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扩编八旗以及西安城被破的消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传到了宁渝的耳朵里,前者总体来说并没有出乎宁渝的意料,而后者给宁渝的震撼力反而更大一些。
    “难不成还真让刘如汉成了事?前面似乎有些小瞧他了。”
    宁渝摸着下巴上的短髭,脸上倒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将手里的奏折放了下来,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圈,泛着血红。
    一旁的崔万采接过军情处的密报,细细看完了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刘如汉打下西安所用的穴地攻城之法,倒是跟陛下所学,看来这位也没少研究过咱们。”
    “哼,此事过去已经相当久远,倒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有心.....哼哼......”
    宁渝还是感觉到有些不爽,倒不是因为这个计策,而是刘如汉这个人让宁渝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威胁,在他的心里,清廷是第一号敌人,白莲教就是第二号,对于这个邪教始终都是怀着几分戒备的心理,自然也不希望其脱离掌控。
    先前宁渝威逼对方让出河南,去关中跟清廷决一生死,未尝没有几分借刀杀人的意思,只是刘如汉硬生生的用人命堆出了一条通往关中的道路,心肠之狠辣也着实非同一般,此人将来必定会是宁楚的大敌。
    崔万采见宁渝依然有些心有不甘,便宽慰道:“如今纵使刘如汉得了一些小利,可是也堵在了清廷西北大军的命脉上,年羹尧会找他去拼命,咱们到时候针对四川的攻略,似乎可以加大几分力度了。”
    “第九师到哪里了?枢密院现在有消息没?”
    “皇上,根据枢密院昨日得到的消息,第九师已经从宜昌登船一路西进,怕是已经到了巫山一带.......清廷如今在四川没有水师,倒也无需担忧,只是一个师的力量,怕是最多也只能打到奉节,否则后路难免有失。”
    崔万采跟宁渝介绍着目前的最新情况,他虽然是内阁次辅,但是与宁忠景还是有些不太一样,他更希望能够早日平息战火,然后就可以全力投身到内政上面。
    宁渝沉吟了一会,“根据常山王发来的密报,两广战事似乎有提前结束的可能......只要那个计划能够成功,或许到十一月份前,两广就会尽入我手,到时候云贵川也就成为了我军下一个目标。”
    从湖广到江南,再到浙闽两广,这是宁渝和枢密院定下来的进攻路线,基本上是不会变的,可是在达成了这一步目标后,具体继续进攻云贵川,还是组织大军北伐,一直都存在不同的意见。
    大部分人的想法其实都是以北伐为主,只要占据了中原,云贵川自然不战而下,可是这个想法跟宁渝是完全冲突的,原因也很简单,在宁渝看来,眼下远远还没到跟清军在北方决战的时候,这里面的关键因素就是马军。
    说起来如今虽然是火器大行于世的时代,可是马军的威胁力始终都存在着,因此对于目前的复汉军而言,最大的弱点就在于马军方面,现有的马军规模跟清廷的蒙古马队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如果贸然到了华北平原,很容易被马军给击溃。
    宁渝有时候胆子很大,但那都是基于自己对局势完全掌握的情况下,在别人眼里的冒险,对于宁渝而言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眼下北伐,对于宁渝来说是真正的冒险举动,很容易破坏现有的格局,而且稍有不慎,便是一场足以影响未来的大溃败。
    不过针对马队缺失这一块,宁渝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办法,一方面他大举从淮北选拔善于骑马者加入复汉军,另一方面就是通过各种渠道买马,从海外西洋到蒙古西藏,都成为了买马的渠道,相关的马场建设也在进行当中。
    当然了,宁渝想要建立的也不是寻常的马队,而是能够实现墙式冲锋的近代化骑兵,而这一部分的训练靠自己人是不够的,因此宁渝在给恩斯特的要求当中,像西方专业的骑兵教官是非常重要的,只有有机会就可以弄回到大楚来。
    等到有了西方骑兵教官之后,宁渝就可以在南京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建立真正的近代化骑兵学校,全方位推行西方的骑兵制度与训练方式,这倒不是因为宁渝崇洋媚外,而是在骑兵的建设方面,如今的西方正在超越蒙古。
    在宁渝所了解的历史当中,再过一百多年后,英法联军在八里桥的一战几乎是中西方骑兵对决的典型案例。而很不幸的是,在这一次战斗当中,清军骑兵与联军骑兵的几次遭遇战全遭败绩,而规模较大的一次,英印骑兵数百人的集团冲锋,击败了数千蒙古骑兵。
    当时的蒙古骑兵在东亚堪称最强骑兵,可是在英法联军骑兵面前却几乎被摧枯拉朽,但是严格来说,蒙古骑兵的战斗表现并不算差,因为英法联军在殖民扩张过程中,几乎跟所有的传统骑兵交过手,而蒙古骑兵的表现甚至优于大部分传统骑兵。
    可问题就在于,在欧式近代化胸甲骑兵面前,无论是蒙古骑兵也好,还是马穆鲁克骑兵,都难以抵挡胸甲骑兵的密集冲锋,特别是在数量越多的时候,欧式胸甲骑兵的威力也就表现得越发出众,值得一提的是,胸甲骑兵依靠的并非是火器,实际上依然是传统的刀剑。
    这其中的奥秘就在于,欧式胸甲骑兵的战斗动作相对于其他传统骑兵,要更加科学和高效,主要是通过实战经验与计算相结合,不断合理化和规范,杜绝一切多余动作,以此达到最高的杀伤效率,其纪律方面几乎令人发指,而纪律散漫的蒙古骑兵则难以相比。
    因此,在宁渝对未来北伐军队的设想当中,至少需要五千人的欧式胸甲骑兵,这样才能战胜几万蒙古骑兵,而在未来的军事版图中,胸甲骑兵的数量至少要达到三万人的规模,这样才能适应未来的战争需求。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而目前宁渝最为关注的,依然是发生在两广的那一场大战,他望着舆图上的崖海,心里多少也有些担忧,却不知这个季节的海风,会不会对这一次的计划造成影响.......
    八月二十二,复汉军禁卫师第二旅正式登船,将会在福建水师的一路护送下,前往崖海准备进行登陆。这一次运输的民船多达近三百艘,虽然都是一些中小型的沙船,可是也足够满足复汉军的使用需。
    当然这年头自然是没有什么所谓的登陆作战这一说,实际上目前两广的清军,依然是集中在广州府以东的区域,正直面第三师和第六师的威胁。不过即便是面临清军水师的堵截,大楚福建水师也将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
    八月底的南洋还算风平浪静,季风并没有对南行的船队造成太严重的影响,这让福建水师提督邱泽略微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想到此行可能会遇到的敌人,他的脸色便多了几分阴沉,正所谓冤家路窄,他跟有些人的帐也要好好算算了。
    说起来现如今的大楚水师,其实也是脱胎于清军的福建水师,邱泽本人当年便是施世骠麾下的一员猛将,也颇为受到施家的看重,可是后来没成想,邱泽也是福建人,他在老家探亲的时候,因为一些缘故在无意间得罪了军中同僚,以致于当时施世骠狠下心来,彻底将其闲置,使得邱泽的满腔斗志化为了泡沫。
    施世骠因病故去后,新上任的水师提督姚堂对施世骠原来的那帮子手下不感兴趣,自己亲自带来了一批心腹,却是连同邱泽的位置也给取代了,再往后便是福建水师与朱一贵发生大战,福建水师损失惨重,姚堂也死掉了,邱泽便带着一些人,直接驾船去投靠了复汉军。
    因此,邱泽内心里何尝不是憋着一股气,他对于当年的那些所谓同僚满怀恨意,因此这一次的交手,很有可能便是他报仇的良机。当然对于邱泽来说,他之所以有如此底细,实际上是因为他早就准备了一个秘密武器。
    “邱军门,咱们这一路上会遇到清军的水师么?”
    禁卫旅旅长郭定安颇为客气地攀谈道,说起来他们跟邱泽的水师不属于同一个系统,多少也有几分好奇。
    在陆地上,禁卫师从来都没怕过谁,就算此行很可能要面临清军六万大军的围攻,郭定安心里也没有太多慌张,毕竟陆地上能打败他们的敌人,还没出现。可是这到了海面上,他们很快就感受到了慌张,因为这一切都不再是他们所能掌控了。
    邱泽的心态还是没有恢复过来,他对于禁卫师的人可不敢大意,当下连忙道:“回禀郭将军,我水师目前此行遇到清军水师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他们不知道咱们的行踪,可是等到回程的时候,怕是会遇到清军水师的堵截。”
    听到邱泽这么说,郭定安微微放下心来,他不怕死,但是就怕这么窝窝囊囊的死,笑道:“邱军门客气了,我可是老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可相当不简单呢!”
    邱泽听到郭定安这么说,却是以为是他的投诚行径让人不齿,当下老脸一红,叹气道:“将军着实取笑卑职了,卑职这点名声早就烂到沟里去了。”
    “邱军门此言是何道理?”郭定安脸上带着笑容,真诚道:“末将实不相瞒,邱军门的的大名是从陛下那里听来的,据说将来的水师规模将会变得非常大,而皇上又颇为欣赏邱军门的才能,只要邱军门好好干,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呢!”
    邱泽听到皇帝居然这么关注自己,当下便有些受宠若惊,他跪在甲板上朝着南京的方向认认真真磕了几个头,大声道:“皇上万岁,卑职绝不会辜负皇上厚恩!”
    不得不说,邱泽从清廷水师那边投靠过来以后,整个人还没有这么开心过,特别是接连得到了枢密使宁忠义和皇帝的肯定,这使得他内心的担忧彻底放下去了,而是全心全力投身于即将可能到来的一战。
    水师一路前行了数天,却是风雨无阻抵达了崖海,一路上顺顺利利,也没有遇到清军的水师,这让邱泽心里也是颇为庆幸,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有这么多的民船,若是被清军盯上,很容易就会咬下一大口来,到时候的损失将会极为惨重。
    “崖海此地,乃当年宋元交战之地,此战之后,丞相陆秀夫携幼帝跳海自杀,而随行的十多万军民亦相继跳海自杀,实在是令人感慨万千。”
    郭定安是读过书的,他当然知道这里发生的典故,望着那片海域,坚定道:“只是末将以为,事到临头唯有一死罢了,但是死也不能就这么跳海而死,而是应该跟他们拼命,哪怕用拳头砸,用牙齿咬,也要咬下一块肉来!”
    邱泽望着郭定安坚定的脸庞,心里不由得微微叹口气,就这样的人物,在清军当中压根都难得一见,可是在宁楚却似乎是随处可见,既然人人皆有慷慨赴死之心,又岂会担心大事不定?
    或许时日久了以后,他邱泽也会成为第二个郭定安,就好比在这次即将到来的海战中,将清军水师的肉给咬下来一口。
    很快,民船渐渐靠上了码头,清军在这里驻防的只有一个塘汛,驻扎清兵不过数十人,当他们见到这些船只出现时,早就已经朝着反方向跑了,或许是距离此地最近的新会,亦或许是广州,可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郭定安临下船之前,望着邱泽低声道:“此行艰险,还请邱兄保重。”
    邱泽亦是回了一个礼,笑道:“说起艰险,你们不遑多让,但愿此战过后,咱们能痛饮庆功酒!”
    随着越来越多的复汉军士兵和一应物资登上岸边之后,邱泽所率领的水师船队也踏上了返程,对于邱泽而言,真正的考验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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