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从一个呆萌可爱的小女孩口中,听到这骇人听闻的一番话,朱厚辉才真正明白了一个成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自己,真是被何瑾给耍了!
    原来,人家真的是在考虑。只不过,人家一直考虑得,是如何弄死自己啊!亏自己还傻乎乎地等着人家上门儿......现在想想,真是蠢到家了!
    朱厚辉咬了咬牙,一扭头就走。
    张声在后面小跑着跟随,道:“公子,咱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锦衣卫千户所!”朱厚辉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气愤言道:“那小吏可真够狠的!既然他想闹,那本公子倒要看看,谁能闹得过谁!”
    锦衣卫千户所并未在磁州城中,而是在城外的一座寺庙。
    那寺庙本是僧纲司下的产业,但香火一直不旺,渐渐地便荒败了下来。孟文达对此却很是满意,因为地方够大,也符合隐蔽的宗旨。
    随即雇佣劳力收拾一番后,他带着百余名锦衣卫便入驻其中。都司衙门那里又派来了四百兵丁,负责守卫并听其差遣。
    由此一来,慈航普度的寺庙摇身一变,就成了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巢穴。
    到了千户所门前,朱厚辉倒没受什么刁难,也顺利见到了孟文达。只不过,两人之间的交流,还不如在何家那里呢。
    “孟千户,在下此番前来磁州,乃是为了这里的灾民,想着也尽上一份心力。”朱厚辉刚开始还拿捏着身份,言语上很是矜持。
    可孟文达便言了一声儿:“哦......”
    “看到磁州这里竟有无烟煤炭、煤球,还有水泥这等神奇之物,以及正疏通着滏阳运河。在下便想,此乃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在其中投资一笔的话,既可造福灾民,又可为朝廷尽上一份心力。”
    “哦......”
    “可不料,在下好生派人去商谈,那何瑾小吏竟不识好歹,拒绝了在下的投资请求!随即,在下又派人拿了王府的象牙牌,想要让他明白在下的一番诚心。”
    这时候,朱厚辉已带入了情绪,声音都渐渐高昂悲愤了起来:“然而想不到,那小吏非但夺了在下的象牙牌,还殴打羁押了在下的人!”
    可孟文达却连眼皮子都没抬,还是只回了一个字:“哦......”
    这一下,气氛可就尴尬了起来。
    朱厚辉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望向孟文达,忍不住腹诽道:本公子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孟文达还不表示表示?
    我可是清流王府的公子,朝廷诏封的辅国将军,天子骄子!屈尊降贵来此,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你还不知道抓住?
    然而,孟文达就仿佛一块石头,动也不动,看都不看朱厚辉一眼。
    朱厚辉最后急了,干脆羞恼开口道:“孟千户,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公子拜托你一件事儿,就这么难吗?”
    孟文达听后,这才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不知公子要拜托本千户何事?”
    “何瑾那小吏,已然将在下的人交到了这里,想必那象牙牌也在!孟千户,你还不知该怎么做吗?”
    朱厚辉真是气疯了,往日王府里出来的一条狗,别人都会捧在手心里,好生地巴结着。今日是怎么了,正五品的千户,难道也一点都不知情识趣?
    可真真儿让朱厚辉傻眼的是,孟文达还就来了一句:“朱公子,本千户真不知该怎么做......”
    “当然是放了我的手下,将象牙牌交出来!”朱厚辉大吼起来。看样子,似乎要掐死这个冷冰冰的孟文达。
    孰料,孟文达此时猛然一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剑般刺向了朱厚辉,语气森冷:“朱公子,锦衣卫乃天子亲军!你竟敢唆使我等枉顾法纪、纵放白莲教匪,究竟意欲何为!”
    “白,白莲教匪?......”朱厚辉结巴起来,气势陡然被孟文达刺破,面色发白地说道:“孟,孟千户,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会勾结白莲教匪吧?......那些人,不过就是磁州的城狐社鼠。”
    “简直好笑!谁不知大部分的白莲教匪,就是些不务正业的城狐社鼠?”孟文达却气势愈盛,讥讽道:“更不要说,你朱公子真有可能是那样的人!”
    “身为大明亲贵,强夺商贾产业,还当着本千户的面矫掩是非。再加上一条勾结逆匪的罪状,也不算太出格!”
    “你,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大明的亲贵,朱家子孙!你这是污蔑皇亲,其心可诛!”朱厚辉当即拍了桌子,论起发怒来,他可算得上是行家。
    但孟文达只是冷冷一笑,道:“朱公子不必如此,本千户已让手下上了折子。是非曲直,一切自有圣上公断!”
    “什,什么......你已经上了折子?”朱厚辉吓傻了,他怎么都想不到,堂堂的天子亲军锦衣卫,竟然会听何瑾之命行事。
    当即,他不过脑子地便吼道:“你疯了不成!那小吏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敢如此跟大明亲贵作对!”
    “他给本千户的好处,便是忠于陛下,对得起自己的一颗良心和整个大明江山!”孟文达说完,当即一挥手道:“这些已经够了!朱公子,还恕下官不送了!”
    朱厚辉也不知是惊是怒,稀里糊涂地就往外走。
    可不料,孟文达在背后,又来了一句:“对了,朱公子也不用去州衙跑了。姚知州那里也已联络了同僚,准备发动御史言官上告此事。而且,他性子可比本千户更嫉恶如仇,省得你到那里再挨一顿臭骂......”
    朱厚辉身子一下晃了晃,也不知该向孟文达道谢,还是留给他一个潇洒的后脑勺儿。
    反正,出大门儿的时候,神智有些恍惚的他都绊了一下。要不是张声扶着,恐怕连竖着走出去都办不到。
    “何,何瑾......你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不声不响地,便织好了这么一张大网。”
    回到城中,朱厚辉坐在了一间茶楼里,狠狠灌了一肚子的凉茶:“而且,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样捅了刀子......你,你可真是个二杆子!”
    可就是这样的二杆子,已将朱厚辉逼到悬崖边儿。他明白,这事儿一旦闹到了朝廷,别说是自己,就是整个清流王府,也会跟着遭殃的!
    年初时,地震四起,天下的风声就不祥。各地乱匪又趁机起事,更搅得朝廷焦头烂额。
    可想而知,这时的弘治皇帝,该有多愤怒头疼。
    偏偏何瑾打蛇打七寸,又将白莲教的屎盆子,扣到了清流王府上,必然惹得天子更加震怒!
    越是想着这些,朱厚辉越是害怕不已,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
    一旁的张声虽不太清楚,却也知晓自家主子这是吃了大亏,当即惊恐地问道:“公,公子,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毕竟是王府里的公子,朱厚辉想了一会儿,便想到了关键:“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何瑾不再搞事,不诬陷我勾结白莲教匪,那些锦衣卫、御史言官也是拿我没办法的!”
    “可,可是何瑾怎么会不搞事儿,他分明就是要置公子死地啊!......”
    “我,我可以再去......求求他!不管他提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求’这个字眼一出口,朱厚辉下意识地羞恼不已。
    可仰头喝完最后一杯茶,他心里又不由掠过一丝丝的寒冷:他发现,自己这位高高在上的大明亲贵,竟然感受到害怕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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