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铲的用法,和洛阳铲雷同。
    使用时,身躯直立,两腿分立,双手握杆,置于胸前,铲头着地,于二足尖之间,用力向下戳击地面。待马蹄形铲底没入土壤,再不断旋转铲头,交替下打,而后提铲,将一截圆柱形土壤剜出。
    如此反复,便可不断向下掘进。
    装着长长白腊杆的马蹄铲,能打入地面数丈。剜出一个深深的圆筒状深坑。蓟国工匠将剜出的土壤取来称重,以此判断此地是否适合筑城。至于盗墓,时下还未成风。再说,皇家陵园皆有兵士拱卫,还有诸园贵人守陵。贼人如何能入。大规模盗掘皇陵,当以董卓为始,后被孟德发扬光大。
    朱灵率领麾下百人,与苏越所携蓟国良匠,分乘数辆机关兵车,抵达原先立营处。苏越一声令下,兵车立刻围成一个小型营地,可攻可守。而后蓟国良匠人手一把马蹄铲,分散开来,用力戳击地面。
    剜出土壤,皆排列齐整。经验丰富的蓟国匠人。单从土层色泽的变化,便可看出端倪。
    简而言之。
    自然沉积,原封未动的土层,与挖掘后人工回填的土层,纵深上的土质,是不同的。
    很快,良匠们便有所发现。继续向下戳击,白腊杆猛然一沉。沙尘喷涌而出,提铲后却不见底泥。
    “如何?”朱灵低声问道。
    “掘通了一条地下暗道。”示意匠人将掘洞重新填埋,苏越轻声言道。
    “又当如何?”朱灵再问。
    苏越手指已围绕此处掘洞,呈“十”字形布点的匠人言道:“寻出地下暗道之分布规律。”
    “找出又当如何?”朱灵三问。
    “当视规模大小而定。”苏越三答。
    很快,匠人接二连三,打通地下暗道。而苏越表情却越发严肃。
    “如今,是大是小。”朱灵忍不住问道。
    “范围极广。”苏越一心二用。在图板上写写画画,口中却未停:“贼人半年时间,似将整个广宗地下挖空。暗道密如蛛网,遍及全境。许在我等说话之时,贼人仍在地下掘进,亦犹未可知。”
    朱灵下意识低头,看向脚底:“如今该当如何?”
    “正如矿井需通风换气。如此庞大的地下管网,且有人暗藏,必设通风孔径。先找出最近的一处通风孔。”说着,苏越猛然停笔:“而后,需劳烦军候陪我下去一观。”
    “嗯!”朱灵重重点头。寻地道不行,厮杀却拿手。
    “广宗暗藏大神机。”回忆胡玉传回密信,苏越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丝阴霾。
    时下矿井,通风、照明、支护,已十分成熟。如长公主汤沐邑之东凌矿井:先掘竖井,再挖横道。如此分层掘进,直达采矿工作面。并间隔着设立通风、照明、支护等设施。
    黄巾贼在广宗地下正如此这般。唯一区别,不为挖矿。究竟只为藏兵,还是另有他用。如今还不得而知。
    话说,广宗的土质,亦成全了黄巾逆贼的快速掘进。
    言归正传。
    “找到了!”忽听一声轻喝。
    见匠人纷纷围拢过去,朱灵亦随苏越赶到。
    匠人已将四周沙土清空。朱灵定睛一看,乃是一根齐根而断,深埋土中的枯竹。这便问道:“四周并无缝隙,如何通风?”
    “军候且看。”工匠取钩爪,勾入顶部竹节,用力一拔。竟将枯竹拔出地面。仿佛一根生在地上的长竹,一节节缩入地下一般。
    竹筒四壁已被分段挖空,正为通风所用。
    “只需趁夜色遮掩,用一细竹,从下方将竹筒高高顶起,便可自行通风换气。”苏越环视这片广袤的空地:“竹节气孔,必然极多。”
    “原来如此。”朱灵幡然醒悟。
    只需一片竹林,贼人便可为整个地下暗道通风换气。如此简单又实用的设计,当真别具匠心。
    不过拳头大小的竹筒,埋入地下,深不知几许,如何能让人钻入。苏越下去一探的愿望,随之落空。个中内情,远比自己想的复杂。黄巾贼中,定有机关术高人。
    见苏越不语,知其正苦思应对之法,朱灵亦不敢打扰。
    须臾。苏越忽一声长叹:“为今之计,或只剩一法。”
    见苏越面露不忍,朱灵话到嘴边,又自行咽回。此法必极具威力,且有伤天和。
    几位蓟国良匠亦纷纷醒悟:“莫非……”
    “然也。”苏越收拾心情:“速速返回,此计需与卢车骑相商。”
    “好。”
    众人这便登车折返。
    中军大帐,听完苏越之策,卢植面沉如水:“欲掘漳水,水淹广宗?”
    苏越轻轻点头:“漳水丰沛,一旦灌入广宗,黄巾贼挖掘的地下暗道,顷刻尽毁。依下官所料,广宗城内机关器,亦会一同毁去。此战易耳。”
    “广宗城内有数十万无辜百姓。”卢植问道:“可能护其周全?”
    苏越摇头:“数月之中,能掘出如此庞大的地下暗道,想必城中百姓亦出力甚伟。此时,或皆藏身地下洞窟,亦未可知。”
    “如此,一旦漳水漫灌,淹没地穴。百姓岂非尽数丧命。”卢植面露怒容。
    “或许如此。”苏越实话实说。事实上,此不过是最极端的假设。即便不考虑通风换气,贼人也不可能将数十万人藏身地下。
    审配却起身进言道:“明公。卑下窃以为,所谓‘数十万百姓’,皆是投奔张角的太平徒众。许,并非无辜。”言外之意,无需顾及这些人的生死。
    “正南之意,我已尽知。”卢植断然摇头:“然此策太过狠绝。数十万百姓,不分老幼妇孺,尽数溺毙。即便战胜,我煌煌天汉与那些茹毛饮血、惨无人道的蛮夷逆贼,还有何区别。”
    “回禀将军,或还有一法。”见事不可为,苏越便又言道:“舍近求远。”
    “如何舍近求远?”逢纪急忙起身相问。
    “广宗临近滏水。此水乃漳水枝津,水流和缓。可掘一长渠,引此水灌入。”苏越言道:“只需在渠中另设水闸,便可阻断来水。断不会如漳水那般,一旦破堤,便四处漫灌,无法收拾。”
    “漳水又北,滏水入焉。”
    滏水,因发源于滏山而得名,乃漳水枝津,与大陆泽交汇。
    “从何处引水?”卢植问道。
    “薄落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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