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薊王上表。为彻查先帝死因,求解禁广宗城。
    新帝欣然应允。自黄巾乱后,便一直封存的机关大阵废墟。终得见天日。
    蓟王此举,并不意外。
    先帝之死,过于蹊跷。以蓟王之为人。如何能不彻查,令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于天下。
    先帝与蓟王,相交莫逆,远盛君臣之谊。乃世人皆知。先帝连遭奸人陷害,崩于沙丘台上。于公于私,为人为己。蓟王又岂能不为先帝报仇雪恨。
    不出意外。蓟王紧跟上表,欲起兵剿灭黑山。新帝亦欣然应允。
    话说,先帝曾赐加黄钺,可代主征伐。新帝继往开来,政令所出,一切如故。又赐虎贲。蓟王权倾天下,犹胜先前。但有所求,必有所应。且剿灭匪患,亦利国利民。
    更何况,蓟王恪守臣节。行事有礼有节,未曾有半分逾越。如何行事,朝中内外,亦无可指摘。
    与,自古以来,多春秋时节兴兵不同。幕府大军曾在西羌高原,兴冬季攻势。直捣王庭,逼钟存女豪签城下之盟。蓟王三弟张飞,更一战成名。想必,等不到开春,蓟王已起大军。
    自白波渠帅郭太,死于黑山大寨。以杨奉为首的白波贼,倾巢而出,兴兵雪恨。攻入太行山中,与黑山乱战一团。
    无奈雪大封山,无处躲避,难以为继。饮恨退守白波老寨。
    知二贼反目。新任冀州牧桓典,见有机可乘,这便快马告知蓟王。于是蓟王,真欲冬季兴兵,剿灭黑山贼寇,活捉黑山飞燕。陛下北巡遇袭身亡,许多未解之谜,唯从张燕之口,方能得知。
    换言之。蓟王兴兵讨伐黑山,最大心愿,便是活捉张燕。以解心中未解之谜。
    隆冬时节,滴水成冰。
    白波谷,白波军大寨。
    “大哥!”韩暹顶风冒雪,掀帘而入。
    “如何?”杨奉劈头便问。
    “信使在此。”韩暹便引一人入内。
    “拜见杨大哥。”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曾结伴菟园,后又同入蓟王帐下的京畿游侠,现为幕府游徼。
    见到故交,杨奉大喜见礼:“多年未见,兄弟可好。”
    “一切皆好,不知杨大哥可好?”游徼抱拳相问。
    “落草为寇,一言难尽。”杨奉苦笑:“不瞒兄弟,我等归心似箭,恨不能插翅飞到主公身侧。”
    事不宜迟。游徼遂从后槽牙勾起一条丝线,将坠在腹中的细竹节小心拽出:“右丞密信在此,杨大哥速观。”
    “好。”杨奉等人欣喜若狂。自随郭太落草,杨奉等人无一日不提心吊胆。今日终于拨云见日,苦尽甘……“咦?”
    却闻杨奉一声惊呼。又细细端详,面上喜色全消。
    “大哥何故迟疑。”韩暹等人不知所以。
    “且自观。”杨奉将右丞密信,递给韩暹。
    韩暹急忙接过。细看之后,面上亦惊疑不定:“右丞……何意?”
    李乐、胡才等之不及,先后传阅。四目相望,皆面面相觑。
    韩暹连忙问向送信游徼:“右丞可还有言语带到?”
    “右丞言:杨大哥依计行事,三五载之内,必见分晓。”游徼这便言道。
    “先投郭太,再投董卓。”杨奉饱经历练,渐可独当一面。略作思量,已窥破端倪:“先前传闻。新任并州牧董卓,携重礼北上。从南匈奴及鲜卑属国,借来胡骑数万。便为剿灭我白波。今日又收右丞密信。要我等再投董卓。此消彼长。董卓先借胡骑,再得白波,手握十万精兵。十万精兵双手奉上,右丞计将安出?”
    韩暹等人亦觉不可思议:“右丞将十万大军,拱手让与他人。莫非有……”
    “不臣之心”,未及出口。便被杨奉挥手打断:“右丞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智机千变,神鬼奇谋。又岂是我等能够窥破。然,右丞对主公,忠心不二。毋需见疑。切记,祸从口出。”
    “诺。”韩暹再不敢乱言。
    “劳兄弟回禀右丞,我等自当依计行事。”杨奉肃容下拜。
    “得令。”事不宜迟,游徼即刻返回洛阳不提。
    朝歌县,鹿场山。苍岩谷,黑山大寨。
    数月之前,黑山贼为报大贤良师之仇,兴兵弑君。虽一击而中,却也损失惨重。山中太平死忠,黄巾宿贼死伤殆尽。又被白波军背后一击,宿贼伤亡惨重。唯有龟缩大营,据陷自守。鏖战至隆冬时节,千里冰封。白波贼这才饮恨退兵。
    自沙丘归来。张燕深居简出,闭门谢客。
    直到方士襄楷到访。张燕这才强打精神,大寨相见。
    “渠帅别来无恙乎?”襄楷仙风道骨,隆冬时节,却一身春衫。不为天地所动。
    “(张)燕自归来,疑窦满腹。还望先生不吝赐教,为我解惑。”张燕抱拳道。
    “此,皆出神上宗师之谋也。”襄楷开门见山:“灵帝崩而天下乱。新帝继位,大将军何进、骠骑将军董重,宫中十常侍等,皆蠢蠢欲动。废史立牧,便是大乱之始。不出数年,今汉国祚将尽。”
    “何人能继任大统?”此,才是张燕心中最大疑团。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能取天下者,必在群雄之中。”襄楷深邃一笑。并未明言。
    “燕总觉得,此事背后,似另有高人。”张燕亦直言不讳:“王使君杀身成仁,一了百了。可惜灵帝因何箭疮发作,血崩而亡。遂成未解之谜。且神上宗师又因何料定,灵帝必死于困龙台上。亦未可知也。”
    “神上宗师,智机高绝,神鬼莫测。掐指一算,能知上下五百年。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望其项背。”襄楷笑着开解:“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前情往事,不说也罢。某此来,便奉神上宗师之命,为百万黑山,指点迷津。”
    “先生所言极是。”张燕急忙抱拳道:“愿闻其详。”
    “有并州牧董卓,近日北上。从南匈奴王庭及奢延鲜卑属国,借兵数万。约定开春之后,剿灭白波。蓟王亦上表,或亦等雪化路开,便出兵讨伐黑山。所谓唇亡齿寒。白波若亡,黑山孤木难支。反之亦然。”襄楷言道:“为长远计。渠帅当早做打算。”
    “依神宗之意,我等该当如何?”张燕再问。
    “或北上蓟国,负荆请罪。或南渡大河,与豫州黄巾合。”襄楷眸中精光一闪:“或沿大河顺下,与青徐黄巾合。”
    张燕不置可否,反问道:“若投董卓,神宗以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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