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一杯饮尽,那人不由赞道。
    “此乃十年陈松泉酿。算不得什么好酒。”杨奉为那人斟满:“此间美酒,当属翠玉琼浆。乃是入贡之物。”
    “愚兄确有听闻。却未尝得见。”
    “贤弟做东,请大哥畅饮。”杨奉唤来酒家保,耳语数句。须臾,琉璃瓶盛装的翠玉琼浆,便被好妇奉上。
    见胡女甚有姿色,那人不由笑叹:“贤弟果然今非昔比。”
    “自家兄弟,岂是外人。”杨奉面露得色:“主公待我等如爪牙心腹,自当以死相报。”
    “贤弟,言之有理。”那人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只顾斟酒的杨奉却未能得见。
    酒过三巡。杨奉这才想起:“且不知大哥此来洛阳,所为何事?但凡有用到小弟之处,尽管开口。”
    “无事。不瞒贤弟,先前愚兄贩盐为生。得罪了河东当地豪强。几场厮斗,各有损伤。那人却狗仗人势,买通官府。几场官司吃下来,愚兄家财散尽,只得远避他乡。领众兄弟来洛阳乞食。”
    “河东盐商仗势欺人,弟亦有所闻。大哥如今暂居何处?”
    “众兄弟皆在东郭粟市栖身。”
    杨奉一听便急了:“大哥乃世之豪杰。岂能去做苦力。且随我回府,主公自当重用。”
    “贤弟且慢。我等兄弟自在散漫惯了。且又有官司在身,岂能连累贤弟与大将军。”
    见杨奉仍要强劝,那人便又开口:“不瞒贤弟。为兄此来,却有一事相求。”
    “大哥但说无妨。”
    “听闻大将军每月有万石明轮船,往来洛阳水道。运送名产到小市售卖。可否将装卸转运之差事,交给我等兄弟打理。”
    “还不是做苦力?”杨奉断然摇头:“不可不可。”
    “贤弟且听我一言。”那人又道:“先让我等隐姓埋名,落脚就食。待官司一了,再无后患。那时,再劳烦贤弟,在大将军面前代为引荐。”
    “如此……也罢。”杨奉这便抱拳:“此事何须惊动主公。只需禀过右丞便可。想来不难。”
    “哦?”那人大喜过望:“如此,愚兄代一众兄弟,谢过贤弟活命之恩。”
    “大哥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既如此,愚兄暂且别过。若事成,劳烦贤弟遣人来粟市通报一声。只说是河东郭大即可。”
    “弟记下了。”
    那人正要伸手取钱,却被杨奉阻止。
    “兄且自去。”
    “告辞。”
    “慢走。”
    目送那人离开。杨奉不由暗自叹息。少年时,飞鹰走犬,呼啸山林,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生死兄弟。如今寄人篱下,颠沛流离。
    唉,这世道。
    想想自己,一年前不过也是朝不保夕的兔园游侠。若非遇到主公,下场或也如郭大哥这般落魄。
    食俸六百石军曲候。以前想都不敢想啊。
    思前想后,杨奉对眼前境遇越发珍惜。
    将酒菜打包。便返回大将军府。
    后院让给了主公的外域女卫。杨奉等人便搬去了前院西楼。西楼与东楼之间,以庭院相隔。四周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期间点缀园林花圃,互以长廊相通。
    曲径通幽,寄情于景。别有生趣。
    返回二楼精舍。杨奉以清水敷面,散尽酒气。又换了身常服,这便赶去东楼,与右丞相见。
    在刘备西通丝路的日子里。贾诩少不得杨奉等人的守护。关系自当莫逆。
    听完杨奉所求,贾诩这便笑道:“有何不可?”
    “多谢右丞。”杨奉大喜。忙不迭起身行礼,便要去寻郭大。
    又听右丞随口问道:“此是何人?”
    “乃我少年好友,以侠气著称河东。因贩私盐得罪豪强,吃了官司。这便远避洛阳,落脚粟市,卖力为生。”杨奉随口答来。
    “既是豪侠,岂能做苦力。何不引入府中。”贾诩言道。
    “我亦有此意。奈何郭大哥身背官司,不愿连累主公。只说待官司了结,自会来相投。”杨奉解释道。
    “果然是豪杰。”贾诩欣然点头。让杨奉自去。
    大将军,后院。
    女王正率女卫习练战技。
    为战而生的亚马逊,确实极具周期性。
    一旦过了发期,便再不会去想。一门心思的训练杀敌。挺好。
    吃完所有二十八副亚马逊施药,余毒尽消。耳聪目明,筋骨强健。身体机能亦多有提升。
    不愧是虎狼之药。所谓是药三分毒。反过来说,毒药亦是补药。
    关键看一个度量。
    安氏两姐妹已能下床行走。府中良医诊过。确认无大碍。日后怀孕生子,皆不受影响。
    母亲和公孙氏已来信。安氏姐妹当聘为小夫人。断不能以婢女待之。
    刘备亦深以为然。
    到了他现在这个品秩,以前身受的滴水之恩,便都可涌泉相报了。
    此话对身边的亚马逊亦适用。
    余毒既已拔除。
    剩下安氏二姐妹,再无需身受其痛。
    当然。从长远来看,也是免不了的。
    唯一区别是。无需再用约药。不堪承欢时,姐妹们亦能为其分担。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洛阳东郭粟市。
    眺望着耸立东墙外的巨大粮仓。杨奉下意识的掩住口鼻。
    那股混合着新谷的清香,陈谷的霉气,驴马的尿骚粪臭,还有壮汉们身上的汗馊的恶臭,令人作呕。
    习惯了一身薰香华服,居于流芳里弄的杨奉,一不留神,吸进大口,呛的险些背过气去。
    曾几何时,自己不也和这些人一样吗。
    轻吐一口浊气,稳住心神。这便拦住一个车夫,和颜悦色的问道:“请问,郭大哥何在?”
    “哦,郭大在里间。”车夫乐呵呵的点头。
    “多谢。”杨奉称谢。
    “不敢不敢。”车夫受宠若惊,急忙避过。自去忙碌不停。
    沿车夫所指,杨奉来到一栋有些年头的商肆前。驻足仰望,这便朗声问道:“郭大哥何在?”
    “杨贤弟。”人未至,声已到。阔口黑面,一把钢髯的郭大,迈步而出。虽委身陋室,却仍难掩那一身英雄气。
    杨奉面露钦佩,抱拳行礼:“事成矣。”
    “多谢贤弟仗义相助。”郭大肃容行礼。早上方见,午后已成。如此神速,杨奉自当是尽心了。
    “寒舍蒙尘,无法立足。愚兄便不留贤弟了。改日自当谢罪,为兄做东,你我兄弟不醉不归。”
    “如此,小弟先回。若有所需,便到胡姬酒肆二楼雅座告知酒保,弟自来相会。”
    “愚兄记下了。”目送杨奉远去,郭大缓缓直起身躯。目光中透着一丝莫名的伤感。
    江湖虽远,该相见时,自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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