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需惊慌!“张燕自谯楼大喝:“燃火!”
    城头弓手,遂将裹满油布的箭镞点燃。
    目视数十头犍牛,合力推动舫车,徐徐迫近。城头鸦雀无声。所谓神乎其神。蓟国机关术破天平道法的各种传闻,甚嚣尘上。颇多夸大其词。试想,本就出自太平道的黑山贼,又如何能不望而生畏,敬如神鬼。
    今亲眼得见,又如何能不惊惧莫名。
    驶入“一箭地”前。银鳞火浣布织成的鸾翼帆,忽如门扇侧开,露出甲板。不等贼人反应,劲弩轰鸣。
    一颗颗石球,呼啸而出。直砸城头。
    密集站立的弓手,躲闪不及。纷纷脑浆迸裂,惨死一地。
    而所谓石球,亦迎头碎裂。炸成一团粉尘。
    冷风一吹,白雾弥漫。
    石球乃是球形陶罐,内装白垩。撞即粉碎,随之扬尘。
    排列甲板的弩炮,次第发射。
    陶球如雨落。城头遂被白垩吞噬。
    目不能视,气不能喘。
    城头无法立人。便有满身白灰的兵士,急切间竟飞身跳下。惨叫毙命。
    一轮射罢。
    谯楼之上的张燕,面如死灰。
    蓟国丧尽天良,竟用毒粉。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我没事!我没事!”用力拍去面上粉尘,试着睁眼,宿贼不由惊喜莫名:“乃是白垩,无毒,无毒!”
    闻此声,被白垩淹没的城墙,一时人头攒动。各自从粉堆下爬起。
    果然无毒。
    死里逃生,不及庆幸。不知谁一声哭号:“火已灭尽!”
    覆满粉尘的城头,火盆皆熄,釜底无光。一片惨淡。已烧到半热的金汁,先行点燃的火矢,皆被覆灭。
    原来,白垩陶球,不为杀敌,只为熄火。
    “放箭,放箭!”见舫车仍在抵近,张燕奋力呼喝。
    嗖嗖嗖——
    乱箭如雨。侧立的船翼,重又张满。挡在身前。
    箭矢一头撞上鸾翼帆,四散崩弹。
    见乱箭皆被崩落。城头贼军,士气狂跌。
    天下竟有此神物。
    “床弩,快,床弩!”便有宿贼高声吆喝。
    嗡——
    鸾翼帆终被洞穿。然一整面风帆,即便穿了个小孔,又能如何。便是千疮百孔,只需船桅不折,风帆犹自高悬。
    且距离如此之近,不过三射而已。
    待城头床弩射过,舫舟弩炮反击。呼啸砸落的陶球,应声破裂。鱼油四溅。
    先以白垩盖火,再砸鱼油溅身。白垩包裹鱼油,竟滚成油丸。非但没有四处流淌,且皆一颗颗凝固在城头之上。放眼望去,脚下密集如鸡卵。稍不留神,一脚踩碎。油花迸溅!
    此叫做“白垩火卵”。
    嗡——
    手足无措间,一颗颗熊熊燃烧的陶球,再被弩炮射出。炸成一片火海。
    烈焰焚身,如何能不动。脚底火卵被接连踩爆。
    砰、砰、砰!
    火花怒放。瞬间吞噬城头。
    将作馆的匠心独运,在此时展露无疑。为最大程度的集中杀伤,且防止误伤。故将鱼油与白垩混合。变流体为固体。不会形成液火,流窜城内,点燃民居。且只需此处无人,火卵不破,便可自行绝燃。一旦踏破,油花四处迸溅,遇火即焚。
    正如城头这般。
    死于烈火,十之一二。窒息而亡,十之七八。古往今来,烟气才是头号杀手。
    浑身燃火,飞坠城下者,多如过江之鲫。
    初登高位,目空一切如张燕,此时亦目眦尽裂。与蓟国的战争,根本不是他所想、所料。
    十余辆机关舫车,便令城头大乱,战力全无。
    白垩细而轻,先掷。鱼油滞而沉,后掷。只因射程长短。
    待将火球最后射出。弩炮又换弹丸。
    直冲城门而来的舫车,先行击发。
    分列甲板左右两侧的前排弩炮,同时发射。
    乌影一闪,碎木迸溅。十字锚枪,应声洞穿吊桥上缘。
    舱内兵士搬动机关。过桥齿轮旋即倒转。牵引钢索随之绷紧。十字锚枪拉扯吊桥,加速落下。
    张燕怒血冲冠:“速转绞盘!”
    便有宿贼不避烈火,舍命冲向绞盘。只见操控绞盘的黄巾力士,虎口崩裂,十指崩折。手臂更拧成麻绳一般。
    人力岂能与畜力机关器相比。绞盘飞转,宛如脱缰野马。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吊起重重落地。
    城门洞开。
    城头一片死寂。
    本以为固若金汤,最不济也有一战之力。岂料片刻之间,城门告破。
    满墙贼兵,刀剑齐备。竟全无还手之力。
    呼喝!呼喝!
    城外铁骑,气势如虹。
    自战争开始,便一直隐而不发的舰首主炮,终于击发。
    砰!
    一声巨响。
    谯楼二楼梁柱应声洞穿。十字锚枪猛然绷直,细看枪柄,竟有两股钢丝绳索。齿轮转动,钢索如铰链,循环绕圈。船翼侧翻。便有舱内虎贲,吊挂钢索,飞升城头!
    与为首之人,四目一碰。张燕肝胆俱裂。
    先登之人,竟是主将黄忠。
    紧跟其后的两个青壮,一人鬼脸覆面,一人浓眉大眼。正是黄叙与张郃。
    挥刀拨去乱箭,往腰间一拍。锁扣弹开,吊钩松解。黄汉升人刀合一,直坠城头。
    刀光一闪,断首冲天。
    合身落地。凤羽长刀,遂掀血雨。
    所过无一合之敌。
    单刀清空门前,黄叙与张郃才相继落地。
    二人一左一右,守住入口。后续先登源源不断。黄忠挥刀劈开木门,杀入楼内。
    擒贼擒王。
    楼内长枪如林,排盾如墙。黄忠一眼扫过,单刀直入。
    手中凤羽长刀,劈波斩浪。排刺长矛,沾之即折,触之必崩。见枪阵中分,黄忠挥刀杀入。左右斜斩,分尸成片。一步一刀,一刀一步。有进无退,一往无前。
    杀透重围,直奔楼上。
    楼梯箭发如雨,黄忠单手提起一断臂贼兵,挡在身前。
    噗噗噗!
    身前血花迸溅。
    刚走上转角,贼兵被已万箭穿心,皮开肉绽。提不成块,烂成一堆肉泥。
    “阿父!”乱战之中,黄叙抬脚将一面双弧盾踢出。
    但见一道乌光直射胸前。
    长刀一抹,宛如孔雀开扇,崩去乱箭。黄忠反手捉盾,横挡身前。
    毋需多言。若让黄忠冲上顶楼,万事休矣。二楼内大小渠帅,手持十八般兵器,将楼梯出口重重合围。
    一声虎吼,飞身上楼。
    猿臂长刀,怒卷狂涛。
    但见一轮光弧,横扫而过。
    楼梯,栏杆,墙壁。连同众贼人及膝小腿,一刀两断。
    摧枯拉朽。制霸一刀。将胆敢阻拦的一切人、物,悉数斩断。
    赳赳黑山男儿,齐刷刷矮去一头。双腿崩折,仰面倒地。血崩如雨,鬼哭狼嚎。如同一条条活蹦乱跳的断尾野鱼。抱着喷血的断肢,满地打滚的场面,无比震恐。
    浑身披血的杀神,拾级而上。
    镇国十载,一朝出柙。
    如日正中,谁与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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