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在这个年代里,人痘法本身就已经十分成熟了,因此牛痘法并没有什么难度,仅仅只过了数日,俞茂鲲便找到了患有天花的牛,取了其痘痂,然后研磨成粉,算是制成了初步的牛痘。
    不过这种牛痘还没有办法直接应用,接着俞茂鲲又找到了身体健康的人,给他接种了牛痘,等到他出了痘以后,才将其痘痂取下,完成了拔毒的过程,使用起来也会更加安全放心。不过这一步他瞒住了皇帝,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让皇长子冒险。
    又过了数日,到了正式接种牛痘的时刻,宁渝并没有这么简简单单的让皇长子接种,而是派人将清流报的记者请到了皇宫当中,见证接种牛痘的这一刻,并让他认真记录下来,将来发到报纸上面去,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
    说起来也巧,汪景祺在加入清流报之后,由于其文笔甚好,再加上天生对于时事有超乎常人的理解,因此很快就得到了清流报总编辑吕毅中的看重,让他作为清流报的记者,来到皇宫里,记录这非同凡响的一刻。
    如今来到了皇宫之中,汪景祺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他在向皇帝行礼的时候,尽管知道不用跪下去,可是却依然忍不住想要弯下膝盖,他激动地向皇帝行礼,声音有些颤抖,似乎都有些忘记了此行的目的,直到冷静下来才开始做好记录准备。
    牛痘法——汪景祺不明白这种医家的手段,可是他知道今天的主角是谁,不是俞茂鲲,而是刚刚出生的皇长子,他也很有可能会成为未来的太子!
    与汪景祺内心的激动不同,俞茂鲲更多是对于牛痘法有可能面世而激动,他很早就带着牛痘粉末带来了宫殿中,仅仅过了片刻之后,刚被命名为承泽的皇长子被奶娘给抱了出来,他眨巴着懵懂的眼神,望着面前出现的陌生人,不仅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有些新奇的感觉。
    “开始吧。”
    宁渝轻轻挥了挥手,他希望从这一刻开始,牛痘法能够真正出现在世人的面前,用一种提前八十年的姿态出现,或许能够从天花病魔手里,拯救更多的人。
    俞茂鲲用一根吸管,取了一丁点粉末,然后放在了皇长子宁承泽的鼻子边上,轻轻吹了一口气,只见粉末一下子就被吹进了鼻孔之中,这让皇长子似乎感觉到一定的不适,很快便放声大哭起来。
    等到奶娘将皇长子带下去之后,俞茂鲲才毕恭毕敬说道:“此法大概在十日内便有效,到时候只要皇长子起了水疱,就无事了。”
    “这番却是辛苦俞太医了......”
    宁渝微笑道,随后又看向了汪景祺,轻声道:“这些你都可以写在清流报上,原样记载即可,要让百姓从根本相信种痘,这样才能控制天花的传播。”
    “陛下圣明,此番以皇长子代万民幼童试验牛痘法,乃天下第一仁政,可比上古尧舜,实为圣君之举。”
    汪景祺带着一脸的激动之色,只是让宁渝看了却有几分腻味,也不知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吹捧之词,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宁渝还是希望能够通过这件事,将牛痘这项仁政给推广出去,至于过程夸张点也没什么了。
    整个十一月份的南京城,内内外外都在传扬着皇长子诞生的消息,消息爆炸程度并不亚于当年的登基之时。人们虽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可是脸上却都带着几分喜色,原因很简单,当皇帝有了子嗣之后,最大的困扰也就消失了。
    百姓们虽然不懂朝廷大事,可是对于皇帝有后没后却是有着自己的一套见解,那就是根植于血脉中的伦理道德观——只有传承有序才是稳定的社会,如果皇帝无后,则代表将来会围绕皇位产生斗争,政局的混乱,也会使得百姓的生活受到影响。
    因此,在这个好消息下,牛痘法也被一同传扬了出来,百姓们知道这是皇长子率先为臣民们试验时,尽管他们还不明白这个牛痘法的作用到底有多么大,可是也不妨碍皇室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再一次得到了提高。
    很快,牛痘之法被验证成功之后,清流报专门出了一次特刊,上面记载了天花的来由,以及它的种种危害,然后将人痘法和牛痘法的演变也写在了上面,最后则是附带了皇长子种痘的全部过程,文字简单直白,就连寻常人都能看得懂。
    这一期的天花特刊很快便在南京城被疯狂抢购,而发往其他大城市的特刊,也几乎在第一时间被人抢完,逼得清流报社不得不屡次加印,然后不断发售到其他的城市里,仅仅只是半个月的时间,这一期特刊就被刊印了足足五十万份,并且全部售空。
    其实原因很简单,对于百姓们而言,皇帝其实根本不用做到这么好,只需要为他们保障平安有序的生活,提供最基础的物质保障,使得百姓们不至于被饿死,那就是天下一等一的明君。
    因此当宁渝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努力去做的时候,百姓们自然也会感恩戴德,他们并不会觉得这就是皇帝必须做的,而是将其当成了皇帝对臣民的仁爱之心,特别是这一次,牛痘法的问世加上皇长子试用,使得他们认为,皇帝是真正将百姓放在了心里。
    当然,在这一个过程当中,报社的力量再一次震惊了朝野,五十万份的发售量不仅刷新了往日的记录,也刷新了他们在内阁心里的分量,报纸的宣传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内阁会议上,往日里争执不休的场景消失了,几乎所有人都望向了宣传部尚书宁忠权,就连内阁首辅宁忠景和次辅崔万采,看向宁忠权的神色里都带着几分凝重。
    这一幕不得不让宣传部尚书宁忠权得意万分,他自从当上了这个宣传部的尚书之后,一直都苦叹被分到了一个清水衙门,做事都打不起精神头来,却没有想到往日里不声不响的彭启丰,竟然弄出来了这么大的一个名堂!
    尽管大家都知道这里面的主使者是当今的皇帝,可是能把这五十万份报纸卖出去,那也是相当了不得,先不说它造成的影响力有多恐怖,光是赚取的银子都达到了五千两之巨,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几乎是百户中等人家一年的花费了。
    “宁尚书,这次清流报造成的影响,的确超出了我等的预计,你是怎么想的?”
    宁忠景脸上略微有些严肃,尽管他们是亲兄弟,可是在朝堂之上,那就没有兄弟一说,只有同僚,特别是在这种内阁大政上面,更是不能有丝毫的疏忽懈怠。
    宁忠权对于清流报的发展并不算很清楚,只得低声道:“清流报发展全部归属于新闻出版司,以下官来看,不如请新闻出版司副司长彭启丰前来详细叙述。”
    “也好,那就将彭司长请来。”宁忠景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的味道。
    内阁部长联席会议不同于行政院会议,列席者必须是行政院下属各部尚书级别以上,以及都察院都御史级别以上才能参与,因此寻常的一介司长无权参与到内阁会议中去,该级别官员必须要在首辅认可后才能特别列席参与。
    彭启丰在得知内阁召见之后,脸上一下子升腾起了激动的神色,这毫无疑问是对自己工作的一种肯定,因此连忙将相关的资料收拾了一番,跟着来人抵达内阁会议大殿之中。
    “下官新闻出版司副司长彭启丰,见过首辅大人,见过次辅大人及各部尚书大人。”
    彭启丰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其实当初他在王府观政时,跟宁忠景打的交道并不算少,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当他重新置身于这种环境时,自然或多或少会感觉到紧张。
    宁忠景自然还记得这位状元之才,他一贯欣赏这种文人,脸上便露出几分笑意,“彭司长放轻松一点,你只需要将你现在针对新闻出版司的相关规划,在内阁上面说出来即可,有问题也不要怕。”
    彭启丰一听到宁忠景的声音,内心倒是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启禀首辅,新闻出版司虽然于今年刚刚成立,可是相关的安排已经开始落实,《清流报》至今日已经突破发行上百万份........到明年上半年时,新闻出版司拟将支持十八家各类型报社发刊,并且严格监督其内容之准确性.......”
    这一次可谓是彭启丰的述职报告,尽管他这次是很突然被拉过来的,可是在他的脑海里却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遍,因此现在说出来却是有理有据,更关键的是针对数据方面极为详尽,与过去朝廷那种假大空的东西截然不同。
    朝廷众位大臣是越听越觉得满意,再看看这位年轻人更是不由得点点头,这人才终究是人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一飞冲天了,或许经过了这么一回,怕是扶正已经不远了......
    毕竟大伙都知道,新闻出版司正司长的位置还空缺着呢,而且朝廷里现在有这个机会争夺的人并不多,而彭启丰几乎是里面唯一的人选,这个位置不给他,还有谁有这个资格呢?
    ...........
    入夜以后的南京城,天空中总是闪烁着光辉,而对于城里的百姓们而言,并不意味着马上踏入梦想,因为南京的夜生活甚至比起白日里的生活还要更加精彩。
    在秦淮河里,每日里入夜之后,都会有大量的花船行驶在河上,船上往往还会挂着灯笼和绣球,看上去凭白增添了几分喜庆与暧昧,不时有一些小小郎君,在岸边与花船上的小丫头互相吆喝着,嬉闹一番。
    “恭喜彭兄,此番在内阁上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精彩了,不光是让首辅大人赞叹连连,怕是也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看来扶正之日已经近在眼前了。”
    吴敬梓端起一杯酒,却是一饮而尽,瞬间脸上便已经带了几分酡红,他是真的为友人感到高兴,可是也为自己的机遇感到几分失落。
    要知道,在此之前几乎人人都以为,只有他吴敬梓才是这一榜英才中的佼佼者,相对于其他人来说,他的位置几乎是最为显要的,也是最为接近中枢。
    可是只有吴敬梓心里明白,在办公司的每一天里,他都是只有听命令的份,从来都没有办法去主动做什么,因为办公司几乎等同于内阁的秘书与跑腿的,就连他这个副司长,也只是顶上大佬们的专用跑腿,看似荣耀的背后,却根本没有他半点说话的余地。
    “你们现在都干得很不错,刘统勋和汪由敦他们在地方上也风生水起.......唯独只有我,每日里只与案牍为伍。”
    言语间的忧愁之意,溢于言表。
    彭启丰望着好友的神态,心里自然明白了一些东西,这些就是他曾经所经历过的.......只是有些东西,根本是外人所没办法开解的,只有他自己亲身经历过,才会真正从困境中走出来,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吴兄,有些东西陛下都是能看到的......现在的经历与你而言,并不是空耗人生。”彭启丰喝下一杯酒,他感觉自己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确确实实成长了许多。
    “陛下应该是能看到的......”
    吴敬梓想起了当初跟宁渝偶遇的情景,又想到了他在大都督府里的任职经历,不由得多了几分信心,或许自己是在被考验吧。
    彭启丰瞧了一眼吴敬梓的颓唐,笑道:“吴兄,今日咱们不论公事,只论风花雪月可好?”
    “好!咱们不谈公事,只谈风花雪月!”
    二人原本都是那等好酒之人,再加上诗词助兴,这酒却是喝得飞快,不一会便有些烂醉的趋势。特别是吴敬梓,更是趴在了栏杆上吐个不停。
    彭启丰派人将吴敬梓送回了住所,自己却回到了新闻出版司的办公室里,他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清流报》,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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