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殖货里。
    辅汉大将军府。
    右丞贾诩,将蓟王手书细细读完,这便冲关西方向,肃容下拜。
    话说,自投效主公以来,虽身居高位,万众瞩目。奈何一身神鬼之谋,却无处施展。恰逢关西逆乱,此乃千载难逢之机也!于是顾不得藏拙。胸罗锦绣,足智多谋,皆放手施为。一通无双连环下来,可谓酣畅淋漓。终能一展所长。
    爽!
    然回头一看。不好,太过志得意满,得意忘形,恃才傲物有“慎主”之嫌。
    忙去信五大谋主,暗自补救。
    不料被主公窥破。书信开解。
    所谓“卑不谋尊,疏不间亲。”恪守臣节,方为人臣之道。贾诩一时恣意,待回头才惊觉不妥。用后世的话说,一不小心,嗨大了。
    如此人物。一般庸主必然忌惮。且窃以为:如贾文和这般,智多近妖。才智稍有不足,必将难以掌控。为长久计,势必暗中打压,陷害。免不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历史上一时多少豪杰,皆难得善终。便因如此啊。
    刘备却是例外。无论历史还是此时此刻。
    贾诩又将刘备手书,转示长史盖勋与从事郎中傅燮。三人皆心有戚戚。得遇明主,当鞠躬尽瘁,此生再不做他想。
    枹罕,合众将军府。
    韩遂面色铁青,自居主位。
    阎忠古井无波,侧席陪坐。
    经军师斟酌润色的将令,可谓苦口婆心。不料又被边章、宋建二人婉拒。皆不愿将家小迁入枹罕。
    “为今之计,军师以为如何?”韩遂开口询问。
    “若未二发将令,此事还有转圜。如今,将令一再被拒,正如将军所言,‘威势尽扫,难以服众。’”阎忠答道。
    “军师言之有理。”韩遂戾气陡增:“边、宋二人,必有倚仗。或早已打定主意,寻合适之机,先于你我,投靠汉军。亦未可知!”
    阎忠顺其意:“若如此,我等富贵荣华,高官厚禄,皆化为乌有。且还有性命之忧。”
    “哼哼!”韩遂怒急冷笑:“我欲除之而后快。军师可有良策助我。”
    “这……”阎忠欲言又止。
    “军师但说无妨。”
    “三十六部羌渠,乃举事主力。且东西二座雄关,多有各部健勇。若除边、宋二人,需得众羌渠支持。否则,军心必乱。得不偿失。”阎忠道出心中隐忧。
    韩遂略作思量,这便醒悟:“二人乃金城、大震二关守将。干系重大,不可擅杀。”
    “将军明见。”
    “依军师之见,三十六部羌渠中,谁人可被说动。与我等共谋。”
    阎忠暗忖片刻,这便进言:“北地先零王子,雕零浑。”
    “为何是此人?”韩遂忙问。
    “此人出身先零王族,与前任三十六部总渠雕零混乃血亲是其一也。且身负血仇,断不会轻易投汉是其二也。”阎忠答道。
    韩遂先是点头:“此人曾夜袭长安,损兵折将。倾巢而出,乃至后方空虚,举族被‘着匈奴衣胡’抄掠,不知所踪。确与蓟王有血海深仇。”
    跟着摇头:“此乃不死不休之死局。万一大权在握,一心死战,不愿投降,反弄巧成拙。无法收场。”
    所谓前狼后虎。
    先是担心边章、宋建,未战先怯,不战而降。
    后又担心先零王子,身负血海深仇,死战不降。
    韩遂果然心机深沉。
    阎忠笑道:“此事易耳。可将边章、宋建二人抗命不遵,不愿迁来家小之事,尽数告知。诈称,二人已有投汉之心。料想,先零王子与·蓟王不死不休,得知必勃然大怒,切齿生恨。如此虚虚实实,无需将军出手,先零王子必先手刃二贼,杀之以绝后患。待时机一到,将军再追究先零王子‘擅杀之罪’。为边章、宋建二人报仇雪恨,反杀先零王子,收拢边、宋二部军心。大义当面,三十六部羌渠亦无话可说。如此,大事成矣。”
    “虚虚实实,正反借刀杀人。”韩遂心领神会:“军师妙计!”
    转而又道:“先零王子一旦得势,人多势众,恐杀之不易。”
    阎忠想了想道:“无妨,眼前便有一可乘之机。”
    “哦?”韩遂大喜:“机从何来!”
    “将军且附耳过来……”
    “嘶——”附耳听完,韩遂倒吸一口凉气,猛然站起:“真乃天助我也!”
    六月骄阳似火。
    恰逢关东大旱。草木枯黄,民不聊生。
    广宗城外烂泥地,经一月曝晒。三日前便已晒干。车骑将军卢植与度辽将军臧旻、捕虏将军田晏、左中郎将皇甫嵩,合兵一处,准备四面合围,兵临城下。
    “报——”卢车骑日理万机,正与麾下文武,讨论进军事宜。忽听帐外通报:“洛阳天使已到营门,将军速速接驾。”
    参谋审配、逢纪等人,面色微变。该来的迟早要来。
    卢植却面色如常。起身言道:“诸位且随我出迎。”
    “喏!”帐内诸人各怀心事,随卢车骑出大营。
    “车骑将军卢植,恭迎少令。”
    “卢车骑免礼。”车旁所立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黄门令左丰。
    见是左丰,诸人这便暗自松了口气。黄门令左丰与蓟王相交莫逆。遣他前来,陛下自当经过深思熟虑。料想,卢车骑此去洛阳,必当安危无虞。
    待众人起身,左丰这便言道:“随行还有新任骠骑将军董重。奴婢为卢车骑介绍。”
    说完。便有一人,灿衣烂甲,迈步下车。
    “见过董骠骑。”骠骑将军,位次二位大将军,却高于车骑将军。故而卢植先行礼。
    “卢车骑辛苦。”来人正是永乐董太后亲侄,亦与刘备私交甚笃的前五官中郎将,如今已是新任骠骑将军的董重。
    要说,真不愧是外戚。晋升如此之快,直令人瞠目结舌。
    “卢车骑,且入帐叙话。”黄门令左丰,躬身笑道。
    “请。”卢植伸手相邀。
    众人鱼贯返回大营,立在中军大帐前,左丰又道:“可令麾下文武,帐前听命。卢车骑且与我等先行入帐。”
    “好。”卢植这便与黄门令左丰,骠骑将军董重,先入大帐。
    入帐后,左丰亦未先行宣诏。而是恭请二人入座,自己则陪坐侧席。
    三人枯坐无言,气氛一时尴尬无比。
    骠骑将军董重数次目视左丰,左丰却难以启齿。
    卢植面色如常,神态自若。
    许久。骠骑将军董重年轻气盛,忍不住先开口:“敢问卢车骑。沙丘台上,那具‘孝仁皇’尸身傀儡,今在何处?”
    卢植答道:“我已命人重葬慎陵。”
    “如此,甚好。”董重一声长叹:“事关天家脸面,陛下自有苦衷。今日,之所以让董某替换卢车骑回京,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卢车骑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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