近纱帐,若印出人影岂不露出破绽?”
    美人虽无声,却悄悄向后挪了挪。
    伴着咯咯吱吱的摇床声,渐渐放下心防的美人,自枕藕臂,沉沉入睡。
    刘备亦闭目养神。暗思后事如何。不料后半夜酒劲上头,也醺醺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帐外有人轻唤:“君侯?”
    刘备猛然睁眼。美人已悄无声息的缠了上来。刘备低头一看,见美人睫毛扇动,这便了然。深吸一口气,挑帘视之。
    正是先醉先醒的长乐太仆段珪。
    “何事?”刘备皱眉发问。上位者的气息蓬勃而出。
    长乐太仆段珪加倍恭谨:“回禀君侯。时候已不早了,再晚怕是要误了正事。”
    刘备心中一动:“如此,且去堂前稍候。”
    “喏。”长乐太仆段珪低头行礼时,抬眼偷望。见美人玉体横陈,春光半露。这便心中笃定。
    待内室门再次闭合。刘备这便起身。
    却见美人亦睁开双眼:“君侯保重。”
    刘备轻轻点头:“美人亦珍重。”
    说完,翻身而起。穿戴整齐,却见美人侧卧,似有难言之隐。
    刘备不疑有他。急忙问道:“美人有疾?”
    美人频频目视。见刘备仍未醒悟。这便面红耳赤,咬牙答道:“你晃了一个时辰,妾身岂还能下得了床?”
    刘备先一愣,不禁开怀而笑。
    眉宇间,英姿勃发,神采飞扬。那股不加修饰且迥异于当下的清澈纯粹,直令人怦然心动。
    戏做全套。
    待刘备离开。美人悄悄从枕下取出一枚长针。刺破指尖。将殷红的血珠,滴在双股间的素纱裙,及垫在身下的白纱之上。
    须臾,便有数个目盲小黄门摸索入内。用黑纱将美人层层裹缠,合力扛出内室。
    话说。先出内室的刘备,正随长乐太仆段珪赶往下一栋别馆。
    恰逢日月当空,正值黎明{寅时}时分。天空微亮,虽仍远视无光。近前却已无需挑灯照亮。
    为何段珪还挑着灯笼?
    此处是一间未曾改造的仓楼。里面堆满了咸鱼腊肉等风干旧物。
    见刘备目露不解,段珪这便笑道:“此乃掩人耳目也。若太仓令登楼察看,底下小吏便会领来此楼。余下馆舍,白日尽数关闭。需等城门开启,一众官吏才得入城。那时,我等早已人去楼空,又如何得见?”
    说着,引刘备走入里间。搬动机簧,地面忽然洞开。
    “君侯且随我来。”
    洞内设有绕墙阶梯。刘备这便醒悟,此是圆柱体粮仓的内部。
    阶梯通往的正中,正悬在一架天梯。大长秋兼领尚书令曹节,正与掖庭令毕岚翘首以盼。
    “君侯。”一觉之后,两人已举止如常。
    “一夜未见,两位老大人可安好?”刘备明知故问。
    曹节陪笑道:“老奴等人皆睡不长。命不久矣。”
    刘备亦笑:“昨夜亦睡不长。莫非与几位老大人相同?”
    曹节连连摆手:“岂敢,岂敢。君侯人中麒麟,福寿绵长。岂能与我等垂垂将死之人相比。”
    刘备并未接话。随曹节等人,走入梯厢。
    待天梯缓缓下落,刘备这便问道:“此去何处?”
    曹节答曰:“北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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