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西南集团军夺下奉节城,张广泗率领仅剩下的三千余名残军一路退往忠州,而后在复汉军的追击下,直接退到了重庆府。
    而此时的岳钟琪刚刚率领五万大军抵达恩施,受到了鄂西土司的欢迎,而后数十家鄂西土司派遣子弟与岳钟琪大宴,并一道带来的了一万多名土司兵,以为援助。
    严格来说,在这一仗当中,土司对清军的帮助可谓不遗余力,在贵州给鄂尔泰支援五万多土司兵,在这里又给岳钟琪带来带来了一万多人,原因也就很简单,他们这一仗若是输了,全面郡县化也就会随之而来,传承过百年的土司各家族则烟消云散。
    他们要拼命,岳钟琪更要拼命。
    可是在这个时候,鄂尔泰和张广泗派来的探子也前后而至,给岳钟琪带来两个惊天动地一般的消息。
    首先是鄂尔泰派来的人,贵阳城失陷,他已经率军前往进攻贵阳,殊死也要夺回贵阳,至不济也会拖住南边的复汉军。而其次便是张广泗派来的人,夔州府失陷,清军战死数千人,降者达两万余人,而张广泗带着三千人逃到了重庆府。
    纵使岳钟琪再怎么天纵奇才,他也没料到自己寄予厚望的两个人,竟然同时变成了猪队友,或者说连猪队友都不如。
    岳钟琪望着面前的探子,脸上由青变白,胸口更是气得一鼓一鼓的,他都恨不得飞回去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鄂尔泰现在手里多多少少也有七八万人,纵使大部分是土司兵,可是怎么就让三四万人的复汉军,这么轻轻巧巧的夺了贵阳?甚至连真正的大仗都没打过,结果贵阳就没了,这让岳钟琪很不理解。
    其次就是岳钟琪之前颇为看好的张广泗,仗打的也不少了,在西北也是立过功劳的,怎么刚刚到了夔州府之后,夔州府就丢了呢?不光是夔州府丢了,连同三万清军也丢了个七七八八。
    然而不管岳钟琪怎么想不通,他出击宜昌府的计划也随之泡了汤,因为从夔州府到成都府的这一路上,几乎都没有什么人防守,重庆府的几千残兵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再打下去四川指定是没了。
    岳钟琪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性格,既然已经打算要撤,自然不会有所犹豫。
    当清军的大部队开始掉头的时候,还在恩施的土司们却是傻了眼,他们站在城墙上,望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岳钟琪,又看了看正在朝反方向行进的清军部队,顿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督宪,这......莫不是走反了方向?”终于有人大着胆子问道。
    岳钟琪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走反,大军临时有变,要返回四川。”
    “什么?督宪莫不是在玩笑话?”
    土司们听到岳钟琪这番话,顿时一片骚乱,开什么玩笑?要说打宜昌的是你,大伙都准备好了随军的土司兵,还有大批的粮秣后勤,吃干抹净就要跑路了?
    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岳钟琪并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道:“朝廷行事自有朝廷用意,何须跟尔等解释?”
    这一番话说出来,却是彻底撕破脸了。因此所有人都知道,朝廷跟土司们并不是实际上的统治关系,特别是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更多还是一种合作关系。
    既然是合作关系,岳钟琪这番行事自然是很不地道,土司们十分愤怒,他们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陷入了沉默当中。
    “还有,各部土司的土司兵已经被编入我大军当中,将会随军一同返回四川,本督感念各位的体量之心,将来朝廷必定会给大伙一个交代!”
    当岳钟琪面无表情又说了这么一番话之后,所有在场的土司都被激怒了,他们眼睛都红了,如果说前面的行径还可以解释,而这番操作却是明摆着告诉土司们,他岳钟琪不光要扇你们的左脸,还要扇你们的右脸。
    “大人行此举动,莫不是欺我鄂西土司无人?”
    为首一名老者脸色阴沉,而他身后其他的土司首领们也都是如此,甚至还有人已经将手按在了刀柄上,现场气氛一触即发。
    岳钟琪并没有说话,他身旁的侍卫则是轻轻挥了挥手,只见从后面涌出来了一排鸟铳手,人人手里举着鸟铳,对准了目前城墙上所有的土司。
    “本督所作所为绝无私心,若是我大清一旦平定楚逆,将来也不会亏待你们,至于你们现在闹,对你们也没有丝毫好处。”
    岳钟琪冷哼一声,他虽然不是那种贪婪暴戾之人,也不会纵兵为祸地方,可是一旦逼得急了,他也不会去克制自己的想法。
    形势比人强,眼见得岳钟琪开始耍流氓了,土司们也只得无奈地低下头表示顺从,那名为首的老者盯着岳钟琪看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督宪大人既然开口了,我等自然遵从,还望大人此行旗开得胜。”
    .........
    鄂尔泰所率领的近七万大军,此时正朝着贵阳城的方向前进,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七月十七赶到了清镇,而此时的复汉军已经将贵阳城的防务修缮一新,甚至还多加了不少厉害的守城武器。
    当鄂尔泰带着人看到贵阳城上密密麻麻的复汉军时,只感觉心里苦涩无比,眼下的贵阳城可不比其他,由于原先的古城城址狭隘,城垣卑薄,因此在洪武十五年在原基础上经过了重建。
    而重建后的贵阳城已经完全用石料构筑而成,周长九里七分,高二丈二尺,墙宽二丈,建有城楼六个,城门五座,堪称十分坚固,易守难攻。
    之前复汉军进攻贵阳,纯粹是因为里面守军过少,连整个城池都塞不下来,才轻而易举拿下,而眼下的清军想要进攻这么一座重兵把守的坚城,实在是难比登天。
    可纵然是难比登天,鄂尔泰也不得不去填这个坑,毕竟是他这里出的漏洞,还不知道将来皇帝会有什么惩罚,能立功补过也还算不错了。
    清军在简单列阵之后,便对贵阳展开了进攻,上万名清军手里拿着刀枪和鸟铳,身后则有大概一百多门子威远炮排成一排,跟随着清军一路往前走,由于清军火炮射程较近,因此一时间并不能发射。
    “轰隆——”
    在清军前进时,贵阳城上的复汉军火炮开始发起怒吼,由于城墙高度的加持,因此火炮发射的距离相对来说更远了一些,不少弹丸落在了清军的队列当中,造成一片片伤亡。
    作为第一批进攻的清军,其中绝大部分人都是土司兵,而且并非那种精锐的狼兵,因此在复汉军的火炮面前,阵型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凌乱,还有不少人在朝着后方跑去。
    见了这一幕时,鄂尔泰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对于土司兵并不能执行军纪,毕竟眼下的七万大军当中,真正属于清军的只有两万人,如果对于土司兵过苛,反倒容易会出现一些问题。
    在复汉军的火炮面前,不少清军士兵乱成了一片,他们有些茫然的望着前面还有一定距离的城墙,可是却已经没有走过去的信心——许多士兵就仿佛田地里的杂草一般,被弹丸的碎片击倒在地,如同被收割了一般。
    “赶快跑,赶快跑,跑过去就能活!”
    孟四一脸惊惶的招呼着身旁的同乡们,他们都是贵州孟家土司的人,这次出来作战也都是同乡同族为一伍,因此不少人跟在了他的身旁。
    不过孟四跑的方向并不是贵阳城,而是清军营寨的那边,尽管眼下战乱危机,可是孟四的脑子却越发清醒了,他知道攻贵阳成就是个死,唯独跑到清军营寨去,兴许还能活命,因此不少人跟着他们一块跑。
    战场上始终都是一小群不怕死的勇士加上一大群随波逐流的士兵,当冲在最前面的勇士死光都没能取得突破时,那些随波逐流的士兵,也只会被一股压垮、击溃。
    眼下就是如此,清军的勇士太少太少,在复汉军的密集火力面前,很快就被打了个七零八落,而更多的人则是开始往后方跑去,他们甚至都不顾后方的拦截,以致于拖垮了更多的人朝着后面跑。
    望着这一幕,鄂尔泰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冷冷地望着孟家土司土知州孟弘,“孟知州,你的兵实在是太猖狂了,若是再不狠手处置一批,这仗还怎么打?”
    孟弘脸上也有些难看,他势力不大,原本就这么多的土兵,若是全被斩了,将来他的土司怎么办?因此一时间也难以开口。
    “好,既然你不愿意动手,本督替你清除祸害!”
    说完后,原本在阵后的清军督战队,便扛着鸟铳走向前,举铳瞄准,随着一声令下之后,一排排弹丸激射而出,却是将孟家土兵打死了数十人。
    这一下却是不得了了,反倒激起了其他土兵心里的戾气,他们来这里作战不说,如今还送了命,人人心里都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感伤,甚至还有不少人举刀枪以示清军,以致于发生了动乱。
    此时正在城头上督战的程铭,通过千里镜看着清军的内乱,脸上便带着几分遗憾,“若是我军现在有一支精骑就好了,这一仗也就结束了一半。”
    许明远心里一动,却是轻声道:“程副使,不如我带人冲一冲.......”
    “不急,咱们现在也要把他们吊住,第十二师已经绕道了安顺方向,现在清军还不清楚情况,等他们清楚情况了,咱们再打!”
    对于程铭而言,大败眼下的七万人不是难事,但是如何用最轻松的办法去解决这七万人,才是关键所在。不过好在这些人当中,大部分都是战力与士气不足的土司,倒也不用过于担心,再加上这次内乱,怕是将来会有机会。
    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双方围绕贵阳城又展开了几次进攻,可是一次却比一次打得更惨,一次比一次损失更大,而鄂尔泰似乎有意消耗土司实力,便故意派土司兵去消耗,这使得各大土司心里更为不满。
    不过鄂尔泰这一番动作依然没有什么作用,打到后来,并没有取得什么战果,只能选择罢兵不战。
    然而到了这个阶段,鄂尔泰又开始面临了一个关键的选择,那就是还打不打贵阳?如果打,很明显清军打不过,再打很有可能全军都崩溃,如果不打,那就只能坐视复汉军北上四川,到时候连同岳钟琪都得玩完。
    只是还没等鄂尔泰考虑清楚,土司们也都受不了了,他们原先已经够配合鄂尔泰了,可是却没有取得一个好的战果,反倒自家的兄弟被消耗了不少,当下便不乐意了。
    深夜,乌蒙土司禄万钟、孟家土司孟弘、镇雄土司陇庆侯、镇沅土知府刀瀚以及康佐长官司长薛世乾等人聚集在清军营地当中,而帐外则站满了土司兵,所有人的情绪都十分亢奋,甚至带着一些疯狂的味道。
    实际上若非这些土司通常是以宗族为纽带,土司兵在这般伤亡下早就崩溃了,如今尽管没有崩溃,可是对于这些土司们来说,也不会坐视自己手下的士兵继续被消耗殆尽。
    “诸位兄弟,鄂尔泰此番居心不良,他一直在让咱们的弟兄去送死......”
    乌蒙土司禄万钟脸上带着几分阴沉的神色,尽管在表面上他是最为支持朝廷的,可是该下死手时他也不会手软,“若是咱们在不动弹,怕是要被鄂尔泰全都给谋害了!”
    “禄大哥,我父与你原本是至交,我愿意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孟家土司孟弘脸上同样十分阴沉,前些日子他的实力折损最大,心里对于鄂尔泰也是最为不满。
    等到孟弘说完后,镇雄土司陇庆侯、镇沅土知府刀瀚以及康佐长官司长薛世乾等人也纷纷鼓噪起来,更是有人叫嚣杀掉鄂尔泰,去找复汉军议和。
    “既然他鄂尔泰不仁,也别怪咱们不义,今夜诸位兄弟随我杀到帅帐,抓住鄂尔泰!”
    “好,杀到帅帐,抓住鄂尔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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