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十五年了,有时候他会在想自己和这里的原住民到底有什么区别,仔细琢磨之后就是没有区别。
    也许未来史书中记载他就会想记载王莽、记载诸葛亮、记载王阳明那样去记载他,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会猜到他其实是从另外一个时空来到这里的人。
    他接受的是最正统的这个时代的教育,能写檄文、能读圣贤书、还能以状元之才入士朝中,他有着一切士大夫阶级的毛病,也有有很多地方并不是那么完美。
    后人会怎么记他?大概历史书里会比别人多两页吧,但那又如何呢,人生太短,历史太长,课堂上一个瞌睡就是许多人的一生啊。
    “宋大人?宋大人?”
    小鱼轻声呼唤他,将他从沉思中唤醒而来,他仰起头看了一眼外头的王爷府,以及已经先一步抵达并候在那里的马明远了。
    “等会。”小宋并没有着急下马车,只是将小鱼也拉进了车厢:“让他候着。”
    明明马车就在面前,但人却是不下来,马明远看在眼里气却是堆在了心中,只是不好说出来,所以能做的便是站在那愣愣的等着。
    “有人说他是辽国的我,小鱼你说说。”
    “他?”小鱼脸上面露轻蔑,用像极了女孩的娇嗔轻哼了一声:“他也配?我宋大人当为国士无双,天下豪杰当数第一,区区一个榆木疙瘩怎敢?”
    “哈哈哈哈,我倒是觉得他有几分像玉生哥,只是跟玉生哥比起来,还差了太多的火候。玉生哥开明而知变通,忠而不迂、厚而不腐,虽说总也写不好那锦绣文章,但小鱼你想想,玉生哥哪件事不是干的漂漂亮亮,天衣无缝。更关键玉生哥天生一副菩萨心肠,当得是良相之才,将来他与晏殊必是左右二相。”
    “可……宋大人呢?您呢?”小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就把自己给忽略了过去。
    “我啊?”
    宋北云呵呵一乐,揉搓着小鱼的脸蛋:“笨蛋,福王爷临别前问了我一句老子之言,这句话既是给他自己也是送与我的。功成之时便是身退之时,我的光芒太扎眼,会碍着后人的路。”
    小鱼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可……不觉得可惜吗?”
    “怎么?小鱼要我造反啊?”
    “宋大人~~~”
    天底下最难抗的就是小鱼撒娇了,小宋哈哈一笑便不再逗弄他了:“福王爷退休之后,天底下就有人胆敢欺负他了?”
    “那自是没人敢的,且不说官家,宋大人也不能答应的。”
    小宋拍了拍他的头,笑而不语。
    “小鱼明白了!”小鱼突然激动的笑了起来:“将来宋大人也像福王爷那般功成身退,却也是无人敢欺辱的。”
    “那会儿啊,要么是赵性还在皇位上,不在的话……我是谁?我是东宫太师呀。上去的是我徒弟,哥哥在当相国、侄孙子也是相国。大儿子应该独当一面了,二儿子则是辽国皇帝,现在我培养的人都成为了各个层面的顶梁柱。”小宋翘起二郎腿:“那时候我也老了,当个吉祥物有何不可?”
    小鱼略微思考一下,认真的点头道:“到那时,宋大人当真是可以横着走了。”
    “我是螃蟹吗?我年轻的时候都不敢横着走,老了就敢了?”小宋笑着说完看了看时候,外头那个马明远已经明显露出焦急之色了,正在那来回踱步,显得愤恨而无奈。
    “看。”
    小鱼从帘子的窗口看出去,正看到那个马明远的焦灼。
    “若是玉生哥,这个时候玉生哥仍是站而不动,气定神闲。”小宋晃着手指:“这位马大人在生气,而玉生哥却不会。不是玉生哥笨,而是他知道什么叫主次,这是别人的事,他根本不至于生气。”
    小鱼点了点头……然后他小声问道:“那咱们何时下去?”
    宋北云略微思索片刻:“等他暴跳如雷吧。”
    “为何要暴跳如雷?”
    “来,哥哥教你一招。”小宋拍着小鱼的头说道:“这人啊,有个东西叫情绪,情绪这个东西是会转移的,他对我心中有气,等会子处置事情的时候就会带着火气,他不敢对我发出来,也许会对那个闲散王爷发出来。”
    “如果他都不发呢?”
    宋北云看着小鱼只是笑,小鱼思索了半晌,突然瞪大了眼睛:“受皇命,非吾愿。”
    小宋哈哈一笑,翘起二郎腿就静静的等待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外头的雨连绵,随风的飘雨将马明远的衣裳濡湿,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心中对宋北云的恶念更深邃,心中的怒火已是蓬勃。
    这时小鱼从马车上下来,满脸歉意的对马明远说:“马大人,抱歉……宋大人昨夜操劳,如今怎的都唤不醒,还请马大人稍等片刻。”
    操劳?他有什么可操劳的?马明远心头怒火轰的一下就彻底燃烧了起来,他现在恨不得冲入马车中将宋北云给拽起来,但终归却是不敢,毕竟这位宋北云……罢了,不说他了,晚些时候去陛下面前告上一状便是了。
    可即便是这样想着,自己的怒火仍是难以压抑,自己堂堂大辽从五品官员,侍奉枢密院。如今却是像个小厮一般候着一个汉臣,这叫个什么事?
    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宋北云伸着懒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一边走一边老远的就朝马明远抱拳,满脸堆笑的说:“抱歉抱歉,马大人久等了。”
    他的道歉根本就是软弱无力,那副态度根本就不是道歉所该用的态度,根本就是没有把他马明远放在眼中。
    “哼”
    马明远冷哼一声,转头便去扣响了那扇王爷府邸的大门,小宋站在那也不动弹,只是脸上带着微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大门被打开,里头一个家奴探出头来,看到马明远又看了看宋北云,他好奇的问道:“请问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去通报,就说马明远奉皇命前来调查临安侯遇刺一事。”
    他的语气明显不善,那家奴毕竟是王爷家的家奴,看到一个五品官居然如此大的火气,他倒是脸上露出了不屑,回了一句“候着”便把门关了起来。
    马明远的表情变得狰狞了起来,宋北云让他候着,这个嫌疑人居然也敢让他候着?
    他们当真是不把皇命当回事啊!
    急气攻心之下,他却是干出了一件让宋北云都意外的事来,这厮居然召了辽皇城司的人将这王爷府给围了。
    小宋趁着这个乱,已经躲进了马车里,静静的看着事态的发展,小小的窗户里挤着宋北云和小鱼的头,两人都好奇的盯着那个方向。
    “大人,还真让您说对了啊……他好凶。”
    “凶就对啦。”
    小宋一拍手呵呵一乐:“这才是刚开始。”
    “可是据我们的人调查,耶律金德并非主谋,他甚至都不知情。”小鱼眨巴着眼睛,一脸坏笑:“只是我们根据您的吩咐将这位马大人的思绪引到了这位耶律皇帝的身上。”
    小宋摊开手:“谁在意呢,主谋很重要吗?”
    对于小宋的话,小鱼表示自己又开始听不明白了,不过他终究是没再问了,问多了怕宋大人烦也怕他嫌弃自己笨……
    被辽皇城司这么一围,那耶律金德自然也是坐不住了,想想自己一个正经的辽国皇室,即便是个庶出的闲散王爷,可那也不是区区汉臣能够这般羞辱的。
    几乎是转瞬之间,王府的家丁、家奴纷纷拿着武器与马明远对峙了起来。
    “你们要违抗皇命?”马明远背着手一脸暴躁的说道:“我奉皇命而来,汝等胆敢公然抗法?”
    “这位大人,好大的威风。”里头一个微胖的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头戴金冠,衣着华丽,一眼看上去身份就非同小可,他背着手走了上前:“也不知大人奉的是哪条皇命,居然胆敢围了王府?”
    “本官奉命行事,若王爷有何冤屈,自可去陛下面前申诉。”马明远丝毫不惧,带着暴怒和委屈的他,现在就仗着那条“皇命”非要把这戾气发出来不可。
    “好!”
    耶律金德大喝一声,脸色逐渐变得赤红,伸手一挥:“今日本王就与你去陛下面前对峙一番!看看陛下许不许你无缘无故搜查本王的府邸。”
    来了!
    小宋打了个响指,对小鱼说道:“今天之前的辽国和今天的之后的辽国,会变成两个样子的。”
    “啊?”
    那马明远当真是个愣头青,他丝毫无惧的跟耶律金德对峙,他本就是汉臣,往日就多受到这些金人的压制,今日他说什么也不退让了,毕竟自己所作所为合情合理!
    这一程吵吵嚷嚷的就闹到了皇宫之中,而连带着宋北云一起被带了过去。
    耶律金德暴怒、马明远也暴怒,佛宝奴还不知道去哪里了,受理这场纠纷的只能是妖妃妙言。
    不过妖妃就妖妃吧,毕竟大家对这个妖妃还是有些忌讳的。
    当他们在堂前互相指摘的时候,妙言斜眼看了一眼一脸笑容的宋北云。以她的聪明哪能还不知道现在这混乱的场面是谁给闹出来的。
    事情终究还是闹大了,妙言毕竟是外姓,她已经无法压制住耶律金德的火气了,只好派人把在外头浪的佛宝奴给拽了回来。
    而佛宝奴回来之后,耶律金德就立刻开始诉苦并且指责马明远无视礼法重装皇家。
    那马明远也是不甘示弱,仗着有皇命在身,以及跟皇帝是旧相识,得理不饶人。说什么耶律金德本就有重大嫌疑,却还阻碍调查,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在对峙,宋北云则全程坐在旁边喝茶,一言未发。
    “临安侯,当时你在做什么?”
    佛宝奴终于忍不住问到了宋北云头上,而宋北云却是双手一摊:“不知道啊,我当时在马车上睡了一觉,下车之后马大人就与这位王爷起了冲突,我这一头雾水呢。”
    事情发展到现在,宋北云已经不重要了,耶律金德就死拽着马明远不放,甚至发展到了南北院之间持久的矛盾。
    接着南北院大王也得了信匆匆赶来,还是那句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单纯的一边要查案一边不让查了,这就关乎到了南北院各自的颜面问题了。
    两院大王那不管是多么的迷茫,但在这件事上也是不可松口的。
    而就在这时,辽新都边角一处府邸中,两个耶律姓的年轻皇族凑在一起低声商量道:“今日之事可曾听说?”
    “那个马明远?”
    “正是。”
    “听闻他正在大张旗鼓调查那件事,若是由得他继续,怕是迟早要查到你我的头上。”
    “大兄……如你所言,如今我们当是如何?”
    年龄稍长的那人以手做刀,往下伸了一下。
    “可是大兄,这时候下手,怕是要招人怀疑。”
    “死无对证。”
    “那我这便去张罗。”
    “去吧。”
    而关于南北两院的事一整天都没有争执出个结果来,反而是把佛宝奴给惹毛了,将两人各打五十大板说了一句明日朝堂再议就给放回去了,不过宋北云却是被她给留了下来。
    “又是你干的好事对吧?”
    佛宝奴拍着桌子站起身:“你就是不让朕安稳是吧?哪有你这样的!”
    小宋摆了摆手:“今天的事只是个引子。”
    “引什么?”
    “引那被打草惊的蛇出洞。”小宋晃着手指:“愣头青有愣头青的用法。”
    小宋说完,站起身朝佛宝奴拱手:“陛下,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今日可不能陪陛下过招了,先行告退。”
    “要去哪里?”
    宋北云回头一笑:“暂时保密,明日一早陛下就得知了。”
    佛宝奴追出去,但却见小宋指着门口的韩姬:“陛下,小鱼换小韩一夜。”
    “啊?”韩姬一愣,有些紧张的看着宋北云,然后又看了看佛宝奴:“陛下……”
    “你要作甚?”
    “有些事是小鱼不方便干的。”宋北云一只手搭在韩姬腰上:“在辽国,她好用。”
    韩姬想要挣扎,而佛宝奴却抢先一步将她拽到了自己身边:“你连韩姬的主意都打?”
    “赶紧的。”小宋一把牵住韩姬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用完了还你,今晚可是一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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